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曹太後說什麼,乾興帝隻管撥弄腰間的龍紋玉佩。
曹太後氣得想打人,生生忍住了:“行,人是被你罷官了,接下來你準備讓誰做首輔?你知道誰可用誰不可用?”
兒子在宮裡怎麼胡鬧都行,官場豈能兒戲?萬一提拔一些無能之輩,壞了先帝留下來的大好基業,兒子的“昏君”罵名便徹底擺脫不了了。
乾興帝自然有了人選:“朕看夏進挺好的。”
曹太後當然知道夏進,七月裡原兵部尚書胡伯昌獲罪後,兵部右侍郎夏進成功提拔成了尚書。
夏進自然有些本事,在地方時立功不少,隻是他這人很會拍兒子的馬屁,先是越過左侍郎掌管了兵部,很快又因為討了兒子的歡心進了內閣。
曹太後也忌憚顧首輔與李家的姻親,但再怎麼說顧首輔都是官民公認的大才,豈是夏進能比的?
曹太後勸兒子別光聽信讒言。
乾興帝哼道:“其他三位閣老倒是不奉承朕,一個個全唯顧老頭馬首是瞻,朕若從他們裡面選首輔,那還不如把顧老頭叫回來。”
他要的就是聽自己話的首輔!
乾興帝已經認定了夏進,但還是把兩個舅舅叫過來詢問了一下。
曹紹下意識地看向兄長,他覺得這種事,兄長的話在外甥心裡更有分量。
素來對乾興帝千依百順的曹勳,這次居然反對了:“夏進資歷太淺,不如其他三位閣老,讓他做首輔,恐怕難以服眾。”
乾興帝抿唇,看向小舅舅。
曹紹道:“大哥說的在理,還請皇上慎重考慮。”
乾興帝的性子,合他心意的建議他高興聽,不合心意的,他統統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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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經過一晚的“慎重考慮”後,乾興帝直接頒下旨意,提拔夏進為內閣首輔。
曹勳站在大殿上,朝皇帝外甥投去無可奈何的眼神。
乾興帝很熟悉這樣的眼神,母後待他就是如此,總是想管,最終都會因為疼愛而選擇妥協,不會像父皇那樣,動真格地嚇唬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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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要顧首輔回鄉養老,昔日的首輔今日的顧老隻能收拾行囊動身。
顧清河幹脆也辭了官,帶上妻子陪二老回家盡孝。
顧家離京這日,曹勳帶著雲珠來送行,李雍夫妻與顧敏也來了。
顧敏撲在祖父懷裡,淚水打湿了顧老的衣襟。
顧老笑道:“好了好了,正好祖父也累了,天天對著處理不完的文書,脖子都僵了,回歸田園動動一身老骨頭,興許還能延年益壽。”
顧敏什麼都懂,就是替祖父委屈。
顧老拍著孫女的肩膀,看向李雍夫妻:“多事之秋,能忍則忍,你們都不用我擔心,年後李耀回來了,好好給他講講這道理。”
李雍:“您放心,大事上他還不算糊塗,阿敏也能管住他。”
顧老點頭,視線落到曹勳臉上。
曹勳作為國舅,這種時候多少有些尷尬,不過他神色坦蕩,等著恭聽老者教誨。
顧老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隻希望曹勳別被權勢蒙了眼,誤入歧途。
作者有話說:
李耀:您老評評,我好還是他好?
顧老:你,他太奸了。
第74章 “都看了一年半了,還會看傻嗎?”
娘家人都離了京城,顧敏確實難受,但她並不想夫家人太為她擔心。
“就像祖父說的,退一步海闊天空,家人平安比什麼都好,祖父他們也想得開,並不留戀官場權勢。”
“娘,雲珠,你們真的不用安慰我,我都懂的。”
坐在暖閣,顧敏笑得溫柔又寧靜,就像一朵看似柔弱卻不畏風雨的蘭花。
孟氏憐惜地抱住兒媳:“好孩子,你放心,你爹他們雖然離得遠了,京城還有我呢,你隻管把我當第二個親娘看,有什麼委屈都跟我說,娘怎麼樣都會護著你。”
顧敏眼圈泛紅,靠在婆母的肩頭,又哭又笑地望著雲珠:“你看,娘又故意招我的眼淚。”
雲珠配合道:“豈止招你的眼淚,還招我的醋呢,對我都沒這麼好過。”
孟氏轉身便把女兒也拉過來,兩個姑娘一起抱著。
等孟氏離開後,顧敏看看神色比她還惆悵的小姑,輕聲道:“也不全都是壞消息,好歹世子要回來了,他走得快的話,興許能趕回來過元宵,再不濟二月初肯定也能到京城。”
少婦思念遠行的夫君,這是有些羞的話,顧敏早就垂下眼,白皙的臉也紅了。
雲珠知道,嫂子隻是在努力勸她寬心罷了,不然親爹親娘祖父祖母才走,嫂子哪能馬上就惦記哥哥?
