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寸心看他一眼,隨後放下茶碗接了過,從中抽出信紙,上頭不過寥寥數字,她一瞬抬頭,“伯祖父一家……都死了?”
“是刑部尚書李成元所為。”
裴寄清指了指那匣子,“裡頭還有一封,是派去的人在你伯祖父戚永旭家中搜出的,那是他當年寫給李成元的。那時構陷你祖父和父親,是他為掩蓋自早年與抱樸黨黨首有往,這是你姑母前都不知道的事,若非是番你們在澧陽鬧出的動靜太大,戚永旭也不會慌裡慌張將藏了許多年的通信拿出打算焚毀,他留著那些,原本是要威脅李成元的。”
戚寸心捏著信紙的手指蜷縮起,越收越緊,真相驟揭『露』在她眼前,她猶如被驚雷砸中一般,半晌都回不過神。
無論是母親,還是姑母,亦或是曾經的她自,怎麼也沒有想到過,當初最將她祖父和父親推入深淵的,原就是伯祖父戚永旭。
“繁青的父皇偏偏又是靠李適成,李成元這些人順理成章登上皇位的,如今他父皇想除去這些人,卻又不自主動,所他父皇這麼做,是為了讓他去和這些人鬥。”裴寄清看著對面的小姑娘,又道:“而,是為了讓你得到庇護。”
戚寸心從恍惚中回過神,再度看向他。
“九重天是周靖豐的,他這個人對南黎皇室謝氏早已失望,他當也不會成為任何一方的助,即便你入九重天,成了他的學,他也不會因為你去保繁青,但他卻一定會保你,這就已經足夠了。”
裴寄清說道。
“是您為什麼會覺得,一定會選擇入九重天?”戚寸心將『揉』皺的信紙放到桌上,她重新捧起那碗熱茶,仿佛令掌心回溫。
“戚家的女兒嘛,有你姑母這麼一個無雙女國士,你又豈會不知,這於你本該是個機會。”裴寄清了。
戚寸心覺得對面的這位老人洞悉人心的手段無比敏銳,已經到了有些怕的步,但她沉默了一會兒,從衣袖裡拿出那一疊銀票放到裴寄清面前,“相信舅舅不是害,但被您算計,也其實也還是有點氣,所緲緲拿回的那一大包銀子,們就不還給您了。”
裴寄清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桌上那一疊銀票上,隨即他搖搖頭,得花的胡須都有些顫巍巍的,“也不是不情願被他要走的,既都給了你們,你就收著,他要是知道你還銀票,還是要過拿走的,他與之間,一向算得很清楚。”
“您不是和他最親近嗎?”戚寸心不太明。
裴寄清收斂了些意,輕嘆一聲,“他啊,不論是跟他父皇還是跟,都不親近。”
“寸心,小妹柔康是父親在時,做主許給那時的齊王的,世家大族之姻親,必牽連眾多,即便小妹不愛齊王,也還是嫁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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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青的父母尚且不曾愛過彼,他這個孩子自也缺失了諸多情感,後他被送入北魏麟都的皇宮,時常不敢看從那邊遞的消息,但不必想,也知道他在那裡一定深受蠻夷的折磨,所他的『性』子,就更與旁人不同。”
話至處,裴寄清看向戚寸心的目光更添幾分慈和,“但看他如今,好像很依賴你,寸心,這是一件好事。”
他說著抬頭,透過圓窗看向庭內的松枝,“至少,他變得開心了。”
一碗茶喝完,戚寸心起身準備要走時,邁過門檻,便聽身後的老者又道:“不用擔心過不了周靖豐的關,說你,你就一定。”
戚寸心回頭,要問些什麼,卻聽庭內一陣腳步聲攜帶鈴鐺聲響越越近,她一回頭,便見外袍也不穿,有一身單薄衣的少年抿著嘴唇在石階底下站定。
“娘子,錢少了。”
他眼底還帶了幾分未消的睡意,肩上趴著一小黑貓,在底下用一雙霧蒙蒙的眼睛望著她。
“……”
戚寸心沒想到他一睡醒就會去『摸』枕頭底下的錢,她訕了一聲,後拿出袖子裡的銀票,“都在這兒,拿出數著玩了。”
謝緲瞥了一眼,隨即朝她伸手。
戚寸心將銀票遞給他,卻被他抓住手腕,被動從階上下去。
鈴鐺的聲音碰撞在一起,清脆悅耳,謝緲抬眼朝那正在門內看戲似的老者微微一,“舅舅,這些好像還不夠。”
“……?”
