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竟有一瞬誰也沒說話。
“如何?”棲遲拖了片刻,穩住了,露出了笑來:“你我夫妻,耍弄一下也不成麼?”
他似好笑,點兩下頭:“成。”
說完頭一低,轉身出去了。
棲遲目送他離去,緩緩靠在假山上,摸摸耳根,想笑。
多少次了,都與他有夫妻之實了,怎麼還如此薄面皮。
秋霜回來了,悄悄說:“家主,已送到了。”
她點頭,走出假山。
方才在這裡觀望了許久,她計算了一番成本,估出了個價來,叫秋霜設法遞給櫃上的。
既然已經送到,便也不用待了。
她做了能做的,剩下的隻要交給伏廷就好了。
……
伏廷回到場中,櫃上的也匆匆返回了,寫好了價在紙上。
羅小義接過來,遞給他,順帶也看了一眼,脫口道:“可算有個正經談事的了,這個價倒是還能議上一議。”
伏廷將紙遞給僕固京。
老人家看了眼神一亮,甚至都起了身:“就憑此價,尚覺得商人之中仍有重義者,敢問貴家商號,從此以後,永為我僕固部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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櫃上的忙起身見禮,亮了手中的一方魚形木牌:“首領盛贊,這便是東家的商號。”
伏廷掃了一眼那魚形商號。
先前他們被突厥盯上,剛燒了半間鋪子,如今又報出如此實誠的價來,未免有些不計損失。
他忽而覺得,這一家似乎太向著他的都護府了。
僕固部卻是高興的,僕固辛雲也露了笑,替她祖父說:“你們東家必定是個仁義之人,此後若到我部中,必定禮待有加。”
僕固京點頭,算是默認了。
櫃上的連聲道謝。
遠處,棲遲邊走邊笑。
僕固辛雲的話她已聽見了。
那個仁義的東家,便在眼前,還是搶了她們北地情郎的中原女人。
※
暮色四合,前院的動靜才終於轉小了,應當是商戶們陸續告退了。
這一通議價,竟然持續了幾個時辰。
棲遲收起剛看完的賬冊,站在窗邊,給燈座裡添燈火。
忽而聽見外面羅小義的聲音遠遠傳過來:“今日多虧了那商號,事情辦得太順利了,該慶祝一下才是。”
僕固京說:“那堪稱是北地的義商了。”
僕固辛雲跟著笑道:“祖父可瞧見那其他商戶的臉色了,不甘心可又無可奈何,誰叫人家家大業大他們比不上呀。”
隨即是附和她的幾聲笑。
棲遲聽了,唇邊抿出淡淡的笑。
這世上哪有憑空而降的好事,她身為大都護夫人,可是估完了價,還特地降了一成的,算是給各胡部的讓利了。
隻要來年牛羊肥碩,都護府收了稅,一樣是回本,何況,還賺了個口碑。
於百姓民生,也是大大的好事。
這樣的買賣,一本萬利,做的很值。
眼前忽而多出一道人影,她抬頭,才發現伏廷已經回來了,手裡拿著剛解下的佩劍。
她轉頭朝窗外看了眼:“你沒去與他們一同慶祝?”
“沒有。”他交給羅小義了。
棲遲轉頭合窗,忽聽外面僕固辛雲的聲音在問話,隱約聽見了大都護怎麼沒來。
她看一眼伏廷:“又在叫你呢。”
伏廷朝窗外看了一眼,不語,走到她身邊,一把拉上了窗。
棲遲心說先前不是還說聽見了,這回怎麼不說了。
她胳膊與他相抵,輕聲問:“若無聖人賜婚,你會娶她麼?”
他像是聽見了笑話:“什麼?”
棲遲手指撩一下耳邊發絲,“都說了夫妻間耍個趣也沒什麼。”看著他,似玩笑,似試探地問:“還那麼小的姑娘,你可下得去手?”
伏廷是真笑了,被氣笑的。
他就當那是個孩子,若非僕固京帶來,都已忘了世上還有這個人了。
她不在意還說這個,不是耍趣,是要探探他的底了。
他束帶一抽,一扔,一把撈起她腰,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我對她下不去手,對你下得去手。
棲遲被他抱了起來。
這感覺熟悉,她瞬間又有些回憶起醉酒後的情形,他似乎也是這麼抱著她的。
但清醒時與醉酒時不同,她心跳又快了。
“門。”她輕輕說。
門還沒關。
伏廷手臂一收,直接抱著她走到門邊,腳帶上了門,順勢就將她抵在門上。
棲遲的衣裳已被他剝開。
外面忽而傳來新露的聲音:“家主不在?”
