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大概那些人也想不到,我會聽得到玩家的心聲,並且利用這一點找出這些漏洞。」
陳燼說完這句之後,視線直直地落在我身上,每一寸目光都在捕捉我的反應。
我深吸一口氣,在他略顯緊張的神色裡,打了個噴嚏。
陳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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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緊眉把外套脫下來,一顆一顆地扣好紐扣:「我知道這件事你肯定很難消化,但是我……」
衣領間縈繞著洗衣粉味,上面還帶著少年熾熱的體溫。
我按住他的手:「你的結局是什麼?」
那些前赴後繼的攻略者就是玩家,那最終,這個遊戲給陳燼設定的是什麼結局?
陳燼垂下眼,反手握住我:
「我不知道。涉及到這些,我隻能聽到系統屏蔽之後的雜音。但我總覺得……」
陳燼話說到一半,「敏敏,你別怕。我不會讓那些人傷害你的。」
他聲音越來越低,混著山間的晚風,似乎有些抖:「我不在乎那些玩家到底是什麼東西,也不在乎這個世界到底是真是假。
「反正,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他把頭靠在我肩膀上,垂下的發遮蓋住眉眼,整個人纏抱住我,像是要把他自己融進我懷裡。
「能和敏敏死在一塊兒,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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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聽這語氣,我就知道他腦回路又不對勁了。
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我有點兒無奈:
「都說了你別動不動就死來死去的。罰款二十,等會兒給我買杯芋泥波波冰。」
主打一個鐵面無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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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燼撇撇嘴:「敏敏一點兒都不驚訝,我準備好的臺詞都白費了。」
「什麼臺詞,說來聽聽。」
我倒要看看這個動不動作文吃零蛋的人會說出什麼話。
他卻突然沉默,攬著我看星星。
夜風吹拂,我被溫暖的懷抱包圍,漸漸有了困意。
睡過去之前,耳邊傳來陳燼低沉的聲音:
「有你在,這個世界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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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陳燼具體做了什麼。但嶽思是越來越暴躁了。
好幾次我發現她沉著視線,站在墻邊盯著我。
然後把我獨自一人攔在了樓梯口。
嶽思語氣試探:「為什麼排名榜上沒有看到你?」
我學著陳燼平時那副耷拉著眉眼的死樣子,不鹹不淡地掃了她一眼:「關你屁事。」
嶽思長松一口氣:「你果然是開了外掛的玩家!我就說這個遊戲有bug。說吧,林敏這個角色你是怎麼搞到手的?」
靠,我以為她說的是成績排名榜。
我面無表情:「投胎投得好。」
一出生就是「林敏」。
但嶽思徹底誤會了。她冷著臉:
「真覺得自己有錢了就可以在遊戲裡為所欲為?我告訴你,就算你頂著林敏的身份,也不可能成功攻略下陳燼的。
「你這個身份根本就活不到高考的那天。系統不可能會判定你贏。
「陳燼實在是太難搞了。」嶽思神神秘秘地湊了上來,「這樣。橫豎你這個身份活不久,你幫我搞定陳燼。
「現在所有玩家的好感度都是零,偏偏主辦方非說這個遊戲沒有任何bug。哪怕我能拿到百分之一的好感度,這筆攻略獎金都能歸我。到時候我分你一半。