戚寸心反應過,忙拉謝緲的衣袖,小聲說,“夠了夠了。”
裴寄清卻仍是眯眯的,走出門,竟真的又遞了厚厚一疊銀票到他手裡,“帶寸心出去玩,這些錢是不太夠。”
謝緲不理他,拉著戚寸心的手轉身就走。
回到暫住的院子裡,戚寸心在門口看著他走近屋內將所有的銀票全都裝進她那個繡著忍冬花的布兜,還有那一包銀子也都放了進去。
“你不用都放到的布兜裡吧?”戚寸心抱著小黑貓走進去。
“都是給你的。”
謝緲放下她的布兜,後又爬上床,他眼底的倦怠仍未消散,似乎還想再睡一覺。
“緲緲……”
戚寸心在床沿坐下,開口,卻被他拉住手腕,鈴鐺響啊響,他的睫『毛』動了一下,眼睛閉起,聲音裡裹著點困意,“娘子,還是好困。”
戚寸心一下閉嘴,不說話了。
小黑貓在她懷裡也用一雙圓圓的眼睛望著他,尾巴晃啊晃,打在他手臂上。
戚寸心忙將它『毛』茸茸的尾巴收回,要起身去院子裡和貓貓玩,他抓著她手腕的手卻不松開。
他半睜起眼睛,“娘子,一起睡。”
他長得有點過分好看了,戚寸心有點晃神,她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小黑貓,後蹬掉鞋子到床榻裡側去了。
小貓隔在他們兩人中間,黑乎乎『毛』茸茸的一團,它打一個哈欠,小胡子顫啊顫,顯也準備好睡一覺了。
他還牽著她的手,不知什麼時候閉起了眼睛,呼吸很輕。
她偏著腦袋,在他的呼吸聲與小貓呼嚕呼嚕的聲音中,靜靜看著他的側臉許久,忽思及裴寄清和她說的那些話。
他的父母,是不相愛的兩個人。
所在東陵時,他會問她,“做夫妻,就要永遠在一起?”
他會說,他的父親與母親,從不在一起。
這一覺睡到天擦黑,老管家敲門時他們人清醒過,兩人帶著一貓去前廳用飯,裴寄清一邊給了小貓一些鴨肉,一邊隨口問道:“寸心,他是在的氣給臉子瞧,怎麼你也這麼晚?”
“娘子很黏。”
戚寸心還沒說話,謝緲將鴨腿搶裴寄清一步夾到她的碗裡,慢條斯理說道。
“……?”
戚寸心抬起頭看他。
“你怎麼又騙人?”她小小聲湊近他。
“沒有騙人。”
“誰黏誰啊?”
