手上有人命的,當場判了斬立決,有幾個沒人命的則繼續收押,等到有合適的苦役時,派去服苦役。
一般地方官有判案之權,但若是牽扯上死刑案件,還要交往京師經過秋審,可經略官既然經略一地,便有先斬後奏之權。
說是斬立決,便是當場推出去斬了。
由於當地沒有劊子手,這斬刑由薩倫山來執行。
是他自告奮勇的,他本是覺得砍頭就像殺雞一般,誰知手刃了仇人後,又砍了兩個,他就有些受不住了。
當時場面有些尷尬,馬匪在經過最初的屁滾尿流後,已經認命等死了,可劊子手卻下不去手。
監斬的衛傅也沒好到哪兒去,全憑不能失了體面撐著,正在想用誰來替代薩倫山,把場面維持下去。
站在旁邊看熱鬧的衛琦,突然一躍下了臺子。
走上去,手起刀落。
像切瓜似的,把剩下的一個個都揪過來砍了。
第一次圍觀看人斬首的百姓們,一邊捂眼睛一邊發出歡呼聲。這是對馬匪的深惡痛絕。
同時,關於安撫使大人身邊有個喜歡砍人頭的魔星,也在黑城裡傳得是人盡皆知。
事後,福兒聽說是衛琦力挽狂瀾,砍了剩下的人頭,不禁圍著他轉好幾圈。
“沒看出來啊,小五兒,你還會這一手。”
衛琦又是得意,又是有些局促,不禁挺了挺腰:“你倒不用如此誇我。”
福兒瞥了他一眼:“你真以為我是誇你啊,我就是好奇你當時砍人頭時,是個什麼體會感受,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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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你自己砍人頭就算了,不準把這手教給大郎,免得帶壞我兒子。”
衛琦那個氣啊。
那個氣堵和氣悶,簡直無法言說了。
他還以為這個平時總是損自己的守財奴,終於要誇他一下了,沒想到是嫌棄他。
“要不是怕場面難看,要不是爺讓我上去,你以為我願意去?!”他說得惡狠狠的,聲音裡還有點委屈。
這是委屈上了?
福兒瞅瞅他微微有點泛紅的眼圈,心裡放下心來,嚷道:“誰嫌棄你了,我不就是好奇問問。你還這麼兇,虧我還燉了隻雞給你,說給你壓壓驚。”
“你燉雞了?”
衛琦頓時顧不得生氣了,問道。
福兒臭著臉:“在廚房裡,自己去!”
這雞可不是普通的雞,是山裡打的花尾榛雞,這地方什麼都不多,就是山裡的野味兒多。
也不知道守財奴怎麼做的,別人做的野雞都柴,唯獨她做得香嫩無比。
衛琦捧著盆大口嚼著,哪裡還記得什麼委屈砍頭的。
福兒抹了一把汗,去找她爺和衛琦。
“幸虧我知道怎麼對付他。爺,你也是,幹什麼讓我故意氣他。”
老爺子砸了口旱煙,道:“我本意是想讓他見見血,習武之人不見血,少了銳氣。未曾想他上去一頓手起刀落,砍完了還跟沒事人一樣……”
所以她爺這是慫恿人上去,最後倒把自己嚇著了?
“有些人因為殺人過多,而習以為常,諸如那些軍中的將士。有些人是天性殘忍,視殺人如殺雞,如那些兇殘的馬匪,還有人……”
福兒道:“爺,你就直接說吧,你怕衛琦是那種天性殘忍的人?”
不等老爺子說話,她又道,“我看著倒不像,他這人怎麼說呢?跟個小孩子似的。”
別看福兒平時總是懟衛琦,其實還是挺護他的。
衛傅也在一旁道:“小五從小就比較莽,曾經太……也就是我的老師,曾說過他赤子之心,心無旁騖。”
意思就是他這個人其實很單純,做什麼事就是什麼事,不會多想,也不會有雜念。
老爺子意味深長道:“恰恰是這樣的人,才最可怕。”
因為就宛如幼童一般,沒有明晰的是非對錯的觀念,想做了就去做,即使殺人也不會有負罪感。
見福兒和衛傅又要說話,老爺子站起來道:“行了,我不是說他不好,他是我收下的人,我自然要對他負責。”
“此子天賦異稟,是個奇才,唯獨心性略有瑕疵,就怕一不小心走上歪路,”又對衛傅囑咐道:“你是他兄長,要時刻抓緊系在他頭上的那根繩,隻要不讓他走偏,他將是你手中所向披靡的利劍。”
.
這次公開處斬,圍觀的可不是普通百姓。
暗中有無數人,都隱在人群裡看著。
當然不僅僅是為了看砍頭這個大稀奇,隻是想看看,這位安撫使大人是不是敢真斬。
毛蘇利來了,和妻子莫朵哈拉藏在一輛馬車裡,遠遠地瞧著那邊的動靜。
看完後,他心有餘悸道:“他還真敢斬。”道完又樂,“他就不怕犯了眾怒?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就不怕惹了所有馬匪的眾怒,到時性命不保?”
