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福兒隻看到他們的車後,跟了十幾輛看著很簡陋的馬車,後來聽到哭聲,才知道這些人是和他們一同上路。
以前養尊處優,現在都成了階下囚,來的時候花團錦簇宮人擁簇,回去的時候灰頭土臉好幾個人一輛車。
這些妃嫔哪裡受得住這樣的日子,都是一路走一路哭,哭聲就沒停過。侍衛對她們並不客氣,被哭煩了就會喝斥讓她們閉嘴,她們也不敢不閉嘴。
侍衛對女眷的看管不是很嚴,遇到路上扎營時,是可以下車的,不過幾位皇子就被看得比較嚴了,除了大小解,一律不準下車。
哦,如今他們也不是皇子了。
據福兒打聽所知,新皇下旨將所有人都廢為了庶民,元豐帝也被褫奪了帝號,被稱為廢帝。
自然皇子不再是皇子,公主不再是公主,太子不再是太子,娘娘也不再是娘娘了。
本來福兒還想看看甄貴妃、李德妃她們如何的,可至今都未看到過幾人下車。幾個公主也未下車過,隻有幾個以前臉不熟的低階嫔妃,灰頭土臉地下來打過飯,打了飯人就上車了。
這趟離開行宮,福兒拋棄了之前作為太子侍妾的打扮,而是穿回了宮女服。她的宮女服沒帶,就穿了念夏的。
平時隊伍一旦停下來,她就下車尋人套近乎,各種打聽消息。侍衛中除了極少數人知道她是廢太子的侍妾,大多以為她就是個侍候廢太子的小宮女。
又見她面相討喜,笑甜嘴也甜,零零散散也能讓福兒打聽到一點點消息。
福兒還在車隊裡看到過周氏和李氏,可惜中間隔得太遠,沒機會說話。
不過看兩人情況倒比其他娘娘們好,該吃吃該喝喝,每次扎營時侍衛們就地造飯,如今他們這些人都成庶人了,吃的飯自然和侍衛們一樣,甚至更要差一點。
每次打飯時,福兒發現就她和周氏李氏跑得最快,其他女眷還要磨蹭一會兒,似乎顧忌顏面,但一般等她們下來時菜和飯都剩不了多少。
福兒每次下車時,衛傅從不說什麼,隻是隔著車窗默默地看著她。
看了幾日,衛傅再次感嘆福兒韌性極好,這個韌性不光是指她在生存上的韌性,也指的她心大,似乎什麼的境況,她都活得極好,活得如魚得水。
Advertisement
因此他又再度萌生想讓福兒跑的念頭。
隻可惜這個念頭剛說出,又被福兒罵了。
“你以為我沒觀察有沒有逃跑的機會?別想了,人家是內松外緊,四周都圍著人,人人都有馬,光憑著兩隻腳跑,根本跑不了多遠就會被抓回來。而且我在外圍還看到一伙兒穿的不是侍衛服的兵丁,好像是兩路人馬押送我們這些人上京。”
見他默不作聲,她睇著他道:“再說我要是跑了,你舍得我?”
舍不得。
不過他沒說出口,隻是抿著嘴角,偏開了臉。
“如果我要是找到機會,咱倆一起跑,你舍得娘娘?”
不能。
他至今沒有母後的消息,怎可能扔下母後一走了之?
“所以咯,別想那麼多,先吃飯吧,不吃飽,真有機會送到你面前,你也跑不掉。而且我打聽過了,我們這群人是要被送回皇宮的,如果真把我們送回宮了,從宮裡逃跑,比這裡跑要簡單。”
宮裡可是她的地盤啊,她要真想找人幫自己,別的不說,陳司膳和汪椿肯定要幫她。
而且福兒不跑還有個原因,她放不下心師傅。
她至今沒打聽到有關尚食局的消息,有說早就回京了,也有的說還有一部分人在他們後面,總之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打聽到。
而福兒也不敢明晃晃的問,怕惹來侍衛們的警惕。
.
吃罷飯,福兒拿著碗去水邊洗。
他們一般扎營都在水源附近,所以洗洗刷刷倒是不困難,雖不至於跟以前一樣,但最起碼不會蓬頭垢面,反正福兒不允許自己跟衛傅蓬頭垢面。
正洗著,突然來了個穿著軍服的漢子。
福兒借著水的投影,看見這漢子一直盯著自己瞅,心中生了警惕,順手抓住了水邊的石頭。
“你……”
“這位大哥,有事?”
