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時有人從裡面開了大門,老管家一見謝緲,便忙迎上來躬身行禮,“太子殿下。”
“太子妃。”
老管家瞧見謝緲牽姑娘的手,便頗有眼『色』地朝戚寸心行禮。
戚寸心顯有些無所適從,卻仍他點了點頭,隨後她抬頭望向謝緲,“你去吧。”
“徐允嘉,你留在這兒。”
謝緲『摸』了一下她的鬢發,隨即身旁的青年道。
“是。”
徐允嘉低首應。
這清晨霧靄彌漫,穿破雲層的天光顯得有些青灰暗淡,戚寸心才隨老管家走上階梯,她又忽然停下,轉頭去看翻身騎上馬已經走出一段路的少年。
他在馬車上換了身殷紅的錦衣,秋日的風吹他的衣袂,還有他金冠後墜在烏濃長發之間的殷紅發帶,他竟也回頭在看她。
或見她轉頭,他朝她招了招手,這樣霧的清晨,戚寸心並看清他的面容,卻也知道他一定在朝她笑。
她有一瞬回到在東陵,他們拜堂成親日,他要跟些人走,又在巷子裡回頭看她的時候。
此刻戚寸心揚起笑臉,也朝他招手。
一旁的老管家瞧見這少年夫妻的舉動,由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兒,他這會兒也算開了眼界,畢竟這當初的小郡王可從未顯『露』這樣少年的稚與純真。
清晨路上行人甚少,紅衣少年打馬御街,如風一般在急促的馬蹄中掠去,而他身後則跟幾十名騎馬的玄衣侍衛。
禁宮大門處的守軍聽見馬蹄便打眼一看,他們還從未見這般囂張,敢騎馬朝宮門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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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人擰起眉頭,握緊手中長戟,正要怒喝,卻忽然看見騎馬而來的紅衣少年金冠上錾刻的猙紋,而他身後的侍衛都利落地翻身下馬,其中有一人快步走上前亮出枚猙紋金環。
“是太子!”
“太子回來了!”
後頭有禁軍守衛喊。
“參見太子殿下!”人迅速反應來,立即下跪,隨即轉頭朝緊閉的宮門內喊:“快開門!迎太子回宮!”
其他守軍也都連忙下跪。
沉的宮門才上新漆,遮掩了宮變時沾染的血跡斑痕,煥然一新,此時它緩緩被人從裡面推開,吱呀慢慢悠悠。
謝緲沒有下馬,待宮門大開,便策馬穿宮門。
韓章等人將身上的刀劍除去,忙跟了上去。
九璋殿內,
才登上皇位久的延光帝謝敏朝還在龍床上安睡,太監總管劉松卻在長幔後小心翼翼地輕喚:“陛下,太子殿下回來了。”
他久等到謝敏朝的音,由擦了擦額角的汗,又開口,“陛下,宮門處的人傳話來,太子有違祖制,騎馬入宮。”
劉松仍見謝敏朝有何反應,猶豫要要再喚一,卻聽裡頭的新帝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我……朕連小皇上都撵了,若說有違祖制,是朕這個老子先違的祖制,兒子像老子,挺。”
這話聽得劉松愣住了,卻隔長幔,瞧見裡頭的延光帝已經掀了被子下床,他忙喚了小太監捧了龍紋外袍上前去。
謝敏朝卻擺了擺手,“必了,就這麼見他吧。”
豈知話音才落,門外便傳來一個年輕太監焦急的音:“劉總管。”
劉松下意識地瞧了一眼面前的陛下,見他輕抬下颌,劉松才躬身走到殿門處,低問,“什麼?”
聽太監湊近來說了句話,劉松臉『色』大變,當即轉身走入殿內,“陛下,陛下了,太子殿下並沒有朝九璋殿來,他去了後宮!”
謝敏朝聞言,面上的笑意微滯,他抬眼,神光銳利,“去貴妃兒了?”
劉松額角又有冷汗,垂首應,“是。”
“鉤霜在他身上?”
