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雲珠聽見母親的聲音:“小珠兒,快醒醒。”
“小珠兒”是雲珠幼童時期孟氏給女兒起的昵稱,等雲珠長大了,基本隻有她生病難受時,母親才會用這嬌到哥哥要起雞皮疙瘩的昵稱喚她。
雲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孟氏笑道:“起來吧,復山他們喝完了,你帶他回棲雲堂歇晌,用過晚飯再走。”
雲珠睡得正香呢,一點都不高興:“叫他自己過去,為什麼非要拉上我。”
孟氏捏女兒的鼻子:“人家是陪你回門,你好意思一直黏在娘身邊?”
雲珠非常得好意思,奈何親娘堅持拿巾子幫她擦了臉,迅速替她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
雲珠隻好強打精神出了門。
晌午剛過,陽光比前半晌更曬更亮,半困半醒的雲珠幹脆閉上眼睛,挽著母親的胳膊走路,直到來到前院。
李雍酒量不如長子女婿,被李顯提前扶走了。
李耀才喝了七分醉,正在自斟自飲,見母親、妹妹來了,他放下酒碗,指著一手託著下巴勉強維持坐姿的妹婿道:“看看,年紀一把,怎麼酒量還不如我?”
女婿醉成這樣,孟氏上前就擰了長子一把:“你還好意思說!還不快幫著扶復山去休息?”
李耀疼得直吸氣,剛要去扶曹勳,醉意朦朧的曹勳終於認出嶽母了,慢慢地站起來,就要行禮。
孟氏:“好了好了,快去休息吧,雲珠在外面等著呢!”
曹勳聞言,目光似乎恢復了幾分清明,客客氣氣地跟嶽母、大舅子拜別,腳步雖慢卻穩地出去了。
李耀見了,樂道:“還能自己走,那我就不管了,肚子餓,我再吃點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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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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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雲珠半眯著眼睛,根本沒去觀察曹勳有沒有醉,勉強認出個影子,她便拉住他的胳膊,使喚道:“我好困,你背我回棲雲堂。”
都怪他,不然她大可留在母親屋裡睡個夠。
一旁扶著主子的連翹聽得臉紅,這大白天的,合適嗎?國舅爺還喝得那麼醉。
遠處樹蔭裡傳來一陣陣蟬鳴,曹勳垂眸,看見小夫人半睡半醒的模樣,瑩白的臉頰透著薄紅,湿潤的唇微微嘟了起來。
一窗之隔,孟氏還在數落李耀。
院子裡也站著幾個丫鬟小廝。
曹勳將雲珠扶到自己這邊,低聲道:“這邊人多,出了正院再說。”
雲珠勉勉強強同意了。
正院之外,下人們做完差事也都休息去了,左右無人,曹勳如約將快要睡著的雲珠背了起來。
他已經記住了去棲雲堂的路,走得很快,連翹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手裡撐著一把遮陽的青紙傘。
不用自己走路,雲珠反而清醒了些,聞著曹勳身上重重的酒氣,她睜開眼睛,看看他,道:“等會兒記得再擦一遍。”
曹勳偏頭:“醒了?”
雲珠哼了聲:“我都睡了一陣了,我娘聽說你們吃完了,非要叫我來陪你。”
曹勳:“大哥盛情,我不好拒絕。”
雲珠公允地道:“你要應酬他,確實有些辛苦,隻是我哥哥就那性子,我想幫你攔著也攔不住。”
曹勳笑了笑。
雲珠看著他曬紅的臉,又嫌棄起來:“我那裡有面脂,等會兒你把臉、脖子都抹一層,畢竟隻曬了一個多時辰,睡一覺可能就恢復了。”
曹勳:“我是男子,不需要太講究這些。”
雲珠:“我講究,你這樣我看著礙眼。”
曹勳無言以對。
棲雲堂到了,連翹翻出一盒據說有美白養顏之效但姑娘因為天生麗質暫且還不需要用的牡丹香的面脂,低著頭送到姑娘手裡,這便低頭退下了。
門窗都關好,為了不讓小夫人長針眼的國舅爺體貼地在屏風另一側脫去衣物,洗去一身酒氣。
雲珠側躺著,聽他洗好繞過來了,雲珠抬眸望去。
這一看,就見曹勳的手臂、肩頭有兩道棍狀淤痕。
她震驚地坐了起來:“哥哥傷到你了?”
