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道到底,沒了路。山宗在前開道,到了盡頭停住,一隻手摸過兩邊,沒有塌陷其他地方,這裡走不通。
他回頭看一眼。
神容扶著山壁的身影跟在後面:“怎麼,竟沒塌空?”
“嗯。”這裡還有根木柱未斷,居然還算完好。
她擰眉,捂著口鼻又被嗆得咳一聲,低低自語一句:“那就糟了。”
山宗接話:“糟什麼,莫非這坑道就是你我葬身之處?”
神容一聽就說:“不可能,我不可能找不到路。”
山宗聽到她這語氣,想到的居然她意氣風發的那一刻,現在才知道她有這個底氣的原因。
他不禁低笑:“長孫家竟然……”
神容隻聽到半句,下意識問:“長孫家竟然什麼?”
山宗想說長孫家竟然願意將她這樣一塊寶交到了他手上,但話剛說出口就戛然而止。
他沒答,凝神聽了一下動靜:“外面一定在找我們。”
鎮山的和鎮人的都沒了,恐怕已經亂作一團。
神容也猜他們肯定已在想法挖開這裡,但到現在沒有動靜傳下來,隻說明塌得深了,埋得也深了。
她忽然想到什麼:“這裡還有一條路。”
山宗幾乎瞬間就回味過來了:“你是說他們被卷走的那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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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容點頭,怕他看不到,又說:“對,就是那條路。”
山宗抽刀:“退遠點。”
神容扶著山壁退開幾步,一片漆黑中,隻大致看到他站立在那裡的挺拔身影,刀尖拖過山石的聲音尖銳。
“說吧,在哪兒?”他一個指揮過千軍的人,此時在等她指揮。
神容說:“坑底會活動的地方,那塊山石必然有裂縫。”
話音剛落,山宗就找到了地方,身影一動,送刀入縫,用力撬下去。
刀差點被折斷才聽到大石活動的聲音。
山宗不再用刀,徒手扣住山石,黑暗裡也能看出他肩頭手臂寸寸繃緊。
沉悶的一聲,帶動那根僅剩的木柱也晃了一下,終於挪出了道縫,隻能容一人通過,已是極限。
山宗毫不遲疑地說:“我先下去。”
他要先去探路。
神容走到那裡,仍是一片漆黑,但有風能指引那道縫口所在。
沒有水吸卷過來,山搖之後地風終於平息了,這時候正是走的時候。
山宗在下方OO@@的衣響,漸漸遠離,隨即沒聲了。
神容兩手扶著縫口往下看,心裡緊跳一下,不確定地喚:“山宗?”
下方傳出沉沉的一聲:“這兒。”
她悄悄舒了口氣。
他說:“下來。”
神容將礙事的披風脫掉,準備下去前又找了他一遍。
山宗似察覺了,說:“我叫你直接下來。”
“什麼?”神容還不知下方是何情形,難免謹慎,但也隻好往下。
下去的瞬間就到了底,一雙手臂穩穩地接著她。
她下意識攀住男人的肩,覺得他方才用力挪石的勁頭還沒過去,肩上也如石繃得緊硬。
她有點後怕地抓緊他肩頭:“你竟叫我就這樣跳下來?”
黑暗裡,山宗的臉正對著她,手臂穩穩將她託著:“怕什麼,我還指望靠你出去呢,豈會讓你有事?”
她心才緩緩定下。
第三十章
這下方居然很大, 看不清四周,也不知是什麼情形,隻能順著風吹進的方向一直往前。
不知多久, 仿佛一直沒有盡頭。
神容終於忍不住問:“是不是過去很久了?”
在這不見天光的地方很難分辨到底過去了多久,她是覺得疲憊了才問的。
山宗在前面說:“是很久了。”
腳下不平,深一腳淺一腳的,山宗需要在前面探路開道。
神容因為疲憊, 卻已漸漸落慢, 隻聽得見他聲音, 不知道他人在哪裡, 轉頭找了找, 仍看不清。
她試探著喚了一聲:“山宗?”
“嗯?”他聲音還在前方。
神容不想直言是在找他, 輕聲說:“沒事。”
沒走出多遠,忽的撞到什麼, 她一下止住腳步。
是男人的胸膛,她迎面貼上去,差點要往後退一步,胳膊被拉了一下。
山宗在她頭頂說:“找我?”他察覺出來了。
神容說:“沒有,喚你一聲罷了。”
早知她是個嘴硬的,山宗隻無聲笑了笑,一手朝懷裡伸了下,送到抓著她的那隻手裡。
神容摸了摸, 是紙裹著的一塊東西:“什麼?”
