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聲提醒封衍:
「有什麼問題嗎?同事之間關心一下。」
他輕吐一個字:「茶。」
呵,一個妖怪還挺深諳人類社會文化呢。
人家明明就很正常。
我出聲:
「謝謝江教授關心,我沒事,我這個人對於感情從不拖泥帶水……」
我還沒說完,他突然插話:「那我可以追求你嗎?」
封衍挑了挑眉。
我:「……」
「知渝,你非常優秀,我不可避免被你吸引。
「但不要覺得有負擔,我隻是想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偷偷愛慕著你。」
我的臉都僵了。
江季白松了一口氣。
「之前,你和你丈夫很恩愛,我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說這句話了,還好——」
封衍平靜盯著我,書架上的古董花瓶突然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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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是因為封衍。
但他一臉無辜,解釋說:「年久失修。」
然後對著電話回復江季白,「現在依舊很恩愛。」
因為聽到東西破裂的聲音,江教授有點擔心。
「知渝,我去找你。」
封衍露出一種正合我意的表情,抬眼看了看我,嘴角勾起。
「好啊。」
我奪過電話:
「江教授,我沒離婚,就是和我老公鬧了小矛盾。
「麻煩你,不用過來接我了。」
說完掛斷。
我知道封衍是什麼脾氣。
江季白因為他出過事。
8
年初,我和江季白因為工作調任,搬了辦公室,我們的位置挨得很近。
我一直把他當前輩。
他很紳士,很會照顧女性。
有一回,他順路送我回家。
封衍抱我的時候,聞到男士香水味。
我如實告訴了他原因。
然後江季白請了兩周的假。
後來他返崗,我問了才知道。
他說他被一條黑蛇咬了,在ICU住了一周。
我那時候沒懷疑封衍,他在我面前一直裝得很乖。
直到我撞見他露出原形,黑色尾巴。
加上江季白說,他住在五十一樓。
大冬天,一條黑蛇無緣無故爬上五十一樓,還非常精準地給江季白手臂咬出個「X」形狀。
肯定是封衍幹的!
他最會裝乖了!
聽到我對江季白說沒離婚,封衍松了神色,湊上來抱著我嗅了很久。
現在我懂了,他其實一直在聞我身上有沒有其他人的味道。
狗一樣將我聞了個遍,他才將下巴擱在我頸窩,驕傲地笑了笑:「隻有我的味道。」
我僵直著身體,心想,動物的習性一點沒變,這麼喜歡標記獵物。
我推開他,裝作不經意問起:
「你不是在英國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面色一滯,胡謅道:
「國內有個緊急會議,提前回來了。」
「是嗎?我看你上午IP還在英國。」
他有些慌,佯裝淡定。
眼神飄向別處,不敢與我對視。
「可能是手機沒反應過來?」
他湊過來,「我沒有騙你的。」
表情那叫一個天真無邪。
他這妖怪,挺了解人類社會的各種習慣,但沒學會撒謊。
看我時露出慌亂無措的小表情,就差把「我在撒謊」四個字寫臉上了。
我從他手裡拿過手機,加快腳步出臥室。
和他共處一室才最危險。
他現在不吃我,是因為要養著我當血包。
剛到門口,我收到一條消息,果果發來的。
「蛋黃吃多了也可能驗出懷孕,過來查查,如果你們真要離婚,這個孩子你好好考慮。」
我回復:「好。」
封衍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
我轉身冷漠道:「沒到睡覺的時候,不要靠近我。」
反正他睡覺也是為了吸血。
指不定啥時候吸嗨了,把我一口吞了。
他露出犯錯的小表情,驀地又浮現半分疑惑。
「我是喜歡你,才和你——」
「打住。」
他乖巧噤聲。
人的話尚不能信,何況把我當食物的妖怪。
他們可是有本性在的。
9
我對封衍三令五申,我要靜靜,讓他不要打擾我。
他之前向來慣著我。
如今也一樣,以為我對他的身份毫無察覺。