她心一緊,緊抿住唇,生怕被聽見動靜。
伏廷手上未停。
棲遲頸上忽的貼上他的唇,怔一下,是他又親在了她脖子上。
卻不止,不止脖子。
她張了張唇,又連忙咬住,怕出聲。
他還親到了她身上……
除了她的唇,他該碰的都碰了。
她心跳瘋了,渾身如浸沸水。
他是在故意折磨她,卻叫她頭一次有了方寸大亂的感覺。
仿佛無比漫長的觸碰,直到她身開始輕顫的時候,他似是肯放過她了,才終於抱起她去床上。
整個過程,伏廷如在罰她。
又見她咬了唇,他手指撥開。
棲遲出了聲,聽見他低沉的話:“我是莽夫,你也不必在我跟前端縣主的儀態。”
他要她出聲。
她伸手想抓什麼,最後緊緊抵到他心口。
那漫長的折磨後,每一下都是更磨人的煎熬。
伏廷終於在她臉上見到無措,一手按著她貼在心口的那隻手,咬著牙根,在她耳邊問:這地方你想要?
她茫然地抓了一下,似回了神,又抓了一下,聲碎了:你給麼?
他沉笑一聲。
她現在這神情,讓他覺得,誰套牢誰還不一定。
※
天已亮了。
棲遲睜開眼,看了眼身旁。
伏廷閉著眼,連睡著時也是剛正的眉眼。
她不禁側過身,盯著他臉看。
平常這時候他早已起身走了,今日卻還在。
不禁又想起昨晚,幾乎忘了是何時結束的。
她幾乎沒了任何思緒。
有一瞬間,甚至一片空白,手不自覺抓在了他身上。
她耳熱起來,悄悄起身,不再想了。
昨晚不曾有人打擾過他們。
甚至新露秋霜都未來請用晚飯。
她猜她們一定是知道房中光景了,披著衣裳坐在鏡前時,臉上也紅了。
早知道說那番話試探他做什麼。
一個小姑娘罷了,隻要他無心,本也不值得她在意。
她對著鏡子坐著,忽而掃到床上,伏廷已經起身了。
他套了胡褲,赤著上身,朝她看過來。
棲遲手指勾開妝奁抽屜,裝作在認真選飾物。
他忽而走了過來,俯身,在她抽屜裡拿了根釵出來,按在她眼前:“這次我幫你選一根。”
她一怔,自鏡中看他。
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銅鏡昏黃,映著兩人的臉。
他亦從鏡中盯著她。
緊接著又說:“戴了應當能比人家小姑娘強。”
棲遲眉一蹙,才知他是有心的。
他嘴一動,似笑了下,起身去穿軍服。
作者有話要說:大都護表示,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棲遲:……
第四十章
一晃, 已至三月中。
春陽籠罩, 已稍稍濃烈起來了,風吹到臉上, 也有了春暖的氣息。
軍營裡,一群人正在擊鞠。
是僕固部裡的幾個胡人和軍中的幾個新兵在互抗,雙方騎在馬上, 搶著以杆擊球。
場中馬蹄翻飛,泥土飛濺, 雙方誰也不讓誰。
僕固京和僕固辛雲在場邊看著,到精彩處,時不時撫掌而笑。
他們部族原本脫胎於突厥, 善戰一族,尤其喜愛待在軍中地方。
在瀚海府待了快半月,這兩日才算是徹底將牲畜買賣的事給敲定了, 他們放下了一塊心中大石, 便又常隨著伏廷出入軍營。
僕固辛雲看了一陣,想起來, 今日他們先到了,卻還未見到大都護現身。
緊接著, 就聽見車馬聲, 轉頭看去, 一隊近衛護送著一輛馬車駛來。
大都護貼車打馬,身旁跟著的是羅將軍,還有都護府裡見過一面的少年。
她看了一眼便知道, 來的是誰。
秋霜打起車簾,棲遲自車中下來,新露立即將手裡的一件薄披風為她罩上。
棲遲左右看了看,營帳鋪陳開去,竟一眼看不見頭,至遠處,一叢一叢,就如開在北地上的白花。
在府中待了快有半個多月才有機會再出門,卻是第一回 來伏廷的軍營。
李砚自馬背上下來,感慨:“姑父的軍營竟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