“是。”
——
陽春宮內,一行宮人捧極盡奢華精美的瓊花珍珠冠,綾羅華服或鑲嵌珠玉的繡花鞋履魚貫而入。
殿門大開,晨霧鋪散進來。
淺『色』的床幔內一道纖細婀娜的身影若隱若現,一眾宮人捧東西安靜立在一側,靜待床榻上的女人起身。
烏黑的長發披散,未施粉黛的一張芙蓉面竟看出幾分老態,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轉盡是清冷風姿。
她面上沒有多少表情,才從榻上起身,一旁的宮娥正要上前來扶,卻聽殿門外忽然添了嘈雜的音。
“都在鬧什麼?”女人秀眉一蹙。
捧衣裙飾物的宮人當即垂首,而立在床榻旁的宮娥抬頭往殿門望了一下,忙轉身朝女人行禮,“娘娘,奴婢這就去看看。”
但宮娥還未走出幾步,便見一道殷紅的衣袂拂殿門的剎,一柄帶血的長劍劃破空,眾人隻聽一響。
女人的長發斷了一縷,輕飄飄地落在她的手背,而劍鋒則穩穩地嵌在她身後金漆紋飾上。
“娘娘!”宮娥驚慌失措。
而門外右肩受傷,又被奪了劍的女侍衛捂流血止的傷口跑上階梯來,正見一襲白衣端坐床榻上的貴妃吳氏鬢邊斷了一縷發,而她一雙眼,正緊緊地盯踏進殿門的紅衣少年。
她眼中或有驚懼,夾雜憤怒,臉『色』煞白。
“太子這是做什麼?”她半晌才找回己的音。
少年把玩腰側墜的白玉劍柄,晨光與浮霧都在他身後,他一張無暇的面龐上帶張揚笑意,“若非是貴妃在仙翁江送我一份大禮,我未必有這個機會入主東宮。”
他這樣一番話,無疑正刺痛了貴妃吳氏的心。
若非是她洞悉謝敏朝的打算,一時心急,在謝緲回南黎渡仙翁江時,策劃了場刺殺,為此,她甚至請來了雙刀葉天英。
可她卻知,她走的這一步棋,原本就在謝敏朝的棋局裡。
緹陽一戰,仙翁江遇襲,是謝敏朝於他這個闊別六年的小兒子謝緲的試探。
也許謝緲早知謝敏朝蟄伏多年從未放棄要爭個位子,他也早料到綏離一戰失利本就是謝敏朝的算計,他要一個理由,一個可以激起南黎民憤,並順理成章『逼』小皇上退位的理由。
而一旦謝敏朝登基為帝,她己的兒子就再是齊王府的庶子,也能擔得一個皇子的身份,將被與她為伍的某些朝臣視為奪嫡之選。
她早已此該推到北魏伊赫人的身上,若這星危郡王死在仙翁江,她這一計,也算值得,但偏偏謝緲仙翁江遇襲身負傷一乃她所為的傳言搶先一步,鬧得南黎沸沸揚揚。
悠悠眾口如何能擋?南黎又人人皆知謝敏朝為齊王時,便獨愛府中側妃吳氏,一時諸多猜測湧來,言謝敏朝或為她,暗害嫡次子謝緲,為她的兒子鋪路,有流言懷疑謝敏朝的長子謝宜澄之死也許並簡單。
而謝敏朝才剛剛登位,他需要向南黎百姓展示己的仁德,若非為堵百官之口,為讓天下歸心,隻怕他絕會這麼快就定立嫡次子為太子。
是謝緲,看穿了她的這一步棋,也破了謝敏朝的棋局,令謝敏朝得將這太子之位送到他的手上。
吳氏也是到如今,才慢慢白這些。
“太子在說什麼?”吳氏仍坐在榻上,她的手指蜷縮起來,仿佛已極力壓抑住心頭的怒,“本宮聽白。”
謝緲輕彎眼睛,他伸手指了指吳氏背後嵌入牆壁的長劍,“貴妃既送了我大禮,我今日理當回敬。”
面上的笑意轉瞬消失,他眼底唯剩一片陰鬱凜冽,“若再有別的賬,我們就日後慢慢算。”
他語輕緩,卻莫名令人脊骨生寒。
少年衣袖如烈火,他轉身邁輕快的步履走出殿門。
第27章 九重樓第二更
謝緲才出陽春宮,慢慢悠悠走在宮巷裡,不一會兒,那朱紅宮巷盡頭便有一行人簇擁著天子御輦匆匆趕來。
謝緲停在那兒,靜著那金龍御輦停在他面前。
“繁青,上來。”
謝敏朝打量他一眼,倒也什麼都不問,隻朝謝緲招手。
龍輦未至陽春宮門前便掉了個頭,他們父子兩個共乘一輦又往宮巷盡頭。
“父王如此著急,怎麼又過門而不入?”
謝緲依靠在金龍扶手上,語氣散漫。
“該改口了,兒子。”
謝敏朝倒也未見氣惱,“我這一趟,本也是來尋你。”
父子相談,他顯得隨『性』,“你從澧陽回來,怎麼不先來見我?”
聽他如此輕易提起“澧陽”二字,謝緲便輕笑一,“我猜,我才出澧陽城,戚永旭一家老小,應該都了吧?”
“戚永旭?”
謝敏朝挑眉,『摸』了『摸』下巴,“此人是誰啊?”
“也是,”
謝緲語氣平淡,“於您而言,一顆棋子,他可以沒有名字。”
謝敏朝擺了擺手,“我在這月童忙得很,手還伸到澧陽,那我不是吃飽了撐的?那戚永旭一家老小的,有我什麼事?”
謝緲隨意理了理衣袖,“人也許是李成元殺的,為的是捂住他當年尋一樣東西的舊事,可那樣東西如今在我妻子手中的消息散了滿城,難道不是您的手筆?”
“難道不是在手裡?”
謝敏朝對上他的目光。
“您明知道朝堂上,甚至江湖裡,多雙眼睛都在盯著紫垣湖對面的九樓。”謝緲面上的笑意收斂殆盡,“您是要將放到火上烤啊?”
“我這是給機會。”
謝敏朝定定盯著他,“繁青,緹陽前你還是星危郡王,回來後,你就成了南黎的太子,這位子,難道不是你自己贏的?可那戚家的女兒要做郡王妃尚且不夠格,如今又怎能擔得太子妃之身份?”
穿過的宮巷,前方天光一片豁然開朗,謝敏朝忽然抬手,指向被門掩的西南方向,“但若能借紫垣玉符,入那河岸對面的九樓,那麼的身份,配你足夠。”
晨風吹著謝敏朝明黃的衣袖,他遙遙一望,“繁青,莫是朝廷裡的那些官員,便是江湖俠客,誰不向往九樓?它在我南黎皇宮,卻也不在,天下人為它爭來奪多年,可最終,它卻與戚家那姑娘最有緣。”
年聞言,冷笑一,隨即翻身一躍,便輕飄飄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