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身份尷尬,處境不明,這些官場上的老油條摸不清楚情況,又拿捏不住該如何與他相處,不如避而不見。
如今他帶著朝廷認命而來,身份也過了明路,該如何相處已明確了,自然就不會再避而不見。
就是——
何有道這個妙人,似乎至今不知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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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衛傅這,福兒和老爺子他們並未留下赴宴,而是回了黑山村。
由於他們回來得突然,一家人都十分吃驚。
趙秀芬抹淚道:“你們這一直也沒個信,也不知啥時候回來,我正跟你爹說,要不要請你姐夫去京城看一趟。還是後來傳來衛傅中了的信,喜報也送家裡來了,才安心。”
又抱過大郎看了又看,連聲喊著乖孫。
大郎幾個月大時走的,哪裡還記得眼前這人是自己姥姥,連聲喊著娘,又在趙秀芬懷裡掙扎。
小家伙有勁兒,趙秀芬都有點抱不住他,連聲道這麼有勁兒,跟福兒小時候一樣有勁兒還霸道。
小腳腳終於落到實地了,讓大郎一時有些不習慣,但他很快就能歪歪扭扭撲騰著兩條小短腿到處走了。
家裡的雞,棚子裡的牛,對他來說都是新鮮物事。
膽子也大,自己都還走不穩,就敢去追著雞揪雞屁股後面的毛。
毛丫和毛蛋圍著這個小弟弟,陪著他玩耍,還說要帶大郎去外面跟其他人一起玩。福兒不讓他們帶,說隻能在院子裡玩,還讓他們看著別讓弟弟摔了。
牛大花含著老淚,跟著老爺子屁股後面走,老爺子走哪兒她走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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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挑眉看她。
牛大花攥著手道:“老頭子……”
老頭子一成半年不回來,雖說兒女都說老爺子是陪衛傅上京了,可她總覺得老頭子是不回來是不要她了。因為老頭子走之前,她鬧出一場醜事,老頭子幾個月都怎麼沒理她。
“知道錯了?”
“知道了。”
“別跟前跟後的,一大把歲數了,還有這麼多孩子在,不嫌丟人。”
看出老頭子是真不氣了,牛大花忙點點頭,又趕緊把眼淚擦擦。
福兒在一旁偷笑,她爺跟她奶,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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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衛傅回來時,外面天已經黑了。
是陳縣令用車把他送回來的。
自打他們走後,他們的房子每隔一陣子爹娘就要打掃一遍,之前下午時,福兒又打掃了一下,能住人。
回到家裡,躺在熟悉的炕上。
衛傅嘆了口氣,說道一句終於回來了。
雖然這個家建得日子尚短,他們也沒住多久就入京了,但對他們來說,意義還是不一樣的。
“隻可惜住不了多久,我們就要去愛珲,也不知在那裡要待多久。”
第88章
聽說福兒和衛傅回來了,王家的親戚們都來了。
連苟家聽說王家的狀元郎女婿回來了,都觍著臉上門來攀親戚。
實在容不得苟家不攀附,狀元郎那是什麼?在他們心裡就是天大的官!
得力於各種折子戲的流傳,在那些分不清什麼官是什麼官的普通百姓心裡,除過皇帝老爺,就是丞相和狀元郎最大了。
因為戲裡總是演,書生考中狀元,皇帝老爺把公主嫁給他,或是丞相也要爭著搶著把女兒嫁過去。
有些演戲的草臺班子,為了投底層百姓的所好,演皇帝和丞相的,經常為了把自己女兒嫁給狀元郎,在臺上吵起來,甚至打起來。
吵得打得越厲害,百姓們越愛看。
所以如此吃香的狀元郎,官他能不大嗎?
因此,經常還有上門道喜的村民,私下把福兒拉到一邊,問皇帝老爺有沒有把公主嫁給她男人?
如果公主嫁進來了,那福兒算是大,還是小?
還勸福兒不要跟公主爭,男人當了驸馬,就能當官還有銀子拿,她隻管把好處都拿到手裡,多生幾個兒子。
是時公主生不出兒子,好東西不都是福兒的兒子的了?
福兒簡直不明白這些村婦為何會想到這些稀奇古怪的事上,後來還是她娘給她解了惑,原來都是看戲看多了。
關外不如關內繁華,有些在關內甚至在南邊早就盛行的東西,可能要過許久才能流傳到關外。
但關外也不是沒有自己的特點,例如那些行走於各個堡縣的草臺戲班子,演戲的多是本地人,南邊流傳過來的戲文少怎麼辦?自己照著編啊,編符合當地民情的。
底層百姓愛看什麼,他們演什麼。
底層百姓愛看什麼?
王侯將相的家務事,或是偷人的、扒灰的……越狗血有衝突感越好。
這些村婦們為何能說出那些話,就是之前靖安堡一個草臺班子大熱了一個戲,那戲裡演的就是男人十年寒窗考中狀元,被皇帝老爺看中招為為女婿。
可這男人家中有妻怎麼辦?
