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腳步聲,她回頭,懷裡便被塞了個手爐。
翟承訣垂著頭看她。「天氣還是冷,小心別惹風寒了。」
舒長清揣著小手爐,抬頭看了眼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男人,打趣道。「你倒是心細。」
男人有些罕見的不好意思起來,偷偷去睨舒長清的神色。「覺得有些壓力嗎?」
她搖頭。「挺好的。」
舒長清捏了捏懷裡的暖爐,垂首看著,輕笑著又重復了一遍。「被關心著挺好的。」
翟承訣隻是笑,狹長的眸子彎起來,一眨不眨的盯著舒長清瞧。
「對了,我有個事需要你幫幫忙。」
「你盡管提。」
舒長清便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來遞給他。「我想拜託你,把這個交給我的父母。他們大約很擔心我了。」
翟承訣點點頭,接過信放好。「我馬上就吩咐人去做。」
他轉身便要提步離開,身後的披風卻被人輕輕捏住。
微小的力度卻立刻讓男人剎住了腳步。
翟承訣一動不動,直到身後傳來女人好氣又好笑的調笑。
「你倒是比我還急。」
翟承訣指尖動了動,慢慢轉身過去低頭看她。
Advertisement
女人的膚色雪白,綴了點口脂,纖細的指尖正捏著他的披風一角。她面頰粉若春花,一雙眼一眨不眨的望著他,滿含笑意。
漂亮的不像話。
「急匆匆地,真像個愣小子。」他聽見她帶著笑如此說道。
下一秒,翟承訣忽然就俯身擁住了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隻是在轉過身和她對視的一瞬間,那滿腔高漲的愛意像是逐漸翻湧沸騰,像是瘋狂溢出胸口了一般,讓他壓抑不住自己的沖動。
想要抱住她,想要牽上她的手,想要做很多其他的事,那些能讓她露出由衷笑容的事。
翟承訣心裡惱自己的沖動,但是並不後悔。
他擁著舒長清在懷裡,生怕自己用力過度弄痛她,但又渴望緊緊的抓住她,抱緊不松手。
這一刻他很想突兀的表達自己的心意,可他還是懼了。顫抖的唇張張合合後還是緊閉上,咬著下唇沒吭聲。
萬一她拒絕了,萬一她不想接受自己。
他生怕哪天再回到這處院子的時候,再也找不到那個心心念念的人。
但是如果不說,這份感情就要一直折磨著自己。已經十年了,他惦記了十年的人此刻就在自己懷裡,哪有再不試探一下的道理?
啊…真的是要瘋掉了。他闔上眸子,如是想道。
舒長清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到。她怔了一瞬,隨後安撫似的淺拍他的後背。
男人的懷抱很溫暖,整個將舒長清攏了進去。結實的臂膀有些小心翼翼卻又緊緊的擁著她,像是害怕著什麼似的。
像是過了片刻,又像是過了許久。
她聽見男人在自己耳側沙啞的開口。「……抱歉…嚇到你了吧。」
「沒有。」舒長清輕聲回應。
又過了半晌,男人還是沒松開自己,下顎壓在舒長清的肩膀上,又開口道。
「長清,我……」
「翟承訣。」舒長清卻突兀的打斷了他。
她此刻的語氣格外認真,帶著獨屬於她的堅持和溫柔。「你配得上更好的。」
翟承訣一怔,慢慢的,慢慢的抬起了頭,擁著她的手臂漸漸松開。他垂首,那雙淡色瞳孔緊緊盯著面前的人。
舒長清也望回去。
四目相對。
她緩緩開口道。「你是晉國的二皇子,你應當去尋一個更好的女子,一個配得上你的人。」
「我不想要「更好的」。」翟承訣聽見自己的牙齒都因為隱忍的情緒而輕微打顫。「我想要你。我想了十年,我不要更好的,我要最好的,我要你。」
舒長清抬手替他整了整領口,手腕卻被他一把捏住。她抬頭,翟承訣的眼尾都紅了,直直的盯著她。
那神情,仿佛是被拋棄了一般委屈難過。
他又擁上她,摟著她的臂膀都有些微微發抖。
「別推開我,求你了。」他低聲喃喃。
「承訣……我已不是清白完璧之身。」舒長清緩緩的嘆息,言語裡也僅是心酸。「我是嫁過人的了,是我配不上你。你很好,也許太好了,我不願你再做出會令自己失望後悔的決定。去尋個更好的姑娘吧。」
翟承訣半晌沒有言語。他的額面抵著舒長清的肩膀,兩手緊緊握住她的胳膊兩側。
片刻後,他悶悶開口。
「長清,我不會對你撒謊,所以我不會騙你。若說我毫不介意,那是假話。
