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瞪他一眼,挑簾觀察窗外。
住在定國公府附近的也都是達官貴人,雲珠瞥見有個十五六歲的錦衣少年正在家僕的簇擁下走出門外。在那少年看向他們的馬車時,雲珠放下簾子,沉默片刻,問曹勳:“你十六歲那年,怎麼想到要發那樣的豪言壯語?你就不怕有生之年收復不了九州,真的打一輩子的光棍,連個子嗣都沒留下?”
曹勳笑:“少年意氣罷了。”
有抱負的男兒,不會在十六七歲就考慮人生大事,對那時的曹勳而言,收復九州遠遠比娶妻生子重要。
雲珠哼了哼:“你命真好。”
曹勳:“怎麼說?”
雲珠:“三十歲立下千秋之功,還娶到了我這樣萬裡挑一的美妻。”
曹勳不是沒見過自負的人,像雲珠這樣自負也叫人覺得她說得都對的,還真就她這一個。
寧國公府到了。
李耀、李顯兄弟倆來門口迎接,見到曹勳,李顯敬重地喊了一聲“姐夫”。
曹勳拍拍少年郎的肩膀,看向李耀:“讓大哥久等了。”
李耀:“……”
怎麼突然覺得自己跟父親變成了同一個輩分?
年齡差在那,李耀做不到曹勳那麼從容,他勉強點點頭,便將曹勳擠到一邊,親手扶了妹妹下車,也不管曹勳能不能聽見,關心問道:“怎麼樣,在那邊有沒有受委屈?”
雲珠笑道:“我很好,倒是大哥你真該改改了,哪有你這麼說話的,這是國舅爺豁達不跟你計較,換成別人被你當面質疑,心裡定要記你一筆。”
李耀斜了一眼曹勳:“記就記,我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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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珠沒再多說,祖父都沒能讓哥哥學會人情世故那一套,她更不可能。
四人去了廳堂。
雲珠就親眼看到了曹勳對自家父母的恭敬樣,“嶽父嶽母”喊得那叫一個順口。
李雍父子招待姑爺,雲珠隨著母親去了後院。
雲珠繪聲繪色地給母親講了敬茶一事。
孟氏氣道:“姓潘的也真是的,曹家就那麼幾個人,她堂堂皇後生母,要面子有面子要裡子有裡子,非要針對你做什麼?就她做的那些事,她還好意思主動挑釁你。”
孟氏雖然是問句,其實她自己就有答案,一樣米養百樣人,有的人就是喜歡一切都按照她的心意來,哪怕那心意是惡毒的、欺負了別人的,別人不甘心受其擺布出手反擊,這人還要惱恨對方弄疼了她。
“曹紹呢?他對你可死心?”除了潘氏,孟氏也很在意曹紹,“就怕他仍然念著與你的舊情,藕斷絲連的話,曹勳會不高興。”
都說女人喜歡拈酸吃醋,男人同樣如此,而且個個都好面子,誰也受不了自己的妻子疑似與別的男人牽扯不清,親兄弟也不行。
雲珠:“我管他死不死心?他想藕斷絲連更是做夢,我才不會搭理他。”
孟氏:“總之你離他越遠越好,就算在府裡碰上,話也少說兩句,免得有心之人跑去曹勳面前搬弄是非。”
雲珠明白。
這兩樣說完,孟氏瞧瞧女兒,小聲問:“曹勳大你那麼多,可知道憐惜你?”
到底出嫁了,雲珠一下子就明白了母親的意思,想要告曹勳一狀,又覺得那些事太私密了,便是對母親也不好開口。
而且確實怨不了曹勳,就算他想憐惜她,他的身體條件擺在那,平心而論,曹勳也算體貼了,某些時刻願意停下來等等她。
“就那樣吧。”雲珠難得在母親面前扭捏了一下。
娘倆還沒說完貼己話,前院的小丫鬟來報信兒了,說世子爺邀了國舅爺去練武場切磋槍法。
孟氏咬牙:“簡直胡鬧,哪有新姑爺剛登門就比這個的?”
雲珠一臉看熱鬧的雀躍:“正好,我早就想知道他們倆誰更厲害了。”
說完,母女倆並肩趕去了練武場。
曹勳、李耀已經動起手了,李雍、李顯站在場外觀賽。
孟氏見到丈夫就數落:“老大失禮,你怎麼不勸勸?”
李雍笑道:“都是一家人了,不必那麼見外。”
雲珠尋了樹蔭下站著,姿態悠闲,連翹站在一旁輕輕搖著團扇。
李耀見曹勳似乎往妹妹那邊看了一眼,幸災樂禍道:“等會兒你輸了,可別怪我不在妹妹面前給你留情面。”
曹勳:“彼此彼此。”
李耀被激,一杆槍舞得虎虎生風。
兩人手裡的槍都是李家兵庫裡收藏的寶槍,龍筋木為杆,輕便堅韌,槍頭重而鋒利,在烈陽下閃著寒光。
一個是在戰場徵戰十幾年的大將軍,一個是將族世家也罕見的神勇世子。
轉眼兩刻鍾過去了,兩人越戰越勇,不分伯仲。
“等等!”