我說要去程果那裡。
他不敢跟著,跑去書房找了半天,拿出一條散發著異香的手鏈給我戴上。
他不動聲色地咬了咬下唇。
「不然我就和你一起去。」
我隻好伸出手。
戴好後,我才發現那鏈子解不開。
想來應該是用於追蹤的。
我抓了包就往門口走。
封衍跟過來,就那樣傻愣愣站在門邊,望著我。
他在等我的告別吻。
先前那兩年,我們任何一方出門,都要給告別吻。
但是自從我發現他的身份,我總是急匆匆地離開。
他走的時候,我也不去門口送他。
最初他有小脾氣,我直接略過。
他也就不再問,隻是每次可憐兮兮地望著我。
「把門關上。」我冷冷道。
說完,我轉身下樓,也沒去看他的表情。
今天天氣不錯,沒有深秋的涼意。
我去了程果所在的醫院,檢查後,到她辦公室等待。
「這個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和封衍怎麼突然要離婚,你們那兩年可是走到哪兒都跟個連體嬰似的。」
連拋兩個問題。
我笑了笑:「找個道士問問這個孩子能不能留。」
「你什麼時候信這些了?」
護士進來,把報告拿給她。
我坐在一旁等待。
程果邊看邊皺眉。
「怎麼了?」
她抬眼。
「你再去做一次檢查。」
10
我一頭霧水,照做。
她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還把護士叫進來,問了儀器的情況。
「你有什麼不舒服嗎?」
她問我。
我搖了搖頭。
測出懷孕才幾天,好像和平時也沒區別。
她咬了咬唇,若有所思。
「你身體的某些指標,換成正常人,根本活不了。」
她又說,「好神奇,指標先不說,就這兩份結果,前後一個多小時。」
她一手拿一份舉起來對比。
「一個顯示懷孕,一個顯示沒懷。」
她嚴肅地看向我,「知渝,你不會說真的吧?」
一年前,我告訴過程果,封衍不是人,但他偽裝得特別好,我一直沒法抓到證據證明。
在程果擔憂的眼神下,我點了點頭。
「我沒開玩笑,今天的檢查數據你也看到了,因為他,我也變得不正常了。」
她站起來,面露擔憂。
倒是沒多少驚訝,畢竟家裡的支柱企業是新聞,從小到大,她也見過很多奇聞軼事。
「那怎麼辦,我也沒和非人類打過交道啊。」
我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我應該能找得到人。」
臨走時,程果讓我又做了兩次檢查。
兩次都沒懷。
「要麼是我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要麼是妖怪的繁殖方式不一樣。」
我想起以前養過倉鼠。
它突然生病不吃東西。
封衍好像隻聞了聞,就說:「它是懷孕了,胃口不好。」
或許這真的是誤診,不然封衍應該也可以聞出來我懷孕。
「走了,我下去打個電話。」
我聯系的是我雲遊四海的三叔。
我們家族世代都做紙扎生意,但每隔幾代也有涉獵方士術士道士的。
本來我找的是二爺爺,他突然說自己病了,就推薦了這個遠房三叔蘇靖安。
11
聽了我描述的情況,蘇靖安竟然沒有質疑,而是直接給我發了一張圖片。
「知渝,看看這段族譜記載。」
族譜記載,我們家族有些人的血,能助妖精增進修為。
所以精怪們會豢養這些人,用來輔助修煉。
三叔給我發來消息。
「知渝,你別貿然離開,他對你有標記,天涯海角都能追蹤到你。
「家族祖上就有一個女族人被精怪豢養過。」
族譜上是這樣描述的:
「山中精怪容貌昳麗,慣會惑人,族中訓誡嚴苛,仍有女子不勝心智,被擄山中,豢養多年……」
等到族人發現那個女子,她早已被妖怪吸幹精血,隻剩枯骨。
三叔告訴我,這類妖精毫無人性。
那個女族人被妖怪咬得千瘡百孔,面目全非,死後還不得安生。
要不是族中人不忍,舍命將她的屍體搶回來,她隻能落到個屍骨無存的地步。
三叔一再警告我。
「在我沒動身回去之前,你先不要挑起那妖孽的懷疑,若是有餘力,暗中觀察他的弱點,一一知會我。
「等我回京市再做打算。」
我還想問一些具體的,但他好像對封衍這種非人類並不了解,還有些畏懼封衍。
提到他時,一再強調,讓我順著封衍,不要逃離。
但面對未知的情況,除了按兵不動,也沒其他法子了。
估計我三叔有自己的節奏。
我在醫院樓下打完電話,開車回家。
現在重要的是不要讓封衍起疑。
