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近休整。”
棲遲在車中一直強撐著精神,忽感車馬停下,揭簾下去,眼前院落圍擁,門內燈火昏黃,是間客舍。
她看了兩眼,覺得實在湊巧,是她名下的客舍不說,還是當初剛到瀚海府時,她落腳過的那間。
羅小義在那頭拴馬,似乎也記起來了,轉頭過來笑:“對了,這裡是我當初迎嫂嫂去府上的地方。”
棲遲還當他忘了,看一眼站在她前方的男人:“是,當初還有人在此地對我執劍相向過。”
伏廷手上解著刀,朝她看過來。
記起了當初他以劍尖挑起她帷帽的那幕。
他提了提唇角,什麼也沒說,往前一步,站在門口看著她。
棲遲眼下裙擺都被勾破了幾處,也未戴帷帽,料想鬢發也亂了,如此儀態,不想被生人瞧見,隻能小步上前,跟在了他身側。
伏廷擋在她身側進去,左右近衛環繞,也無人敢近前。
客舍裡迎上貴客,不敢怠慢,遣了一個粗使老婦來伺候棲遲。
棲遲被送入房中,先清洗了手和臉,才吃了些東西。
東西本就算不上可口,她餓過了頭,也食之無味。
老婦走了,她對著鏡子細細理好了鬢發,又照了照頸上,那裡被突厥女的鐵鉤抵出了幾個血點來,還好沒弄到鮮血淋漓,心想已是萬幸。
男人們都在外面守著。
她在床沿坐下,聽了片刻他們的說話聲,不知不覺疲乏上湧,靠到了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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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廷推門進來時,就見她歪著身子在床上一動不動,顯然是睡著了。
他靠在門上,忽然想要是這趟沒遇上怎麼辦,或許就真出事了。
隨即又抹了下嘴,自己笑自己,胡想什麼。
……
棲遲忽而醒了,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坐起身的一瞬還以為是在都護府的房中,借著昏暗的燈光見到室內簡單的擺設,才記起先前種種。
外面已無動靜,至少也是半夜了。
沒看見伏廷,她順著光亮看去,角落裡擋著屏風,燈火亮在那後面,在屏上映出人影。
她起身走過去,轉過屏風,就見男人近乎赤裸地坐在那裡,拿著汗巾擦著身上。
一大片脊背露在她眼裡,肩背緊實,蜿蜒著幾道傷疤,腰上如有線刻,低低地圍著一圈布巾,卻似什麼也沒遮住。
燈火裡氤氲著迷蒙的光,他手一停,轉過頭。
棲遲匆忙轉身,快走兩步,站到桌邊,才發現心已跳快了。
後面響了兩聲,又沒了動靜。
她這才轉過身去。
一轉頭,正對上男人的胸口。
伏廷已經到了她身後。
他將油燈放在桌上,聲沉沉地問:“躲什麼?”
棲遲一怔,心想也是,躲什麼,她是他夫人,又不是沒見過。
可方才也不知是怎麼了,竟然像是受了莫大的觸動一般,下意識的竟就避開了。
“沒什麼,不想妨礙你。”她低低說著,眼神掃過他胸口。
他胸膛上青紫了一塊,可能是之前動手時落下的,她才知道他方才也許是在處理這點小傷。
往下,是他勁瘦的腰腹,橫著溝壑般的線條。
她轉開眼,想走開,眼前胸膛忽而貼近了一分。
伏廷低頭看著她:“睡夠了?”
棲遲抬眼看他,似晃了個神:“嗯?”
他兩眼沉黑,沒有隻言片語,一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
棲遲躺在床上,細細理過的鬢發又亂了。
她忍著不吭聲,所有思緒都被在她身上馳騁的男人引領了。
伏廷一手摸到她後腰,看著她神情,沒見到痛色。
她察覺到,還以為他是又想用手去按,一手推他一下。
他發出一聲笑,說:“還很有力氣。”
棲遲頓時咬了唇,是他又狠起來了。
伏廷用手捏開她的唇,不讓她咬。
她一聲輕吟沒忍住,羞赧難言,緊合住牙關才忍耐住,眼盯著他的下巴,忽然想起,他一直沒親她。
他似乎很久都沒親她了。
她勉強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
伏廷看著她直勾勾的眼,她不用直說,眼睛便會說話。
他雙唇死死抿著,恨不得將她這眼神撞散,手在她頸上一撫,託起她下巴,頭低下去。
棲遲頸上一熱,他嘴碰在她被鐵鉤抵過的地方,似吻似啃,有點微微的疼,又有些麻,她不禁昂起了脖子。
卻又細細地蹙了眉,心說還是沒親她。
※
伏廷如常睜眼。
天還沒亮,他坐起身,朝身旁看一眼。
棲遲還在睡,安安靜靜地窩在裡側,嬌軟如綿。
他心裡自嘲,覺得高估了自己的克制力。
分明沒想這麼快就再碰她,昨晚竟然沒忍住。
起身穿戴整齊時,外面羅小義已在喚眾人起身了。
他端了桌上的涼水灌了一口,扣上佩刀出去。
“三哥,可要馬上回城?”羅小義邊走來邊問。
“嗯。”
眾人立即著手準備。
他正要回頭進房,門打開,棲遲已經收拾妥當,走了出來。
她站在他身前,看了他一會兒,口中低低說了句:“莽夫。”
聽到這兩個字,他眼看過來,竟笑了一聲:“不錯,你嫁的便是個莽夫。”
棲遲臉上升起紅暈,是又想起了半夜的事。
雖仍是莽夫,比起上次,卻似已是手下留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棲遲:掉馬是不可能的,我捂得賊緊!
