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正磕頭:「娘娘,娘娘冤枉老臣了,老臣隻忠於皇上一人。」
我冷笑一聲:「你方才面朝我那間客室門口,看似遲疑要不要進,但你其實在後退,你是倒著從那間客室出來,你在那間客室做了什麼?」
太醫正又開始顫抖,劇烈地顫抖,他說不出話,我冷眼旁觀,他終於顫聲道:「貴妃娘娘饒命!老臣委實不知道皇後行刺之事!老臣對皇上的忠心蒼天可……」
「北齊的天都是陰的,沒工夫鑒你的忠心。」我冷笑著往我的客室走,太醫正驚慌失措地爬起來,要攔我卻又不敢攔,不敢攔卻又不敢讓我走。
我知道我的那間佛堂客室必定有什麼不對,我想過皇後會周密至此,但我從未想過木檀會,周密至此。
莫名失蹤的木檀在我的佛堂客室。
不止木檀,她身邊有嬰兒的啼哭聲,她手下也有。
那細弱的、如同貓兒嗚咽般的哭聲,但我們進來的那一刻,便消失在木檀手上那凸起的青筋之下。
木檀渾身哆嗦著將死嬰和活嬰交換,她竟全然未曾察覺房中來了人。
我怔怔地看著,忽然撲嗤一聲笑出了聲。
原來如此。
我笑著叫她:「木檀。」
13.私心-微塵願
木檀夢魘一般地轉頭看我,臉色蒼白如鬼。她慌亂徒勞地試圖掩飾那個死嬰的存在,忙得幾乎再沒有工夫看一眼我仍然高聳的肚子。
太醫正早已跪地顫抖。
我笑著看他:「原來皇後娘娘是這般打算的,我是用來生出北齊太子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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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正不住地磕頭,哆嗦著說不出話。
我輕笑:「皇後娘娘對我真正的安排,並非是殺死我腹中的孩子陷害薛嫦潔,而是殺死我留下我腹中的孩子,對嗎?要被去母留子的不是木檀,而是我。可是為什麼呢?木檀的孩子不也是皇子嗎?為何非得要我的孩子呢?」
太醫正顫聲道:「皇後娘娘說,隻有貴妃娘娘的孩子,皇上才會下令立為太子,檀美人腹中那個,是不行的。」
我輕笑:「是啊,我怎麼這般蠢,竟未想到這裡。得皇上盛寵的是我,那自然是我的孩子更易於被封為太子。所以我這一胎必須得是個皇子,那怎麼確保一定是皇子呢?自然是提前備下一個以防萬一了。不過太醫正,我被皇後推倒時皇上就命禁軍將佛堂團團圍住了,就方才這片刻工夫,你是如何將孩子弄進來的?禁軍中有皇後的人?」
太醫正顫聲:「不是,是,孩子是,本就在娘娘的這間佛堂客室。」
我怔了怔,輕笑:「對啊,皇後和太後本就是姑侄,那佛堂的奴才自然也是皇後的人,我出事後被送到哪間佛堂客室自然是早就定好了的。」我微微疑惑,「可是方才我和皇上在這間客室那麼久,這孩子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你將它藏在何處了?這般隔音?」
太醫正哆嗦道:「就在櫃子裡,老臣用了藥,孩子不會醒。」
「這麼小的孩子,可以用藥?」
「或許,或許會損些神智,長大會有些癡傻。」
我恍然,輕笑:「那就太好了,皇後要的就是這樣的一國之君啊。不過太醫正,你們本來的計劃應該是,我若產下個公主,你才會冒險將兩個嬰兒交換吧?如今我又沒有生產,皇後也幾乎要淪為階下囚,如此情形,這個孩子沒人發現才是最好,你為何要將孩子弄醒?」
太醫正顫聲:「老臣沒有想將孩子弄醒,但老臣怕再不照料,這麼小的孩子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所以老臣回來解一解此前的藥性,老臣也不知道檀美人是如何發現孩子的……」
「你這話說不通,我未曾生產,檀美人本就誕下皇子,這孩子已無用了,醒不過來又如何?」
太醫正哽咽道:「老臣,老臣隻是有些不忍,老臣的針灸之術可保他一命,本想找尋時機將他藏入老臣的藥箱,再送出宮還給他的父母也算悄無聲息,卻不料……」
我輕笑:「這些年折在太醫正手上的男胎女胎可不少,今日怎麼忽然就不忍了?」
太醫正哽咽道:「老臣作孽太多,遭了報應,老臣的孫兒剛剛亡故……老臣本想救下這孩子贖些罪,但卻……」
我看他一眼,轉頭看已然平復了慌亂,崩潰情緒的木檀。
木檀輕聲道:「我抱著孩子來找娘娘,本是來託孤的,但這房內空無一人,我便想娘娘背負那般血仇,必是要看皇上審訊皇後的,那自然應該在前堂。但我要走時,卻聽見這孩子的哭聲,我將它找出來,我以為是娘娘將他藏在這兒的,我發現他也是個男孩。」
我接口道:「所以你便掐死了他,因為你想讓你的孩子當太子,當皇帝。」
