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可聽說過一種刑罰名為‘雅罰’?當初殿下還是星危郡王時,跟在殿下身邊一起去北魏的除了我與丹玉,還有我的兄長徐允寧。”
徐允嘉已多年不敢觸碰“徐允寧”這個名字,驟風的味道猶如一劑穿心的毒『藥』般,令他不得不想起六七年前死在北魏福嘉公手裡的兄長。
“在一間密閉的屋子裡燃滿驟風,間隔一段時間才會短暫打開氣孔通風,人在其中便會長時間處於一種瀕死之感,折磨難當。”
“我兄長自幼年便已跟在殿下身邊,他的死,是北魏呼延皇室給殿下的一個下馬威。”
“殿下……是著他死的。”
那種膩人的香味,是隔著一道門,一扇窗,將徐允寧折磨致死的利器,也是殿下初入北魏皇宮所遭受的一份屈辱。
徐允寧年長謝緲六歲,忠心耿耿,也該是那時殿下唯一信任的人,卻落的個雅罰致死,屍骨都不知去了哪兒的下場。
饒是徐允嘉常是冷著臉,沒過多情緒表『露』的一個人,談及自己的兄長,徐允嘉還是紅透了眼眶,他緊緊握著手中的劍鞘,努力平復了一下心緒,深吸一口氣,才又戚寸心道:“自那時起,殿下隻要聞到這驟風的味道,就會疼欲裂。”
“敢問太子妃,你可能猜得到你這朋友送你驟風香囊,是何意?”若非是謝緲陷入昏『迷』前下了令不準驚動賀久,徐允嘉怕是早已帶人去宮外拿人了。
戚寸心立在檐下的燈籠底下,夜風吹得臉頰有些刺疼,隔了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還在東陵的時候,我曾跟他提過我想攢錢買一個這樣的銀香囊,在裡放上驅蚊的香料給緲緲用。”
她記起那個夏天,記起謝緲脖頸間蚊子咬得紅紅的蚊子包,也記得她九坐在一起聊天。
“不就是一個銀香囊嗎?你攢錢的功夫那樣厲害,還愁買不起?”九在月下剝著花生喂進嘴裡,她布兜裡拿出銅錢碎銀數了又數。
“成親也要花錢啊。”
戚寸心那時還很苦惱,“錢這東西,要賺不容易,要花就容易得多。”
“他好歹也是教書先生了,讓他自個兒買去,你總給他花銀子做什麼?這夏天眼也要過去了,你省些錢吧。”九說著笑了一聲,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要是我找到新的活計,下回你過生辰,我便送你一個!”
他竟沒忘了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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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在今年她的生辰要送她一個銀香囊,可裡的香料,卻偏偏是驟風。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九故意為之?
戚寸心的腦子裡『亂』糟糟的,她敏銳意識到好像有一張大網彩戲園一事開始便已籠罩在她與謝緲的上方,可其中脈絡若隱若現,令她無探。
時坐在謝緲的床前,她久久盯著自己掌中的蘭草螞蚱,她的聲音有些幹澀,“你為什麼不讓我去問他?”
“娘子不妨裡面的東西。”
謝緲眉眼微揚,卻並不答她,隻是垂眼向一旁的那隻盒子。
戚寸心下意識隨著他的目光去,便在那盒中發現折疊的信箋。
九的字比她原的字也好不到哪兒去,歪歪扭扭,忽大忽,拼湊成完整的字句,句句是他近的所思所想,戚寸心一行行下,目光停在一句:“寸心,我還是覺得東陵好,我想回去,你也不適合這裡。”
戚寸心一下抬,正上少年那一雙猶如浸過雪一般的凜冽眼眸。
“你去問他,是想聽他說什麼?”
少年一手撐在床沿擁著子坐起身,他的語氣仍然是平緩溫的,修長漂亮的手指輕輕抽出她手中的信紙,在她的目光注視下,將其撕碎,“聽他你說,你不該做我的妻子,你不該在我的身邊,你該他一起回東陵?”
“我沒這麼想過。”
戚寸心皺起眉,“我不是九,我不知道他心裡究竟裝著什麼,我不知道驟風到底是巧合還是他的故意,他原本是我的朋友,我不願意相信他會害你,更不願意相信他會害我,所以我想問他,我想求證,這難道不嗎?”
少年的眉眼更為陰鬱冷冽,“戚寸心……”
但他清冽微啞的嗓音戛然而止,因為原本坐在床沿眼便要與他爭吵起的姑娘忽然一下伸手抱他。
他的眼睫抖了一下,神情一滯,忘了反應。
“緲緲,還疼嗎?”
她的聲音好輕,在他耳畔好溫柔。
“人這一輩子很難得會有幾個朋友的,我在東陵六年,也隻有九這麼一個朋友,你不能不讓我去見他,這件事情我想自己查清楚。”
殿內寂寂,偶有珠簾晃動發出輕微的響聲。
謝緲垂下眼簾,目光落在她烏黑的發髻。
“他也許會讓你失望。”
他的嗓音近在咫尺,平淡無波。
“那就讓我失望。”
她抱著他,下巴抵在他的肩,“我該面什麼就讓我去面好了,我沒有逃避的道理,哪怕是事關九,也一樣。”
心萬般陰戾的情緒仿佛都隨著她突如其的這個擁抱而剎那風平浪靜,可是他盯著她手中的蘭草螞蚱,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當初你不願嫁柳公子,可考慮過他?”