“嗯,我也想哥哥了,還好有嫂子這位女軍師,幫哥哥立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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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珠在家裡吃了午飯才離開。
隻是一上馬車,雲珠再也裝不出半點笑容,連眉頭都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她確實很想哥哥,可這個時候哥哥回京,真的是什麼好事嗎?
小皇帝連首輔都說廢就廢,行事越來越猖狂沒有忌憚,父親現在不在官場還好一些,哥哥那性子……
心緒煩亂,雲珠整個下午都在書房練字。
她必須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不然會頭疼。
“夫人歇會兒吧,練這麼久了,胳膊都要酸了。”
連翹、石榴既心疼自家夫人,也有點心疼那一張張名貴的宣紙,因為她們看得出來,夫人隻是在拿紙墨發泄而已。尋常百姓摸都摸不到的好東西,夫人正經使用也就罷了,眼下這樣著實有些暴殄天物。
“不如夫人踢踢毽子吧,也活動活動腿腳。”
石榴機靈地道,毽子那東西,隨便夫人踢,踢爛了再換一個就是。
雲珠聽從了兩個丫鬟的建議,移步去院子裡踢毽子了。
大冬天的,她居然踢出了一身汗,累到腿都要抬不起來了,雲珠才沐浴更衣,躺在次間的榻上休息。
連翹、石榴守在夫人身邊,一個幫忙捏肩膀,一個幫忙捏腿。
雲珠閉著眼睛,努力什麼都不去想。
窗外天色很快變暗,曹勳回來了,進來見兩個丫鬟這般伺候著小夫人,有些意外。
連翹解釋了一遍。
曹勳便叫她們下去,他親手服侍自己的小夫人。
雲珠這才睜開眼睛,看看他,道:“你跟顧大人是至交好友,也不幫忙勸勸皇上。”
曹勳給她解釋:“皇上擺明了不喜顧家,這時候他跟顧老暫避鋒芒,未嘗不是幸事。”
雲珠聽了,將視線投向昏暗的窗外。
暫避暫避,這個“暫”是指多久?
她更想問問曹勳,他之前說要讓哥哥在外面歷練,怎麼才歷練一次就被小皇帝調回京城了?
小皇帝擺明了要對付哥哥,曹勳又會做什麼?
可見曹勳並沒有他自己說的那麼厲害,他根本掌控不了小皇帝。
舅舅又如何,本來就不是最親的那種,更何況皇權在上,小皇帝連曹太後都不給面子,舅舅算什麼?
因為知道曹勳沒有辦法,最多隻會嘴上哄哄她,雲珠連問都不想問了。
“好了,吃飯去吧。”
曹勳扶她坐正。
幫她穿鞋的時候,曹勳提醒道:“明日阿念滿周歲了,雖然嫂夫人不會大辦,你還是去看看吧,我晌午會抽空過去一趟。”
雲珠笑了:“難為你記得這麼清楚,我都忙忘了。”
她娘家出了那麼多事,他還記得一位逝去好友之女的周歲生辰,還是在他另一個好友黯然離京的當頭。
雲珠都快分不清曹勳對這些好友是否有那麼深的情誼了。
也許他隻是擅長做面子活兒而已,探望張行簡、給張行簡的女兒慶生都隻是小事,隨便做做就能顯出他的看重,輪到顧清河出事了,曹勳又真正做了什麼?
夜裡睡覺,雲珠背對他躺在自己的被窩。
反正她最近都沒那種心情,他也沒卑劣到在這種時候都纏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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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珠無法否認,繼“輕浮”之事後,現在她又對曹勳添了一層怨氣。
她理解曹勳敵不過皇權,也不會逼著他去對抗小皇帝,她就是,沒有從曹勳這裡感受到一絲要幫扶妻族的誠意,什麼都是隨口說說,看不見行動。
他要是對她不好,那他如此淡漠雲珠也能理解,偏偏曹勳還要表現得很在乎她似的。
一邊在乎一邊不做實事,叫雲珠如何不怨?
果真如此,她寧可曹勳冷著她,也別再玩虛情假意那一套。
去淮安侯府的路上,雲珠都是板著臉的,因為她現在純粹是在幫曹勳走人情。
隻是,當馬車停在淮安侯府門外,看著面前緊閉的大門,想到張行簡的那場葬禮,雲珠迅速平靜了下來。
無論曹勳是什麼樣的人,張行簡的英年早逝都是一件遺憾,柳靜單獨撫養一雙兒女,在雲珠這裡就是可憐。
她不想幫曹勳走人情,卻真心希望自己的陪伴能給柳靜帶來一些暖意。
張家處在孝期,平時並不待客,所以大門基本都是關著的。
連翹上前叩門,門房這才打開,見是國舅夫人,連忙請進來,同時也派人去知會主子。
柳靜急著迎了出來。
雲珠有陣子沒見到柳靜了,見她穿著一套白色衫裙,面容嫻靜帶笑,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夫人,而不是丈夫才走幾個月的可憐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