“你黏。”
這對少年夫妻又在竊竊私語了,姑娘的聲音是壓得很小聲,但少年的聲音卻很清晰,裴寄清舉著筷子,但他平日裡一定要吃的鴨腿卻不在盤中了。
翌日清晨,戚寸心還在睡夢裡,就被人捏住臉。
她醒過,正好望見少年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她還有點『迷』『迷』糊糊的,卻聽他說,“娘子,該出門了。”
“再睡一會兒好不好?”戚寸心卻有點想賴床,因為昨天下午睡太多,到了晚上她和他又半宿睡不著,兩人又在一塊兒看了小半夜的書,這會兒她正困。
“不好。”
謝緲松開她的臉,扯過昨日府裡婢女送的緋紅衣裙,掀開被子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著坐起。
戚寸心還有點蒙,他就已經開始給她套衣裳。
“自穿……”她擋開他的手,臉有點燙。
匆匆穿好衣裙洗漱過後,有婢女進替她梳了發髻,又戴上漂亮的珍珠排簪和與衣裙同『色』的絹花。
她皙的面容被這樣濃烈的紅『色』襯得更添明豔,鼻梁上殷紅的小痣也好似令人驚豔的點綴,略微描過眉,塗了點口脂,氣『色』便更是不同。
謝緲站在後面盯著銅鏡在看,惹得戚寸心有點不太好意思抬頭。
也許是他更期待今天和她一起出門。
早飯也不在府裡和裴寄清一塊兒吃,他拉著戚寸心就直接出了裴府。
徐允嘉等人跟在後面,看著那對少年夫妻手牽手在這清晨的薄霧裡走入街上一家早食攤。
“老管家說這裡的雞脆餅湯最好吃。”戚寸心望了一眼早食攤的名字,和謝緲坐在桌前,又回頭去看那在爐灶前忙活的老人。
剁碎的雞肉與菌菇類混面粉搓成餅狀下鍋油煎,再加上用米做成的米粉燙熟入碗,再將熬好的雞湯倒入碗中,最後加入油煎過的雞脆餅,便成了一碗雞脆餅湯。
戚寸心看那老人將雞湯淋入碗內,便已經嗅到香濃的味道,待老人將兩碗雞脆餅湯端,又放下一瓷碟,瓷碟裡是研磨過的有些黑乎乎的醬料,她不由問:“這是什麼?”
“是五辣醬。”老人眯眯的,他這攤子小,也不常穿得這樣好的貴人,雖不知是什麼頭,但他仍顯出幾分局促,“是因有些客人味重,這五辣醬辛辣微麻,姑娘加些在碗裡,也蘸雞脆餅。”
“好。”戚寸心點點頭。
老人轉身又到灶臺前忙,戚寸心咬了一口雞脆餅,她的眼睛亮起,又忙問對面的少年,“緲緲,好吃嗎?”
“嗯。”
他輕應一聲,或因他本就不重口腹之欲,也沒什麼情緒變化。
見對面的小姑娘悶頭吃雞脆餅吃得開心,他的胃口倒也隨之好了些。
戚寸心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一抬頭,發現那一行帶著劍的侍衛在早食攤外站成一排,惹得早起的行人一時不敢靠近,她便開口道,“緲緲,讓徐大人他們也吃吧?”
謝緲抬頭,正見她從忍冬花布兜裡掏出一錠銀子,“舅舅他老人家請客。”
“好。”
他抬手喚了徐允嘉等人進,讓他們找桌子坐下,又淡淡添一句,“每人多吃幾碗,不用替裴太傅省錢。”
“……?”
正在吃粉的戚寸心抬起頭。
“店家,你這兒有大點兒的碗嗎?”聽到這話,胃口本就大的一個侍衛不由『露』出點容,朝老人比劃出一個大概的尺寸。
“各位客官稍待,老朽的家就在後頭的巷子裡,這就去多取幾個……盆。”老人看著他比劃的尺寸,最終斷定那應該是比洗臉的銅盆小兩圈兒的飯盆。
“脆餅不夠,還得叫人多送幾殺好的雞。”
他嘟嘟囔囔的,悶著頭就往後頭去。
第30章 認義女緲緲,你這麼好,我才不會跑。……
月童城之繁華比北魏東陵更甚百倍,畢竟在當年昌宗皇帝遷都月童之前,這已經是聞名天的魚米糧倉,富庶之地,何況定南黎皇室定都月童三十多年,這比往昔便更加繁盛。
臨水的屋舍鱗次栉比,翹角檐上墜著的銅鈴於風中叮叮當當,岸邊枝繁葉茂的一棵大樹滿墜各『色』的綢帶,飄飄『蕩』『蕩』如女子的袖衫。
河畔浣衣的『婦』人已收拾好洗淨的衣裳抱著木盆往臨水的長廊上去,拿著個煙鬥的算命先生在廊上擺攤,偶爾哼聲名的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