“軍糧, 吃飽了再上路。”山宗估算過時間,的確過去很久了, 到現在水米未進,人會吃不消。
神容被他說了才發現的確餓了, 剝開外面那層紙,拿到嘴邊咬了一口,也不知是肉幹還是什麼,硬得叫她皺眉。山宗說:“是難吃了點,但這裡也沒別的給你吃。”
神容忽然抬頭看他:“你莫非能看見?”
怎麼能看見她模樣似的,先前還那般穩穩地接住了她。
山宗笑了,他自幼習武,接受的都是將才教導,眼力也是必要的一環,在這樣的環境裡看個大概還不難。
“何必在意這個,你又沒什麼不能看的。”
神容用力嚼了嚼那硬邦邦的軍糧,心想都這境地下了還能這般痞樣。
卻又多少叫人放心,仿佛被困在這裡在他眼裡也不是什麼大事。
等她強忍著也再吃不下去那軍糧時,已經隻剩下渴,不禁伸手摸了摸喉嚨。
“想喝水?”山宗問。
“這裡沒水喝。”她很清楚,自然也就沒說。
眼前山宗好像動了一下,下一刻,她唇上忽然一涼,沾到了湿潤,下意識一抿,才察覺抿到的是兩根手指。
山宗知道有水吸卷而過,一定會留下點痕跡,伸手在山壁上摸了摸,沾了點殘餘的水跡按在了她唇上。
常年握刀的指腹壓在她唇上,若壓上一汪春水。她一抿,如啄如含,霎時就是春水交融。
有一瞬,兩個人誰也沒動。
神容的鼻息拂在他指間,也許是錯覺,覺得山宗好像離她近了一些,男人的身影在黑暗裡看更顯挺拔,甚至給人威壓。
她的臉正對著他寬正的肩,能清晰地聽見他的呼吸聲。
居然覺得唇上更幹了。
其實沒多久,但感覺很長。
山宗的手指從她唇上抹過,聲低低的:“沾點水先撐著,別咽。”
神容回了一聲“嗯”,慢慢舒出一口氣。
山宗頭微低,手指反復搓了兩下,才又動了。
神容隻覺得自己的衣袖被他抓住,人跟著往他身前貼近一分,隨即就發現他手上做了個扯系的動作,好像將什麼纏到了一起。
她伸手去摸,摸到自己腰上的系帶。垂著絲绦的綢帶,在她緊收的腰身上纏了一道後還有一長段飄逸拖墜著,不知何時已被他打了個結,結扣處是他腰上束著胡服護腰的革帶搭扣。
“免得你丟了。”山宗說著轉身:“跟緊點。”
腰身相連,也就一步的距離,他一走,神容就感覺到了拉扯,跟著他往前。
這種山腹中天生的通道如腸曲折,時高時低,碎石遍布。
若非吃了點東西,神容恐怕就要撐不住了。
她邊走邊想象著那群人被水吸卷而走的情形,暗自摸著懷裡的書卷推算。
水吸卷的速度自然快,如今他們隻用腳在這裡面走,真不知道已經過去多久。
腳下忽然踩到一灘汪著的水,被石子鉻了一下,神容身一斜,腰帶跟著一扯,山宗回頭就抓住了她。
“你沒力氣了?”
神容站穩,喘口氣說:“是你走太快了。”
山宗換了隻手拿刀,另一手又攜她一把,他走得已經算慢的了。
“風好像大了些。”神容忽然說。
山宗往前看,除了她方才踩到的那一處,腳下好像也平坦了許多。
他說:“你走前,免得錯過出口。”
神容往前帶路,身側是他緊跟的身影。
沒幾步就是狹窄擁擠的地方,難免舒展不開,他在她側後方俯身擠近,幾乎是與她緊貼著通過。
神容隻覺得背貼上男人胸膛時一片熾熱,不禁又想起方才他抹過自己唇上的手指。
但緊接著,撲面而來的一陣風就將她的思緒吹散了。
微弱的光在前面冒出來,神容不自覺就扯住了身側的衣袖:“到了。”
山宗看一眼胳膊上她的手,又看一眼她側臉,微光裡也能看出那絲振奮,嘴角不禁牽了牽:“嗯。”
神容往前走,最後的力氣都用在了這段路上。
山宗依舊緊跟著。
直到那抹光漸強,眼前出現了巨大的開口,從黑暗到乍見光亮,彼此都不得不抬手遮了遮眼。
山宗先適應,放下手往前看,接著就笑了一聲。
神容拿開手去看,心卻沉到了底。
眼前是開口,一丈多高的下方卻是個像罐子一樣的洞,下面全是泥沼,不知多深。
她看山宗:“你竟還笑?”
山宗笑是因為這裡就是發現那群人被困的地方,他當時踹開的豁口還在另一頭,那裡透進來的光更亮。
早就想到同樣的路得走這裡,隻是沒想到是這樣直垂下去的,還以為該有其他路徑繞過去。
他不笑了:“你那裡還有沒有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