木檀急聲:「不!不是!我隻求我的孩子能平安長大!可我,我怕娘娘扳不倒皇後,我怕到時候……」
我一笑:「到時候皇後手上就有兩個孩子,你就不能確保你的孩子一定能活。」
木檀的清淚從眼中滑落,但卻沒有哭腔:「不,皇後一定會選娘娘的孩子,我的孩子一定會死。」
我看了看一生一死兩個嬰兒,轉眸看著木檀笑:「皇後一定會選我的孩子,隻因為我更得聖寵嗎?剛出生的嬰兒,皇上能瞧出是誰生的?你為何確定皇後必定會選我的孩子呢?」
木檀忽然哭著向我跪倒:「娘娘,你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的……」
「我想不想要,跟你殺不殺他是兩件事。我不想要,不代表我能容忍你殺他,皇後殺你的孩子時你是如何恨的,還記得嗎?你殺我的孩子,那我自然也能殺你的孩子……」
木檀崩潰尖聲:「不!不!」她瘋了一般地抱起孩子,但卻體力不支摔在地上,隻摔到了她的肘臂,孩子毫發無傷。
我看著木檀近乎護崽母獸一般的眼神:「木檀,你若這麼想讓你的孩子活下來,那你方才為何要推開我自己撞向佛桌?」
木檀驚悸地看著我,我盯著她:「為什麼?」
半晌,木檀仍緊緊地抱著孩子,顫聲:「我那時覺得隻要讓皇上知道皇後要殺娘娘的孩子就夠了,娘娘的孩子沒有必要死。」
我好笑:「沒必要死?那你為何又要掐死他?你自己冒險撞上佛桌,就不怕撞死你的孩子?」
木檀道:「我自有孕便跟柳醫女學保胎滑胎的手法,我知道怎麼撞能不傷孩子。
「但終歸有極大風險,你不會為了我拿你自己孩子的性命冒險。」
木檀笑:「自然不會,我是早算計好了的,我今日沖出來救下你的孩子,那你便會對我心存感激,那等我死了,你便會好好地照應我的孩子。這樣的話,你我的孩子就都能活了。」她的笑得愈發悽慘,「但我聽見箱子裡這個孩子的哭聲忽然想起來,若萬一你贏不了呢?若萬一贏的是皇後呢?你若確信自己能贏,便會將孩子抱在懷中,你將孩子藏在箱子中,不就是擔心你贏不了,提前為孩子找條後路嗎?你將剛出生的孩子丟開,或許就是因為你已經自顧不暇。你說了那麼多次不想要這個孩子,但最終還是為他打算,那我自然也該為我的孩子打算周全。」
她笑著看我,笑著哭,哭著跪:「娘娘,求求你,是我對不起你,求求你,給我的孩子留條活路,求求你,派人送他出宮!」她指著軟榻上的死嬰,「就當我的孩子已經死了!不會有人知道!娘娘,求求你!我做什麼都可以!什麼都行!」
她身下湧出大片血跡,我示意太醫正救人,木檀哆嗦著不肯放開孩子,但也不躲避太醫正的銀針。
我蹲身下來看她:「做什麼都可以?」
木檀已現青灰的眼神猛然一亮,急迫地點頭:「做什麼都可以!隻要娘娘肯讓我的孩子活著!我……」
我打斷她看太醫正:「若給這孩子少用些安眠的藥,可會有損?」
太醫正忙道:「輔以針灸之法,半個時辰內出宮讓老臣救治,可保無損。」
「若放入你藥箱中帶出,你可有妥善之地安置他?」
太醫正顫微微地看了一眼軟榻:「那孩子的父母是對旅居各國的行腳醫者,皆是清正良善之人,雖然家貧,但是老臣覺得……」
「將孩子送給他們,讓他們立刻離開影都,再也不要回來。太醫正,如今柳葉今非昔比,你若背著我玩貓膩,」我輕笑,「我一句話就能讓皇上將你滿門抄斬,到時不止金孫,你兒子……」
太醫正忙磕頭:「老臣不敢!娘娘放心,老臣跟那兩位行腳醫本就有論醫的交情,如今害死他們親子老臣本就愧悔難當,老臣必定辦妥此事。」
我看木檀:「可否?」
木檀哽咽著跪倒:「木檀,多謝娘娘。來生……」
我打斷她:「不必來生,現在就還,孩子交給太醫安排,你隻管活著說完原本該你說的話,我去叫皇上。」
14.心機-疊迷障
皇後去衣除簪地跪在佛堂前的時候脊背仍是挺直的,這是相府千金自幼養出來的底氣。
薛嫦潔也撐著身子來了前堂,她自是要將皇後置之死地的。
但她委實不如不出來的好,因為她出來不止沒有將皇後如何,反而一腳踩入一個噬人的泥沼,再也拔不出腳。
薛嫦潔一露面,皇後就直指她腹中胎兒並非龍子,而這時那小太監還沒有死,還就在這佛堂之內。
我那間客室內有個孩子,薛嫦潔那間有個小太監。
好厲害的皇後娘娘,若要除,那自然是兩個都除。
薛嫦潔自然是慌亂否認的,是柔弱哭鬧、不堪此辱的,高城自然是將她摟入懷中柔聲安慰的,自然是怒聲將那小太監帶下去訊問的,但隻是訊問,沒有殺。
所以即便是薛嫦潔那點兒腦子也知道不對,也開始在高城懷中輕顫。
我與薛嫦潔合作,隻因目標一致,她的死活與我無關,但皇後還活著,所以我們的目標仍然一致。
從頭至尾,要陷害皇後都隻能從她謀逆下手,而非她推打我致使滑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