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三百份考卷,十個閱卷官圍坐一圈,輪流傳閱一圈算是結束,此又稱之為轉桌。
因為沒找到能看的文章,甚至連評卷過程都省略了,直到看到一份文章。
見首閱的官員放慢動作,認真看了起來,其他人都不禁翹首以盼。
又在心裡猜測這是誰的文章,難道是那個人的?
首閱的官員正巧是彭越,看完後,他拿起筆在卷角一處畫了個‘○’,見畫的是‘○’,他下首官員已經迫不及待了。
接過來,文章一入目,便不禁入神。
看完之後,心中除了感嘆外,倒也猜到是誰的文章了。
可他也說不出彭越徇私什麼的,因為這文章確實寫得好,鞭闢入裡,入木三分,他若是給了其他評語才是徇私,於是他也給了‘○’。
這連著兩個‘○’,讓第三位閱卷官不禁期待。
看完,他也給了個‘○’。
就這麼一個個傳遞下來,倒有人想給個別的評價,但這麼多‘○’在上,他若是給了較差評價,定然少不得磨勘一番,是時落個‘各存成見,有上下其手之弊’,若查實還要被處置,隻能跟著給‘○’。
於是一份考卷上,出現了十個‘○’,也算是破天荒頭一遭了。
如此一來,狀元落誰頭上,還用說?
花了兩日時間,把所有考卷都閱完後,準備拿給陛下過目時,有官員遲疑道:“這麼報上去,不會有什麼事吧?”
“能有什麼事?我等不過秉公處理,題是陛下出的,優劣他自然深諳在心。”
“說得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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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貢士的考卷很快就被送到正武帝手上,本來應該隻送‘○’最多的頭十分,讓皇帝評出前三甲及剩餘名次,大抵是為了避嫌,這次把所有考卷都送來了。
正武帝先從那堆多的中,抽了幾份看了看,扔在一旁,又去看單放的那十份。
十份中,其實有大半都沒切入實際,但由於做文章的功底好,寫得不會讓人看不進去,因此得選用來湊數。
看到最後一份時,看完後正武帝笑了笑,讓曹仁拿來朱筆,在那份考卷的第一折上寫下幾個字——
第一甲第一名。
第86章
豔陽高照,萬裡無雲。
一眾新科進士魚貫進入皇宮之中。
與之前殿試不同,這一次朝廷的陣勢格外大。
文武百官齊聚,根據官位的不同,分別列隊立於太和殿前的廣場上,以及宮殿臺基與丹陛兩側。
金甲侍衛肅立,各色龍旗招展,太樂署設中和韶樂於廣場兩側,一切的一切無不顯示著皇權的威嚴。
丹陛之上,一名穿著朱紅色官袍的官員從太和殿中捧出皇榜,將其放置在丹陛前的黃案上。
隨著鼓樂聲起,一名鴻胪寺官員步上前來,按規宣制:“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壬戌年四月二十八,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三百新晉進士恭立於廣場之上,靜靜地聽著。
“壬戌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衛傅。”
太和殿所處位置本就高,光漢白玉築成的臺基便有三層,鴻胪寺官員站在丹陛之上的臺基上,聲音要想傳下來,隻能靠一個個人來接力。
於是便發生了這樣的奇景。
“壬戌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衛傅——”
“……第一甲第一名,衛傅——”
“壬戌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衛傅——”
“……衛傅——”
靠著一個個早就備好的禮官接力,聲音從上而下傳了下來,期間毫無停頓,匯集成一股巨大的洪流響徹整個天際。
似乎整個皇宮都在訴說衛傅的名字。
按制,頭甲第一名是要唱名三次的,榜眼與探花依次遞減。
衛傅依著唱名走出列隊,來到正中御道上。
耳旁是震耳欲聾自己的名字,身後是各種欽羨的目光,連廣場兩側與丹陛之上的百官都不禁投來目光。
這是一個讀書人最光耀的時刻。
不管之前你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在此時此刻,萬眾矚目之下,皇權以禮相待,都該驕傲且自豪。
這就是科舉的魅力,也是其能傳承一千多年的意義,有教無類,學而優則仕,不拘身份貴賤,一旦得中,便能至此揚眉。
尤其此時御道之上的這位新晉狀元,身份還不一般。
誰能想象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從太子到廢太子,再到金榜題名的狀元郎。
聽著似乎荒誕,但確實發生了。
誰能做得到?
你能做得到?
不能!
百官都在心中自問自答,同時一種壓抑不住的欽佩油然而生。
難道他還真要入朝為官?
陛下,你到底在想什麼?
御道之上,衛傅挺直脊梁緩緩往上走去,同時在心中默念:“母後,你可聽見?看見?”