聞言,莫朵哈拉翻了他一眼:“你巴不得他倒霉,還替他操心?最近他的風頭可都快把你毛總管的風頭搶完了。”
提起這個,不免又抱怨:“你派去打聽他的來歷的人,怎麼還沒回來?再拖下去,黃花菜都涼了。”
毛蘇利也挺煩躁:“如今江面被封,派去的人不能走水路,隻能走旱路,來回一趟至少得一個半月。你別催,我也著急。”
弄不清楚來歷,他們就投鼠忌器,隻能忍著,可忍著忍著就真如莫朵哈拉說的那樣,大勢已去。
雖目前仍沒有明顯的跡象,新任的安撫使已經取代了他這個毛總管,但城裡談論起安撫使和官署的人越來越多,相反幾乎沒人提起毛總管了。
這讓毛蘇利不禁感到恐慌,更是恨毒了衛傅。
獨眼豹也在人群裡,不過他現在可不是之前的模樣,而是進行了簡單的喬裝,最起碼別讓人一眼就認出他。
看完後,他臉色十分難看,悄悄隱入人群中。
還有幾股馬匪勢力,都派了人來。
看完後,臉色不比獨眼豹好到哪兒去。
另還有多方勢力。
本來沒把新任的安撫使放在眼裡,萬萬沒想到最近鬧得風頭越來越大,連他們都不禁派人來看看情況。
人群裡,一個樣貌普通的老者帶著一個中年人,也遠遠的瞧著那邊。
突然那個中年人渾身一震。
他的失態讓老者不禁側目:“怎麼了?你不會嚇著了吧?”
“爹,我好像看到了水生叔……”
“什麼?”老者也不禁渾身一震。
“好像方才就站在那個砍頭的小子身邊,但是人一閃,就不見了,我也不知是不是看錯了。”
老者不禁道:“你水生叔如果按年紀算,已經快六十的人了,這十幾年裡他都沒有再來過黑城,不可能這時候來的。”
“可……”
“行了,我們也回去吧。看新任安撫使這陣勢,恐怕意圖不小,就是不知是針對哪家。”老者略有些憂心忡忡道。
“就算朝廷真想整頓黑城,也不會針對王家,爹你別忘了,槍打出頭鳥,那謝家近些年一直壓咱們王家一頭,又做著那樣的生意。”
當兒子的中年人,不禁壓低聲音道,“我倒覺得朝廷突然派了個安撫使來,是不是風聞了什麼消息,爹你說……”
“行了,別在這說這些。針對不針對,那也是家主的事,輪不到我們插言。”
第98章
一提到家主,中年男人面露一絲不忿之色。
“爹,你說當年若是水生叔當了家主,也許王家現在……”
“噤聲!這種話也是你該說的?走吧,我們回去。”
兩人隱沒於人群之中。
另一邊,毛蘇利也回去了。
剛到家門前,車前面突然斜插出一個人。
毛蘇利正想破口大罵,見對方拉了拉擋著臉的皮帽,看到對方那隻特殊的獨眼,不禁打了個激靈。
“你怎麼跑到這來找我?”毛蘇利的臉色很不好。
獨眼豹冷笑:“毛總管,你使著兄弟替你賣命,如今我兄弟全折在那新官手裡了,你卻置之不理,恐怕是不好吧?”
對方威脅之意昭然若揭,可毛蘇利並不想節外生枝,低聲道:“事情發生非我所願,我也沒想到對方是個狠岔子。”
新安撫使當眾處決馬匪,其實意思很明顯,既是樹立自己威望,也是在警告馬匪乃至馬匪背後的人,我對你們不會手軟。
隻是到底沒正面對上,在未弄明白對方身份之前,毛蘇利是不想和新安撫使直接撕破臉皮的。
“我不管你願不願,我就問我兄弟折進去,你為何不搭救?如今我兄弟慘死那新官手裡,你就說怎麼辦吧?”
莫朵哈拉可不是個軟脾氣,刺聲道:“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還威脅到我們頭上了?”
獨眼豹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男人說話,女人不要插。死肥婆娘,別人怕你阿爾丹氏族,我獨眼豹可不怕。”
他提著馬刀,直指莫朵哈拉的鼻尖,頗有一股光腳不怕穿鞋的狠氣,一時竟把莫朵哈拉嚇住了。
毛蘇利忙從中勸道:“說話就說話,何必動刀?獨眼豹,你別看我姓毛的從那官署挪了出來,但也非你可輕視的,如果你這副態度,那就我們談不下去了。”
他也擺出一副硬氣模樣。
“我要五千兩。”
毛蘇利變色,正要說什麼。
誰知對方接下來的話,直接把他噎沒氣了。
“其中一半我要糧食。”
五千兩也就算了,其中一半還要糧食?
隻要是黑城人,誰不知道這個時候的糧價是最貴的?都趕在過冬之前屯糧,因為接下來天氣會更冷,糧食就沒那麼好運進來了。
“你不要獅子大開口!”
“我這是獅子大開口?”
獨眼豹剩下那隻眼睛裡,露出洞悉一切的光芒。
“難道毛總管不想解決掉那個新官?他杵在那,大你一頭,以後不管你毛總管,還是你阿爾丹氏族,恐怕都是人砧板上的魚肉,你毛總管和你阿爾丹氏合著伙得罪了多少人?恐怕不用我獨眼豹提醒你們,你們也知道吧。”
聽到這話,連莫朵哈拉的臉色都不禁難看起來。
“給我五千兩,一半要糧食,我幫你解決掉這個新官。”
毛蘇利不禁追問:“你手下還有幾個人?你能解決掉他?”
“我手下現在是沒幾個人了,但隻要有糧食,我就能拉來人。前陣子病虎那群人被我搶了過冬的糧食,如今正跟你一樣,也在漫天遍野地找我。”
“那你還……”
毛蘇利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