就在雲珠準備叫丫鬟們去拿甘甜的瓜果來時,李耀突然退遠幾步,大叫一聲。
曹勳及時收槍,卻見李耀三兩下脫了外袍中衣,露出一具能有兩個小丫鬟那麼寬的健碩胸膛,已經淌過幾次汗水,油光锃亮。
甩了礙事的袍子,李耀拍拍手,對曹勳道:“你也脫了吧,咱們一時半刻打不完,被汗水打湿了等會兒你穿什麼。”
孟氏:……
哎呀,三十歲的女婿真脫了,她這個年輕的嶽母是看還是不看?
不管別人怎麼想,曹勳知道自己上半身的情況,右臂上一圈牙印,後背更是被小夫人劃了幾條紅道子。
“不必,等會兒跟大哥借一套便是。”
李耀鄙夷地打量他的肩膀:“就你?穿我的得跟套麻袋一樣松松垮垮。”
放眼整個京城,也隻有虎背熊腰的李耀能嘲笑大國舅八尺四的偉岸身形。
孟氏吩咐身邊的丫鬟:“從國公爺未曾上身的新衣裡取一套出來,送到棲雲堂。”
沒了衣服的顧慮,李耀、曹勳重新比了起來。
比了多久?
反正雲珠是沒耐心等了,樹蔭下也不是那麼涼快。
她跟母親先走了,等了一個多時辰,廚房那邊都飄出炒菜香了,孟氏留在那邊的小丫鬟才滿頭大汗地跑回來。
孟氏急道:“誰贏了?”
小丫鬟一邊擦汗一邊搖頭:“斷,斷了,國舅爺的槍杆被世子爺打斷了,世子爺還想讓國舅爺換槍接著比,國公爺說點到為止,今日就此作罷。”
孟氏:“……”
能在熊兒子手下堅持這麼久而不敗,女婿還真是名不虛傳啊!
她欣慰地看向女兒。
雲珠也很滿意,她不想哥哥輸,但曹勳要是輸了,也會顯得這丈夫不夠厲害。
第23章 “我好困,你背我回棲雲堂。”
小丫鬟還說,國舅爺因汗水打湿了衣裳,直接去棲雲堂更衣了,稍後再來正院。
孟氏便催女兒去棲雲堂陪陪女婿,新姑爺上門,自己一人可能拘束。
雲珠聽得直笑:“還拘束,您當他今年十三嗎?我跟您說,他臉皮厚著呢,才不會認生。”
孟氏:“那你也去瞧瞧啊。”
雲珠懶得動:“我不去,外面太陽那麼大,稍微走一走就要出汗,而且他洗得快,可能我剛走到一半就碰見他了。”
孟氏真拿這樣的女兒沒辦法,三個孩子,也就老三從來不需要她說教。
因為廚房那邊快好了,母女倆回了前廳。
李雍正在跟李顯點評剛剛那場比試:“你姐夫不愧是戰場磨練出來的,沒有一招花架子,出槍便要攻擊對手要害,對比起來,你大哥的槍法略欠精簡,好在他天生神力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正所謂一力降十會,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再多的戰術技法都沒有用。”
雲珠聽了,問:“那爹爹覺得,他與大哥繼續比下去的話,誰會贏?”
李雍搖頭:“難說,各有勝算吧。”
孟氏:“那你呢?你可比老大強。”
李雍:“不一樣,我能打敗老大,是因為我看他練了十幾年的槍,深知他的弱點在哪,對上復山我也沒有勝算。更何況,做將軍的最重要的是智謀超群、殺伐果斷,隻要能做到這兩點,哪怕自己隻是個文弱書生,也能帶兵打勝仗,單看這個,我們父子都不及復山。”
想到他的敗績,李雍神色又是一黯。
雲珠連忙哄父親:“世上之人,各有所長,爹爹也有他比不上的地方,不必妄自菲薄。”
孟氏:“是啊,你學識過人,當年若去考科舉,連中三元都不成問題。”
真沒點本事,丈夫怎麼可能被元慶帝器重那麼多年?
李雍無奈笑笑,顧及今日是女兒回門的好日子,他迅速收了那些復雜的情緒。
等了一會兒,李耀換了件袍子回來了,曹勳因需要丫鬟帶路,走得慢些,遲了一盞茶的功夫。
在烈日底下暴曬了一個多時辰,無論李耀還是曹勳都曬紅了臉跟脖子,雲珠看哪個都是一臉嫌棄,用飯時隻跟父母、三弟說話。
曹勳也沒有功夫觀察小夫人的臉色,因為李耀在不停地灌他喝酒。
孟氏看不過去了,訓斥長子:“你夠了,之前莽莽撞撞地拉著復山去比試就夠失禮了,喝那麼多酒做什麼,這碗喝完不許再喝。”
李耀不去反駁母親,瞪著曹勳質問:“怎麼,你也嫌我失禮?”
曹勳笑道:“豈會,大哥把我當家人,才會與我暢飲。”
說完再去勸孟氏:“嶽母放心,我與大哥隻是隨便喝喝,不會勉強。”
孟氏就覺得,別看女婿位高權重的,這脾氣是真好啊!
雲珠早就見過曹勳與哥哥飲酒的樣子,知道他酒量不輸哥哥,便沒有勸什麼。
她與母親先吃飯,見男人們還在一邊喝酒一邊暢談,飯菜都沒怎麼動,母女倆便回後院休息了。
雲珠枕在母親的腿上,孟氏拿著梳子,愛憐地幫女兒梳頭。
養了十八年的女兒,說嫁就嫁了,孟氏恨不得把能想到的囑咐全都塞進女兒的腦袋裡。
母親輕柔的聲音讓雲珠越來越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