太和殿左翼門外,皇後鳳輦停在此處。
輦中,皇後捂嘴無聲痛哭。
她腦中浮現出一副畫面——
“……母後,太傅誇我有狀元之才。若我不是太子,定是六元及第、聞名天下的狀元郎,是時金榜題名,金殿傳胪,跨馬遊街……”
“你瞎胡說什麼呢,你不是太子,誰是太子?”嘴上說著斥責的話,女人臉上卻帶著與有榮焉的笑。
“說不定有一日我不是太子了呢?那我就去考狀元……”
“傻孩子,快別胡說了……”
……
母後,你可聽見?看見?
母後聽見了,也看見了。
.
每次放榜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不過這次可沒人抱怨,都知道當日殿試時是什麼狀況。
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外人隻知曉中了進士,這是天大的好事,這些新晉進士當著別人還能做得一副高深莫測樣,等碰到同科時,都是無比慚愧與汗顏。
等這一科程文出來後,都是競相爭看。
不過這一次就隻有頭名的程文放出來了,其他的人卻無。
互相了解了一下,都知道彼此寫得都意不達題,朝廷不放出來也是給他們留了顏面。
再看看狀元郎的文章,寫得確實好,有理有據,深入淺出,竟是如此偏門的策題都能寫成這樣,狀元郎到底行過多少路,看了多少書?
這些根本是書上面沒有的。
像這一科的榜眼,會試成績不過掛尾,偏偏運氣好,竟是建京下黑龍江出身,策題所說之地就在其祖籍附近,所以得了個榜眼,其他人的文章都是不堪入目。
他們也是看了狀元郎的文章,才知道大燕竟還有那麼極北的地方。
當地族群混雜,北臨羅剎國,西臨數個蒙古汗國,常年處於混亂之中。而且此地生態極其惡劣,不光地處嚴寒,且沼澤密布,朝廷建設驛站糧道不易,以至於消息遲延,經常會發生鄰國跑來大燕境內劫掠人口之事,百姓苦不堪言。
知恥而後勇。
由於文章的欠缺,竟致使許多新科進士大量翻閱各種書籍資料,競相探討起此地情形來,這倒是讓人始料未及之事。
金殿傳胪、跨馬遊街、赴國子監謁先師孔廟都結束了,但對於這些新科進士,不過是剛開始。
按照規矩,頭甲三名是直接入翰林的。
狀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編修,其他人則還要經過館選,才能入翰林院,未能入翰林院的則直接入吏部銓選,或分派六部,或放到地方。
既然狀元是板上釘釘要當修撰了,看來衛傅要當京官了。
“難道你真要在京城當官?”
福兒至今都不敢相信會是這個結果。
衛傅苦笑:“誰知道呢?看樣子是了。”
朝廷甚至已經給他發下公服,告知他什麼時日去翰林院,還說他若是想回家鄉的話,可以跟翰林院告假。
一般體恤新科進士一入京就是數月,又遠離家鄉多時,是準許他們回家通個信的。
這小官大概不知衛傅身份,特意向新科狀元示好,衛傅也是由此得出自己應該要留京的結論。
“既然要在京裡常住,那咱們是不是該買個房,不然總賃房住也不劃算。”
“要不,就買吧?”
買房的錢,小兩口是有的。
且不提福兒賺的那一千多兩銀子,她自己的本錢便有一千多兩。
還有之前皇後讓迎春把大郎送回來時,福兒把大郎抱進去,才發現大郎除了換了一身嶄新的綢衣綢褲外,娘娘還給包著大郎的披風裡,塞了一袋珠子。
是上等南珠,龍眼大小,一顆不說賣千金,幾百兩是有的,而小袋子裡塞了十幾顆。
還有大郎脖子上戴的金項圈、金鎖,裡外戴了幾層,那金子重的,還有金鎖上嵌的寶石,反正現在大郎有錢得很,不算那袋珠子和之前皇後的給的箱子,比他娘還有錢。
福兒以奶娃子不能戴這麼重的東西,全部給沒收了。
並告訴大郎娘攢著給你以後娶媳婦用。
大郎不能說話,當爹的隻能在一旁看著,於是這些就歸福兒了。
所以說兩人真有錢買房子,即使不動用這些,在京城買個不大的一進院二進院,也就幾百兩銀子不等,還是能買起的。
既然說好了,接下來就是看房子了。
自己買房子和賃房子可不一樣,得看仔細了。
福兒看了幾天都沒看到合適的,這期間衛傅也去翰林院報道了。
可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事,上面說衛傅殿試文章寫得好,看得出對黑龍江一帶十分了解,打算派他去愛珲當經略安撫使,經略愛珲西北一帶軍政要務。
愛珲在哪兒?
在墨爾根北面,也就是殿試策題裡說的地方。
似乎也清楚‘非翰林不入內閣’的章程,對方特意與他說,翰林院修撰一位還給他保留著。
從表面上來看,翰林院修撰不過六品,經略安撫使在大燕雖不是常制,但能任一地經略,都是二品以上大員。
這都是資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