「我知道你不缺錢,那到時候我改成你的名字。你就是排名第一的玩家,怎麼樣?」
我定定地看著她那張寫滿了算計的臉:「攻略一個NPC就能聲名遠揚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陳燼可是從來沒有人攻略成功的對象。不過要我說,這個角色的設置就很有問題。
「從小父母爭吵,母親又有精神病,一言不合就要抱著他一起死。這種人十有八九也有精神問題。
「越是跟他接觸,我越是心裡發毛。總覺得那種人,神經不正常。要不是獎金豐厚,我才懶得搭理他那種人。」
嶽思抒發完了心裡的這口惡氣,又湊了上來:「你要是不合作,我就向平臺舉報你開外掛。你可考慮清楚啊。」
「如果我在這個世界死亡了,會死嗎?」
「你這是什麼話?」嶽思皺眉,「玩家怎麼會死?就是剝離出這個世界啊,再也進不來而已……」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瞪圓了眼睛看向我。
我慢條斯理地收回了扎進她心口的那把刀:
「進不來最好。麻煩你轉告所有玩家。
「滾出我的世界。」
26
嶽思的消失就像一滴水融進了海裡。
沒有一個人有印象,除了陳燼。
他當天晚上就翻窗戶進了我的房間,帶了一杯芋泥波波冰,和一把嶄新的小刀。
嶽思說出那句之後,我就知道之前的那些攻略者消失的原因了。
隻不過,估計陳燼也沒有想到,我會動手。
他半撐著腦袋:「那個人說了什麼?」
我捧著那杯芋泥波波冰:「你先說說,你還有什麼瞞著我。」
四目相對,陳燼抿著嘴:「我……」
「想清楚。你十二歲那年就答應,永遠不騙我。」
這句當然是我省略之後的。
陳燼當時說的是——你這麼笨,分不清好壞的。你記著,不要信別人,隻信我。我保證,永遠不會騙你。
我當然信他。
陳燼說的那些,「攻略者」也好,「遊戲世界」也好。因為是他說的,所以我深信不疑。
27
陳燼掀開上衣,露出那些深淺不一的疤痕。
這是他爸媽感情不和的產物,也是他陰霾童年的證據。
「這慘痛的經歷貫穿我的童年,原來隻是人為設計的情節,隻是為了方便那些玩家的攻略。
「敏敏,他們憑什麼?憑什麼高高在上,利用我的苦難來同情我、憐憫我?」
陳燼的聲音有點兒發抖:「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那些人說,我的未來沒有你。
「這怎麼可能呢,敏敏,你說過會永遠陪著我的。
「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你也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明明是問句,陳燼手臂卻在慢慢收緊。就像是狩獵者一點點收縮包圍圈,圈牢自己的獵物。
我毫不懷疑,隻要我現在給出否定的答案,陳燼所有的冷靜都會化作泡沫,露出刻進骨血裡的偏執。
我聲音很輕:「陳燼,你把手松一松,我想喝奶茶。」
那杯芋泥波波冰再不喝就要化了。
他警惕地坐在一邊,視線緊盯著我,不放過任何一個動作。
虎視眈眈的惡龍,守著山洞裡唯一的寶藏。
我抱著奶茶往他懷裡鉆:「手臂打開一點兒,你要勒死我?」
陳燼明顯僵住了,動作都有些不自然。
耳邊是他震如擂鼓的心跳聲,抬頭就能對上陳燼泛紅的雙眼。
第一個攻略者出現在他十五歲的時候。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知道這個世界是假的。
我把奶茶遞到陳燼唇邊:「給你喝,甜的。」
這個世界對他很不好。他過得實在是太苦了。
28
嶽思消失了不到一個禮拜,出現了新的攻略者。
自稱是陳燼的妹妹。
陳燼媽媽跳樓之後,那個男人就離開了,音訊全無。我們也就當那個老東西已經死了。
沒想到居然還能「廢物利用」一次。
陳媛帶著那個老畜生高調回歸,一來就住回了陳家的房子,還把陳燼落滿灰的房間打掃得幹幹凈凈。
晚上就守在路燈下,口口聲聲說要帶陳燼回家。
一整個小區的人都得知了消息。紛紛抹眼淚,奔走相告。說陳家那個孩子總算是苦盡甘來,要過上好日子了。
陳燼要十點半才結束兼職,他們就拉著我,發泄自以為是的善意:
「這下好了,陳燼那孩子真正的家人回來了,日子就好過了。」
我禮貌詢問:「好在哪兒?」
我媽聲音比我還大,咔吧咔吧嗑瓜子:「是挺好的。你們又有好戲看了。那個老畜生跑了之後,你們那些八卦都少了一大半吧?