福兒笑眯眯地站了起來,背後的手卻緊捏著石頭。
截止至今,她還沒看見過這些負責押送他們的侍衛,對哪個女眷有不軌之舉。可沒看到不代表不會發生,福兒以前可是聽說過落了罪被押送流放的女眷特別慘,女人都不是女人了,隨意被那些官差輕薄侮辱,反正也沒人管。
“真像……”
“像什麼?”
“你叫什麼名兒?”漢子突然問道。
福兒假笑道:“大哥,女兒家的閨名是不能告訴男人的。而且我是宮女,你可知道宮女在宮裡都被視作皇上的女人,連御前侍衛都不敢招惹,你可別動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到時我怕你性命不保。”
“你想到哪兒去了?!”
漢子有些沒好氣,似乎覺得福兒這麼揣測他是侮辱自己。
“我就是覺得你有些像我認識的一個熟人!”
福兒敷衍道:“那大哥肯定認錯人了,我打小就進宮了,不可能像大哥的熟人。”
“打小就進宮?”漢子若有所思,“這又對上了!對了,你是哪兒的人?”
“遼陽的!”福兒不耐道,“大哥,你又不是官爺,難道還查戶籍不成?”
誰知這漢子非但沒惱,反而激動地追問:“那你家是不是在建京下面的靖安堡?”
福兒霍地抬起頭。
像這種帶著各類堡字的地名,可是她家鄉那一片的特色,其他地方極少有,他怎麼知道她是靖安堡的人?
“你是胖福兒?閨名叫多福?我說我怎麼瞅著你眼熟,越看越像多壽,你家裡是不是姓王?”
福兒聽到胖福兒這三個字,就有點懵了,誰知越往後聽越疑惑,這人怎麼知道她的乳名和小弟的名字,還知道她姓王?
“我是你大姐夫,劉長山啊。你大姐王大妞是我媳婦。”劉長山一臉欣喜道。
這下福兒真被驚到了。
姐夫?她大姐確實叫王大妞沒錯,算算年紀,大姐可不是早就嫁人了!
“你真是我姐夫?”
劉長山點頭如搗蒜:“我這趟是跟爺一起來的。不對,說錯了,是我出公差,爺跟我一起來的,說要來京城看你。”
一聽到爺,福兒頓時激動了。
“那我爺,他人呢?”
“……我們在承德就分開了,爺說去京城看你,等回去時再搭空回去,就算搭不上,爺身上有銀子,我又給了他一些,應該足夠他回了建京。對了,胖福兒,你怎麼不在宮裡,反而跑到這兒來了?若不是我瞅著你長得像多壽,咱們肯定要錯過。”
此時福兒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她不答反問道:“對了姐夫,你不是在建京,怎麼跑到承德來了,你說的出公差,是什麼公差?”
“誰知道是什麼公差,反正上面發話讓出公差,我就帶著手下幾個小兵來了。”
劉長山撓了撓後腦勺道:“來了後發現人都是從建京附近各個屯堡來的,人很雜。這次上面挺大方,不光給發了馬,還發了軍衣軍備,說出一趟公差,一人給二十兩銀子。這不,你姐給我生了三個小子,我天天發愁怎麼養他們,看在銀子的份上就來了。”
劉長山大致說了說他們來承德後做了什麼,福兒這才知道姐夫這些兵丁極可能是宣王從建京那邊調來的。
估計是做多手準備,誰知來了後卻根本沒派上用場。
又看他們太闲,跑一趟啥活兒沒幹,就派他們來和侍衛們一起押送廢帝的家眷回京。
按照劉長山所說,侍衛們是一層,他們又是一層,上面專門交代過,這些廢帝家眷一個都不能少,必須送回宮,少一個他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跟福兒之前所猜的一個樣。他們如果逃跑,就算逃過了侍衛,外面還有一層官兵等著他們。
第40章
兩人正說著,突然看到有一個侍衛朝這裡走來。
當即兩人都住了聲。
福兒看了劉長山一眼,拿著碗低著頭走了。
侍衛看了看福兒的背影,又看了看劉長山,警告道:“這些女人可不是你們能招惹的,離她們遠點!”