又是這樣的言語試探。
可偏偏戚寸心卻聽出了他的心翼翼,隱含幾分敏感自卑。
可他為什麼要自卑呢?
明明他那樣好。
也許是又一次想起徐允嘉昨夜的那番話,想起他半夜疼欲裂,面『色』蒼白,眼眶泛紅,神情恍惚的模樣,她的眼圈兒有點湿潤。
她在東陵的六年,是生為安穩闲適的六年。
而與同時,他的六年,卻是飲恨沾血,屈辱折磨的六年。
她不敢想,也不敢再問徐允嘉。
“他是我的朋友,即便是你不出現,我九也一直是朋友。”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腦勺,語氣帶了幾分刻意的輕松:“幸好緲緲那時在我身邊,幸好你答應我成親,不然我也許就真的認命嫁給柳公子了。”
第67章 他的吻他的吻,生澀又純情。
隻因一隻蘭草螞蚱,眼看兩人的言語之間便要展『露』最為鋒利的稜角,卻又被她這一抱給輕輕按下。
放涼的湯『藥』被柳絮再熱了一遭,戚寸心盯著謝緲喝過『藥』,兩人又在床畔的案幾上吃了頓清淡的午膳。
謝緲沒什麼胃口,隻用了小半碗粥,躺下不一會兒便睡著了,戚寸心在一旁吃飯,又不地抬頭看他。
待柳絮等人輕手輕腳地進殿將桌上的碗筷收走,戚寸心去找了櫃子裡的『藥』膏,才在床沿坐下,指腹僅僅才觸碰他的手掌,還未得及解開他沾血的布條,他的指節卻驟然屈起,一下攥住她的手。
戚寸心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松開。”
年睜開眼睛,還有點『迷』茫,看清她手裡的瓷瓶與竹片,他的手指才後知後覺地松懈了。
戚寸心一點一點地替他褪下細布,抓著他的手腕,將竹片上的『藥』膏小心翼翼地塗在他的傷口上。
年睡眼惺忪,乖乖地由她抓著自己手腕,直她稍稍低頭,鼓起臉頰輕輕地吹了吹,他的眼睫忍不住眨了一下,修無暇的手指也隨之蜷縮。
“怎麼了?”戚寸心抬頭望向他。
他似乎疲於開口,隻搖了搖頭。
戚寸心將『藥』瓶竹片都放一旁,又戳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往裡面去一點。”
陽光散漫的春日午後,
窗棂合上,內殿裡便隻剩一片晦暗的光線,謝緲看著戚寸心脫了鞋子就鑽進被子裡,但她忘了摘下發間的步搖,金質流蘇纏著她的一縷發勾在了幔帳上,她疼得“嘶”了一聲。
戚寸心極輕的一聲笑,她一抬頭,就看見身側的年那會兒還冰冷無波的一雙眼睛此刻卻彎起了極淺的弧度。
“別。”
或尚在病中,他清泠的嗓音添了幾分啞。
戚寸心抿著唇不了,看他伸沒受傷的那隻手她身後去,她沒回頭,隻能見流蘇在他指間碰撞叮鈴的聲音。
他們這樣近。
她幾乎可以看清他眼瞳剔透的『色』澤,鼻間滿他身上甘冽的香。
他單手替她解流蘇與紗幔的勾纏也許有點難,此刻他的神情很認真的,而她愣愣地望著他冷白的面龐,鼻尖被他的一縷烏發蹭得有點痒,她沒忍住,下意識低頭打了個噴嚏。
這一,又牽扯著她的頭皮一痛,再抬頭的剎那,她的鼻尖輕輕擦過他的嘴唇。
戚寸心一下呆住,呼吸都下意識地凝滯了。
謝緲也一頓,他微垂眼簾看向她,好似短暫擦過的輕微痒意仍在,片刻後,他卻又繼續替她去解纏住的那一縷發。
戚寸心錯開視線,她的那一縷發也終於被他解開,他又將她發髻間的步搖摘下,她才伸手去接,“給我……”
但下一瞬,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冷香襲近,年眉眼明淨,蒼白的面容卻微染薄紅,他的吻得毫無預兆,柔軟微涼的觸感輕貼她的唇,生澀又純情。
當他輕輕松開她,鴉羽一般的眼睫微垂著,如此相近的息拂面,他的目光停在她的嘴唇。
半晌抬眼,他對上她的眼睛。
她有點傻呆呆的,臉頰都紅透了。
他一隻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手卻攬住她的腰將她抱進懷裡,下颌抵在她的發頂,他閉起眼睛,眼睫卻仍有細微的顫,“睡覺。”
他的聲音起似乎仍沉靜的,隻不過靜謐的內殿裡,他也能見自己的呼吸『亂』的。
戚寸心睜著一雙眼睛,在他懷裡也不。
“不睡嗎?”
他的聲音忽然響起。
“……睡。”
她嗫喏了一聲,隔了一會兒,她伸手抱住他的腰。
年的耳廓早已無聲燙紅,他閉著眼睛,唇角輕彎。
滿室靜謐,床榻上相擁的兩人不知何先後睡去,這一覺,竟至天『色』暗淡分才被窗外忽的傾盆大雨喚醒。
戚寸心最先睜開眼睛。
滿耳窗外淋漓的雨聲,而她在一個人的懷裡,或因做了一個混沌不清的夢,她的腦子有發沉,心緒也不寧靜。
適,殿外忽有敲門聲響,柳絮的聲音:“殿下,徐大人了。”
戚寸心一抬頭,正好看見謝緲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