第三十六章
朝日初升時, 一列輕騎, 環護著馬車,入了瀚海府。
羅小義打頭, 剛至城中,早有安排好的兵等候著,見到隊伍, 便上前貼著他馬稟報了一番城中情形。
羅小義扯馬回頭到伏廷身邊:“三哥,有些狀況。”
伏廷聽完, 提韁一振:“去看看。”
棲遲聽到這句,揭了窗格簾,就見他們轉了方向。
看了片刻, 發現似乎是往她鋪子所在的方向。
約莫過了三刻,車馬到了地方停下。
棲遲揭簾一看,真的就是她當時出事的那間鋪子。
門庭處還好, 一邊耳房已被燒沒了, 露了黑糊糊的牆和半塌的磚瓦在那裡,火早滅了, 隻餘了一陣殘煙還未散盡。
一個近衛進去一趟,櫃上的聞訊出來, 向眾人見禮。
伏廷下了馬, 問:“怎麼回事?”
櫃上的垂著頭道:“稟大都護, 前兩日有幾個胡人冒充商人來談買賣,卻點火燒了鋪子,還傷了人。”
棲遲簾布揭了一半, 沒想到當日遇險還出了這種事。
櫃上的對她被劫的事自然一字未提。
伏廷看了看鋪門,走回到她車邊來,一隻手扶在她窗格上,低聲問:“當日你是在何處被劫持的?”
她想了想:“附近。”
他轉身過去,對櫃上的說:“你們被盯上了。”
棲遲也猜到了,難怪城中無事,那突厥女直奔她而來。
但她總不能不幫北地,這一劫看來是避不過了。
羅小義已進那間耳房查看過一圈,出來說:“還好,救火及時,隻燒了這一間。”
伏廷朝他看了一眼。
羅小義明白意思,對櫃上的傳話道:“你們商號對北地有功,都護府不會讓你們白白損失,以後有任何事可來報官,這次損失了多少,也一並報上吧。”
棲遲抬起隻手,攏著唇,輕輕咳了一聲。
伏廷看她:“怎麼了?”
她撫一下喉嚨,說:“被煙嗆著了。”
櫃上的卻已得到提醒,回話道:“並無多大損失,鋪中伙計隻受了些小傷,也已無礙了,隻求日後能安穩經商,便不上報了。”
伏廷對羅小義說:“記著。”
羅小義點頭:“記下了。”
如此好說話的商號,真是別無他家了,自然是要記著,以後多加照拂的。
棲遲又看了看鋪子,確定沒出大事才算放心。
忽聽道上傳來一陣馬蹄聲。
幾匹快馬衝到了跟前,急急勒住。
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馬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轉頭看過去,卻見那幾人全都下了馬,朝這裡走來。
“大都護,不想在此遇見了。”說話的是個老者,絡腮白須,高鼻深目,身上穿著帶花紋的胡服,腰帶上有玉鈕裝飾,向伏廷見了禮。
他身邊跟著個同樣大眼高鼻的姑娘,看起來才十幾歲的模樣。
剛從與他們有相似容貌的人手裡逃過一劫,棲遲不免多看了他們兩眼。
都是胡人。
她記得隻有有身份的胡人,才能在腰帶上系玉鈕。
伏廷眼神掃過幾人:“剛到?”
“正是。”老者回了話,又轉頭與羅小義打招呼。
羅小義熟門熟路地與他們闲話了兩句,笑道:“我與三哥近來太忙了,竟忘了三月已到了,今年來瀚海府議事的是你們僕固部?”
老者跟著笑兩聲:“是,今年輪到我們。”
羅小義又看向他身後的姑娘,打趣:“喲,小辛雲已長這麼大了。”
姑娘腼腆地笑笑,眼睛看著伏廷,又轉頭,看向了馬車。
棲遲被她盯著,不知她在看什麼,勾唇衝她一笑。
那姑娘似愣了一下,接著也笑了笑,臉轉開了。
伏廷翻身上了馬:“回頭再敘,我先送人回府。”
老者稱是。
隨即是姑娘家的一道聲音:“送大都護。”
伏廷沒回話,打馬啟程。
……
李砚匆匆走至後院,就見他姑父剛從後院裡離去,顧不上問候,便朝主屋跑去。
一進門,見他姑姑坐在椅上,松了口氣:“姑姑,可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