“我也沒招惹,這是我一個同鄉。”劉長山撓著後腦勺,笑得一臉憨厚,沒敢透露他和福兒有親戚關系。
“同鄉?”侍衛明顯不信,“你知道她是誰嗎?跟你是同鄉。”
劉長山知道這些宮裡的侍衛,看不起他們這些從關外來的兵,覺得他們一個個看著窮酸又粗魯。
可這些人也知道他們這些關外兵驍勇,不然也不至於調他們來打蒙古人,反正雙方都保持著表面和諧,實際上誰也不鳥誰。
劉長山也看不上這些侍衛,覺得就這樣的小雞崽,別看穿得光鮮還帶著甲,實際上他一隻手能打兩個。
不過他也不想惹事就是,他就是出公差來賺銀子的,能少一事是一事。
“她是誰?”
“知道那輛車裡坐的是誰嗎?”侍衛遙指了一下。“前太子。像她這樣的人,看著是宮女,實際上是侍候太子爺的女人,若是那位太子爺沒被廢,她以後大小也是個娘娘,就算現在不是娘娘了,也不是你能招惹的。”
“你來之前,你們頭兒沒跟你交代,這裡頭的誰都不重要,除了那幾個已經被廢的皇子,就是這位廢太子了?”
劉長山一愣。
他妻妹胖福兒是太子爺的妾,我滴個神啊!
劉長山心裡有點慌,敷衍道:“我真沒招惹她,就是過來洗手,而且她真是我同鄉。”
侍衛斥道:“行了,你這借口騙不了我,當我不知道你們這群人盯著那幾個廢妃眼睛都直了?看歸看,一個都不能動,這些人都是要送回京的,鬧大了誰也擔待不起。”
話都說成這樣了,劉長山自然隻能陪笑應是,侍衛說完也就走了。
.
福兒回去後,就把碰到姐夫這事跟衛傅說了。
聽說這裡頭有個軍頭是福兒的姐夫,衛傅又動了想讓福兒跑的心思。
隻是不等他話出口,就被福兒打斷了。
“行了,你別動這心思了,我姐夫有名有姓有家,能幫我往哪兒跑?一旦查下來,不光我姐夫跑不掉,還要順藤摸瓜查到我家裡去。”
她有些埋怨衛傅,他怎麼挖空心思就想讓她跑。
衛傅欲言又止地看了她肚子,解釋道:“你的肚子……若真有了,我不想你們被我連累……”
福兒錯愕,合則他還記著這事呢?
又看他偏開臉強忍著自愧的模樣,福兒的心頓時被刺疼了。
這種疼痛讓她有點陌生。一直以來太子在她眼裡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驕傲正直,意氣風發,身上沒有那些紈绔的王公子弟的臭毛病,也不會以勢壓人,動不動對宮人打罵。
就是有點單純,有點稚嫩。
但這也是私下裡,兩人相處時是這樣。
表面上他是一個合格的太子,是人群裡最耀眼的存在。三皇子四皇子那麼對付他擠兌他,他依舊收著手,不願跟兄弟們計較太多,小喜子小路子甚至包括她,平時在他面前那麼放肆,他嘴裡訓著,實則從來沒動真格罰過誰。
說是太子當以仁德為表,實際上是本質善良。
這樣一個人,就該那麼耀眼奪目的活著,現在卻變得敏感又多思。
福兒不禁自我懷疑,她平時是不是該多安慰開解他,而不是該粉飾太平,弄得他不想讓她擔憂,也表面上裝作無事,實際上被滿腹心事壓著。
她忍著發熱的眼眶,瞪著他道:“我要真有了,真跑了,像我這樣的年輕,長得又這樣的好看,出去後肯定要找個男人嫁了,你想讓我帶著你的兒子去嫁給別的男人?”
這個話題又超綱了,至少超出衛傅在此之前所有的認知。
可細想也沒錯,她一個女兒家,不管有沒有孩子,離開了這,肯定要嫁人的,不然在外面也活不下去。
他難道真想讓她嫁人?就算不帶著他的兒子,他難道真想看著她對別的男人笑,對著別的男人耍賴耍橫又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