皇帝老爺不忍女婿背上拋棄糟糠的名義,特準許娥皇女英,那公主也是個賢惠的,拿原配當姐姐看待,隻可惜這公主身子骨太嬌弱,生不了孩子,不如農家婦潑實,一年一個一年一個,一氣兒生了七八個。
最終等公主年老時,原配讓自己孩子拿公主當母親侍候終老。驸馬也得兩全,左擁右抱不說,還子孫滿堂。
福兒聽完後,當場一口茶就噴了。
大郎正站在她腿邊,讓娘給他剝橘子吃。
這橘子有點酸,但福兒喜歡這口,塞了一點進大郎嘴裡,把他酸得小臉皺成一團,但還是要吃。
跟她娘一樣,逮著吃的就不放過,這是他姥的原話。
福兒這一口水,把大郎的腦袋澆了個透。
可把趙秀芬心疼的,忙把外孫抱過來,用帕子給他擦,又斥福兒:“哪有你這樣噴自己兒子的。”
“娘,我這不是沒忍住嘛。”
為了彌補,福兒還專門出去打了盆水來,給大郎擦洗了一遍,又親了親小腦袋瓜,還是香噴噴的,又告訴他娘給你澆點水,頭毛長得才快。
大郎也信了,這才算罷。
福兒一邊唬兒子,一邊還在笑。
趙秀芬忍不住道:“都能讓你笑成這樣?”
福兒笑道:“怎麼就不能了!這都演的什麼啊,娘我算明白了,這戲就是專門演給你們這些鄉下婦人們看的。”
完全符合鄉下婦人的想象。
你想想,自己出身太低,家境又貧困怎麼辦?
自然希望能得到一個改變家境的機會,於是這個機會被隻會幹家務養孩子的婦人,讓給了自己的男人。
男人娶了公主,就能瞬間改變底層出身,能當官有銀子,公主良善,原配就不會被欺壓,再給公主安排個嬌弱身子,不如原配能生,最終公主無出,讓原配兒子侍奉終老,又可以滿足一下‘原配’們那點小心思。
“娘,你以後可千萬別去看這種戲了,這種戲就是騙無知婦孺的。”
趙秀芬見女兒說得義憤填膺,訥訥道:“我也沒親自去看,都是她們講給我聽的。”
她們是誰?
村裡的那些和趙秀芬關系不錯的婦人們。
“以後你連聽都別聽,演得根本不符合實際。皇帝嫁公主,能容許女兒當小,或是跟人平起平坐?那妾的爹是什麼?連正經親戚都算不上,皇帝能有面子?公主們從小養尊處優,人家打小就有一群奴婢侍候著,錦衣玉食,全天下男人死光了,人家找個有妻有子的嫁?
“公主們出嫁後有專門的公主府,驸馬屬於招贅,驸馬領著人家爹給的俸祿,公主的俸祿比驸馬還高,你吃人家的喝人家的,還帶上老婆孩子一起去吃人家喝人家的,人家嫁你圖什麼?”
“圖人才?”趙秀芬訥訥道。
“娘,你瞅瞅咱們村裡有幾個人才?”
趙秀芬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你爹你哥你弟他們,還算是人才吧。”
福兒也不好拿自己的親爹親兄弟跟別人比,隻能道:“但天下又不止他們是人才,人家有錢有權的、沒有成親的俊才那麼多,為何要找個已婚的鄉下漢子?”
“這……”
“還有娘,你願意突然跑出個公主,要搶爹當驸馬?她就算給你銀子,你能願意?”
趙秀芬扭捏一下,道:“咱家又不缺吃喝,咱自己也能掙銀子。而且就你爹那大黑臉,人白白嫩嫩的公主能看上他?他下地回來,腳丫子臭烘烘的也不洗,也就我不嫌棄他。”
說是不嫌棄,其實就是舍不得唄。
“娘你都說咱自己能掙,幹啥一天到晚看那些不切實際的,都把人教壞了。而且我跟你說,真要是皇帝看中誰想招誰為婿,根本不會還留著原配,那男人自己回來就把媳婦孩子休了,幹幹淨淨地跑去當驸馬了。”
“你咋知道這麼多?”
趙秀芬狐疑地看了女兒兩眼,又道:“你跟我說,衛傅這次考上狀元,皇帝老爺真沒看中他,想招他當驸馬?衛傅比你爹臉白,人也生得俊。”
福兒臭著臉:“娘,你就這麼期望你女兒淪為下堂婦啊?”
“那倒沒有,”趙秀芬有點不好意思說,“我這不是好奇,又見你知道的這麼多。”
“皇帝老爺沒有女兒。”
趙秀芬詫異地啊了一聲:“怎麼連個丫頭片子都沒?難道宮裡的娘娘有什麼生子偏方,隻生兒子?”
皇帝老爺不光沒女兒,連兒子都沒有。
福兒正想跟她娘這麼說,大姐王大妞走了進來。
“你們娘倆藏這在說什麼?娘,我在外面叫你,你也沒聽見?”
“這不在說皇帝老爺沒生女兒……”
“原來皇帝老爺沒女兒啊,”王大妞慶幸地拍拍胸脯,“我來之前還怕衛傅被皇帝老爺看中,要把女兒嫁給衛傅,到時咱三妞可咋辦。”
聽到這話,福兒頭都是大的,她娘和她姐成日都看的什麼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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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屋子,男人們也在說話。
說起衛傅要去黑城赴任,不光老爺子,劉長山也給他補充了些自己所知。
黑城是遼邊一帶人的稱呼,官方名兒叫愛珲,當地人又叫艾渾,但都不如黑城這個稱呼廣為人知。
“你帶著福兒和大郎,單獨上路是不行的,那地方各族群混雜,馬匪也多,沒點武力可不行,至少要帶幾個會武藝的家丁。”
老爺子磕著煙鍋,一邊道:“經略安撫使的官銜可不低,難道朝廷不給你派些人手,讓你單槍匹馬上任?”
衛傅現在對老爺子的真實身份,是越來越好奇了,可惜老爺子藏得緊,問他也隻說以前是走鏢的。
“我打算臨行前去趟建京將軍府,看建京這能不能給派些人手。”
老爺子看看他,又看看劉長山。
“山子,你想不想去黑城?”
“爺,你想讓我跟衛傅去黑城?”劉長山詫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