12
回去的時候,路過宏盛廣場。
廣場外有一排巨幕。
封衍最近有一批財經採訪。
每次路過,都能看到他那張勾魂攝魄的臉。
面對鏡頭,人設截然相反。
熒屏上的封衍,雷厲風行,冷冽,輕世傲物。
意懶情疏的模樣讓他有了商界絕情刀的稱呼。
我研究生畢業後一邊讀博,一邊在K大當講師。
我總能通過封衍拿到最新,最頂尖的商業案例。
課程內容雖然晦澀,但我能邀請到業界名流,一一給學生剖析。
封衍也時常用他的經歷,讓我在書本上得到的虛浮感落地。
所以我的課場場爆滿,今年還被評為「愛意永不停歇」大經管院最有含金量的課程。
他不授人以魚,而是授人以漁。
戀愛後,他就開始讓我放手涉足商界。
資源由他提供,收益看我意願分給他。
我拒絕了。
「這樣好像有些坐享其成。」
他很理性,開導我。
「我會是你的丈夫,投資妻子沒什麼不對。
「即便不是,我看中了你的能力,你也可以把我當作天使投資人,我為你的才華買單。」
我跟他說,我希望做獨立女性。
他哼笑:「你有經常聽到獨立男性這個詞嗎?」
我搖頭。
他說:「擁有特權的人很難意識到自己擁有特權。參考男性,接受父母饋贈的房車,接受同伴扶持的資源,接受上司的提攜,這樣的男性怎麼沒人說他不獨立呢?放眼社會,這種男人遍地都是。對於女性也是一樣,享受這些沒有任何問題。隻要這件事放在他身上沒有問題,那放在她身上,就是沒問題的。
「知渝,我清楚地知道這個社會給了我怎樣的權力,但權力擁有者從不會意識到自己擁有這些權力。
「我傾向於認為,男人發覺傳統的那套條框束縛不了你們,害怕你們進入戰場和他們並驅爭先,所以,又造出這些新的枷鎖,打出獨立女性的口號,讓你們因為天生的謙讓和正義,退出資源爭奪。
「所以,沒什麼好愧疚的,有資源不用,才是傻瓜。」
我醍醐灌頂。
包括我父母,媽媽因為身體原因,隻生了我一個孩子。
他們認為兒子才能給自己送終,從高中之後就不再管我,準備把所有財產留給侄子。
和封衍結婚後,他們自然將他當作親兒子。
是封衍用行動告訴他們,因為我優秀,他才能是他們的半個兒子。
「不用吹捧我,沒有知渝,我們不會有半分關系。
「我隻會和珍愛我妻子的人和平共處。
「如果學不會把她當寶貝,我沒時間教,更沒時間搭理你們。」
這些處事的道理,竟然是一個妖怪告訴我的。
果然,沒有在人類社會的愚蠢壓迫結構下生存,腦子就是會清醒一點。
13
等紅綠燈的間隙,蘇靖安發來幾幅畫像。
「這件事在當時很轟動,所以還有圖畫記錄。」
我把圖片放大。
那畫上的女子形容枯槁,渾身潰爛。
人們將她放在祭臺上,她像塊抹布一樣無力垂落。
脖子處,手腕處,有和我一樣的血孔,隻是要明顯很多。
「嘀嘀!」
後車提示我往前走。
我踩下油門,眼淚順勢滑落。
因為我看到另一幅圖上,女子的頭發被撩開。
是我的臉。
14
蘇靖安補充:
「當年那妖怪,好像就是一條黑蛇,不知緣由失了控,將這個女子咬死了。
「小渝,家族合照裡,你就站在左下角是吧?」
我回他:「你沒看錯,我和這畫上的人長得很像。」
他那邊顯示正在輸入中。
良久,發來一句:
「當年全族人帶領方士去捉他,他吸了這女子的血,似乎更強,沖出重圍,隱匿山林了。
「或許,轉世之人帶著同樣的能力,小渝,你多加小心,我正在往回趕。」
「嗯。」
我轉了彎,回到別墅。
廊燈下,封衍長身玉立,手臂搭著外套,在等我。
走近後,他綻開笑顏。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他替我披上外套。
我往裡走。
「我又跑不遠。」
他默了一瞬,跟上來。
我們誰都沒說話。
他照例在這一天給我端來加了藥的熱牛奶。
我當不知道,一口飲盡。
最長半月,他若是不吸血,便會出現那次現原形的情況。
暖黃的光搖曳著我猶豫不定的心。
封衍將我抱上柔軟的床。
隨後他緩緩下移,讓我曲著腿。
情欲和痛苦交織。
我懷疑最後死在他手裡,也會是這樣清醒著沉淪。
「啊!」
我不可抑制地發出嚶嚀。
封衍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寶寶,我弄疼你了嗎?」
我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