曹勳低頭看看,笑道:“比武切磋,常有的事。”
他挨了李耀幾下,李耀也挨了他幾下,棋逢對手,兩人都拿出了全部本事,槍槍都帶著強勁,自然會留下痕跡。當然,他身上膚白,再加上李耀確實神力,淤痕也就更明顯。
他看向雲珠,好奇她會不會因此埋怨親哥哥。
雲珠隻有一臉恍然:“原來哥哥還是比你厲害一些。”
那雙眸子裡泄露出來的得意讓曹勳明白,她還是更看重娘家哥哥。
並不是什麼大事,曹勳躺到床上,全力以赴的切磋加上一晌午的應酬,他真的有些困了。
雲珠將那瓶面脂放到他寬闊結實的胸口:“你還沒塗臉。”
曹勳閉上眼睛:“很困,不塗了。”
雲珠催了幾次,他的呼吸反倒越來越綿長,淡淡的酒氣飄散到床內各處。
這時的酒氣並不叫人厭惡,想到他這半日確實辛苦,雲珠便饒了他,自己打開面脂蓋子,挖出一團在掌心揉勻,再去抹他的臉。
成了親,這人就是她的夫君,他儀表堂堂她也面上沾光,折騰醜了,她第一個嫌棄。
忙活完臉,再去抹他的脖子,指腹劃過那突出的喉結時,曹勳忽然睜開了眼睛。
雲珠見了,哼道:“不裝了?那側過去,脖子後面也抹抹。”
曹勳側過身。
雲珠先撞上了他如玉脊背上的幾道長長抓痕,想到哥哥還提議曹勳脫了外袍,雲珠頓時一陣心慌:“幸好比武時你沒脫,以後跟別人比試時也留意點。”
閨房裡怎麼樣都隨他了,叫不相幹的外人知道可不好。
曹勳:“或者下次你手輕點?”
雲珠淡笑:“你我各睡各的,豈不是一了百了?”
曹勳:“……”
把手心殘留的面脂隨意抹在他布滿一些舊疤的背上,雲珠蓋好面脂瓶子,自去躺到裡面歇息。
曹勳貼了過來。
雲珠身體一僵:“你敢!”
曹勳:“不敢,親一口就睡。”
剛剛確實沒什麼想法,被她抹面脂抹出了火氣。
雲珠可不管他有沒有火,拒絕道:“才不要,你一嘴的酒味兒。”
到了用晚飯的時候,李耀還想跟曹勳拼酒。
曹勳苦笑:“晌午已經出了醜,在嶽父嶽母面前多有失禮,還請大哥見諒。”
李雍、孟氏都瞪兒子。
李耀隻好作罷。
第24章 “你的也是我的,對不對?”
屋子裡黑漆漆的,帳內也黑漆漆的。
雲珠又在曹勳結實的臂彎裡哭了起來。
經過新婚這三日的相處,雲珠有點摸清曹勳的脾氣了,白天他很是道貌岸然,言行舉止很符合他溫雅的外表與氣度,隻要他心情好,雲珠使喚他什麼曹勳都會照做,端茶倒水,很能低得下他國舅爺的身段,然而一到了晚上,他便一夜賽一夜的霸道起來。
若真是一味的不適,雲珠寧可不顧夫妻和氣也要跟他鬧分房睡,偏偏……
“哪有你這樣的。”
“我怎樣了?”
“總該歇一晚吧?”
“你又沒成過親,說不定別的新婚夫妻也跟我們一樣。”
雲珠確實是第一次嫁人,舉不出反例去堵曹勳的嘴,但她明白一個道理:“過猶不及,總該節制一些。”
黑夜看不清彼此,曹勳在哼哼啼啼的小夫人耳邊道:“男子十三歲知事的話,我已經節制了十七年。”
完全是狡辯,雲珠:“好不要臉!”
曹勳:“再說一遍?”
雲珠就說了,結果尾音未消,三十歲的國舅爺就將她吻住了,無論她想罵想叫還是想要求饒,都被他頂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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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明媚的陽光透過上等的高麗窗紙,再被雙面缂絲的屏風擋去一些光亮,漫進紅色喜帳的便不多了。
雲珠在一陣蟬鳴聲中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竟然趴在凌亂的大紅絲被上,懷裡抱著一團,身上卷了一團,勉強遮住了最要緊的地方。
偌大的拔步床內,就她一人。
雲珠對著床外的屏風發了一會兒呆,才想起曹勳的婚假已經結束了,今日要去都督府當差。
他離開時,好像在她耳邊說了什麼,至於內容,雲珠一點印象都沒有,當時就想繼續睡覺,可能還不耐煩地打了曹勳幾下,叫他快點走。
人剛清醒,肚子先叫了起來,雲珠摸了摸扁扁的小腹,鬼使神差想到了曹勳的過人之處。
其實雲珠也沒有見過別的男人的,可曹勳放在人堆裡鶴立雞群,其他的肯定也沒差。
一時之間,雲珠不知該慶幸自己遇到了一個有本事的夫君,還是懊惱這夫君太有本事。
雲珠懶懶地坐了起來,穿好整整齊齊疊在床頭的一套中衣,她猜,這應該連翹、石榴進來過了,所以她們肯定也瞧見了她那副不太雅觀的睡姿,甚至她身上的種種痕跡。
罷了,反正該聽不該聽的她們兩個早就聽過了,又何必掩耳盜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