「那老畜生不是愛喝酒嗎?我建議還可以把事情弄得更好。
讓他去你們家裡輪著住,把這福氣啊帶到千家萬戶。」
那群人臉色鐵青,紛紛告辭走人了。
我趁機伸出腳,絆倒了一個剛才喊得最兇的男人。
我媽從口袋裡掏出錢:「今天不做飯了。你拿著錢去找燼燼,在外頭睡也行。快高考了,別沾著晦氣。」
我默默沖我媽豎大拇指:「闊氣女人最好命。」
29
沒找到陳燼。
但是看到了陳媛。
她笑瞇瞇地沖我擺手:「敏敏,你好啊。我聽陳燼說過你。
「真的很感謝你和你媽媽對陳燼的照顧。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
我朝她伸出手,對上陳媛有些困惑的神情:
「我看你啰裡八嗦這麼多,以為你要給辛苦費。說半天,你就隻有口頭上的東西?」
陳媛臉色有些繃不住了,審視地掃了我一圈:「林敏,你該不會不知道吧?你馬上就要死了。」
我媽說得沒錯,晦氣東西果然影響心情。
見我沒有半分詫異,她繼續道:「你知道林敏是怎麼死的嗎?」
她用的是「林敏」而不是「你」。
這個稱呼一變,天差地別。
對方的身份絕不隻是「攻略者」這麼簡單。她這句話更像是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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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無表情:「高考前一天。怎麼?擔心我完不成攻略?」
陳媛臉色緩和了一些:「當然不是。不過,你用這個身份,就算是攻略成功了,也不可能判你贏的。」
「無所謂。更何況,輸贏真的有這麼重要嗎?為了贏就可以欺騙別人的感情嗎?」
陳媛嗤笑一聲:「這有什麼關系,反正隻是個遊戲而已。不過,陳燼這個角色比我們設計的要更難,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問題。
「本來是想著,設計一個身世悲慘的男主,這樣比較方便攻略。
再安一個早早去世的青梅竹馬,肯定更多人喜歡。沒想到陳燼這麼古怪。
「攻略要是沒有成功的話,這款遊戲估計就廢了。內測結果一塌糊塗。一堆人在網上罵陳燼這個角色就是個神經病。」
她越說越生氣。似乎造成這虧損局面都是陳燼的錯。
我打斷她的話:「所以,你過來是幹什麼的?想看看陳燼出了什麼問題?還是想看看我有什麼問題?」
「有玩家舉報你用了外掛,我就過來查一下。順便看看能不能從家人這個角度切入,把神經病陳燼給感化。」
陳媛滿臉無所謂:「反正我覺得這個遊戲版本是廢了。另一個比陳燼受歡迎多了。到時候主推那個好了,反正隻是一個遊戲。」
「反正隻是一個遊戲?」我握緊了口袋裡的那把匕首,靜靜地看著她。
「陳燼很小的時候就不會哭。那些大人看著他身上的傷都會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那個老畜生喝酒賭錢樣樣精通,家裡能賣的都賣光了。陳燼性子又倔,吃不上飯就寧願跑去喝自來水。
「我第一次搬進來的時候,正好撞見他偷偷在喝自來水。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嘴角都裂了。仰頭不知饜足地,大口大口往下吞。看見我的時候,眼神警惕得像一匹狼。
「我聽見他爸踹門踹桌子砸東西的聲音,還有揮舞皮帶抽打在皮膚上的聲音。但是陳燼從來不喊。他好像連眼淚都沒有。每次他被反鎖在家裡,我都會爬墻去看他。
「他成績很好,也很聰明。雖然動不動就把死這個字掛在嘴邊,但我多吸兩口二手煙,多咳嗽兩聲,他都會緊張得要命。」
陳媛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這些細節我們可沒有設定,你是從哪兒……」
「都是我親眼看見的。
「如果他有了自己的意識,還是NPC嗎?如果他也會疼得半夜睡不著,也會偷偷抱著自己,躲在墻角哭到天亮,你們還會擺出這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嗎?」
「這怎麼可能?數據就隻是數據而已啊……」
我掏出匕首,熟練地刺向她。扎得很深,她整個人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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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寸一寸地拔出來:「疼嗎?現在還覺得,我們隻是一堆數據而已嗎?」
「你,你不是玩家?你到底是誰?」
「我是林敏。」
「不可能。」她身體漸漸歸於虛無,「你隻是個NPC,怎麼可能知道自己死亡的時間?」
「我猜的啊。」我加重了手裡的力度,冷眼看向她,「以你們的變態程度,猜高考前一天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所有的設定好像都是為了把陳燼推向無底的深淵。
給了他這樣破碎不堪的家庭,毫無愛意的童年,又在這樣的一個日子安排他唯一的青梅潦草地死去。
然後指望陳燼這個沒有體驗過愛的人去愛別人。
真是荒謬至極。
陳媛突然按住了我的手,眼底閃著奇異的光:「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林敏,我們打個賭。還有五天就是你的死期。就賭你能不能活下去。
「你要是順順利利地死了,我會安排更多的玩家按照遊戲設置的流程來攻略陳燼。死人永遠也爭不過活人。」
不知道為什麼,陳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總覺得她的臉上帶著復雜的恨意。
不過,那是她自己的故事,我沒興趣知道。
我看向她:「要是我贏了呢?」
「你贏不了。」陳媛笑容裡充滿了惡意,「就算覺醒了又怎麼樣?你和陳燼都隻是一堆數據。設定好的死亡是不會被改變的。」
我甩開了她的手:「要是我贏了,這項遊戲永遠棄置,不再允許玩家進入。」
看著她那張勢在必得的臉漸漸消失,我捏緊了匕首:「同樣的話,我不介意再重復一次。滾出我們的世界,滾得越遠越好。」
什麼「設定」、「玩家」、「數據」都統統見鬼去吧。
陳媛最後那句話輕飄飄地消失在風裡,卻又充滿了篤定:「林敏,你們贏不了,你注定是會死的。」
32
我懶得聽她放屁,正要扭頭去找陳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