我承認我每每想到此事,都嫉妒的快要瘋掉,那種感覺太難受了,比任何皮肉上的傷痛都要折磨。但那並不是因為你,我嫉妒是因為曾經有別人令你心動,而那個男人不是我,這一點令我無比痛苦。」
「我以前無權無勢,可現在不一樣了,我有了可以庇護你的力量。原本我隻是想遠遠的瞧一瞧你,就可以滿足的。可你過得不開心,你明明嫁給了那個男人,但你卻過的不快活。我的自私和貪婪令我沒法忍受這一點,偷偷用來手段將你綁在了我身邊。本來隻是想給你一些快樂的時光就放手的,可我卻那麼貪心,現在無論如何都不願放手了。」
舒長清怔住,感到捏著自己胳膊兩側的大手在微微顫抖。
肩膀上有淺淺濕意。
「不要貶低自己,不要把自己說的如此不堪。我如此努力,就是為了能夠配得上你,所以不要那麼輕易的放棄我,給我……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
「在遇見過你後的十年間,我每一次對未來的計劃中,都有你。」
許久後,舒長清抬手,撫上埋首在自己肩上的男人後顱。
她輕輕的捧起男人的臉,讓他和自己對視。
翟承訣眼眶紅的嚇人,淡色眸子裡還染著淺淺濕意。也許是覺得過於丟人,他下意識的想要避開。
但舒長清卻淺啄了口他的眼尾。
這讓翟承訣微微睜大了眸子,愣住了。
「長這麼大,除了母親,還是第一次有人為我落淚。」她輕輕說道,抿開笑容,淚珠卻也從面頰上滑落。「別負我,翟承訣。」
下一秒,她落入溫暖的懷抱。
吻落在她的發頂,男人帶著狂喜顫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他一字一句,像是要把這話刻進骨子裡似的。
「此生定不負卿。」
舒長清闔眼,圈臂擁上男人腰身。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快樂過了。
20.
衛延盛站在太後的寢宮面前,遲遲猶豫不敢進去。
太後傳他的時候,衛延盛考慮了許久。
他知道大約太後是想來找他說說遲遲不立皇後的問題,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太後解釋。
說自己把皇後拱手讓人,換取力量後,帶不回來了?
他說不出口。
但總是拖著也不是法子,衛延盛咬咬牙,還是踏了進去。
太後半臥在美人榻上,精心保養過的女人根本看不出半分時光的痕跡,風韻猶存。
她看著衛延盛一步步向她走來,在自己面前行禮。
「您找朕?」衛延盛說道。
太後靜靜地瞧了他片刻,抬手示意他在自己身前坐下。
「哀家有話要同你說。」
等衛延盛坐下了,她又繼續開口道。「現在外面大臣們對於皇上遲遲不立後的舉措感到非常不滿,議論紛紛。更何況那是舒家的嫡長女,皇上再不立後,是要惹群臣非議的。」
衛延盛垂首不語。
「哀家知道,皇上不喜歡那個姑娘。」太後端詳著衛延盛。「但舒氏為皇上盡心盡力,皇上也絕不可做那忘恩負義之人。」
衛延盛沉默片刻後,才終於訕訕開口。「不是朕不願立後,是無法……」
太後蹙眉,隨後立即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她向後靠去,眉宇舒展。
「這樣啊。」她喃喃。「這孩子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也罷,這樣也好。」
衛延盛有些困惑的瞧著她。
太後品了口茶,隨後對衛延盛道。「皇上還記得,哀家過去曾一次因為身子不爽利,特傳了舒氏來宮裡談心麼。」
衛延盛點頭。
「那日哀家和她說了許多。」太後望向窗外,神色平靜。「最主要的是,哀家不願讓她犯和哀家同一個錯。」
「錯…?」衛延盛有些迷茫。
「哀家同她說,哀家當年便是因為自己的一廂癡情嫁給了先皇,離開了那個對自己真的好的人。哀家成了母儀天下的人,卻被鎖在這朱紅宮墻裡,與他人分享帝王寵愛。」太後語氣平靜,像是在說一個不關己事的話題。「哀家擁有了許多。地位,權勢,但唯獨不快樂,十分的不快樂。」
「哀家讓她別在錯誤的道路上葬送一生。」
衛延盛怔住了,他有些錯愕的瞧著太後。
「不是的…長清嫁給朕不是錯誤的選擇,朕允諾會對她好的!」
「隻對她好嗎?」太後反問。
衛延盛卻答不上來了。
「她如今顯然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那麼皇上就別做出這幅戀戀不忘的模樣了,太不像話了。」太後淡淡道,「你放過她吧。」
片刻後,衛延盛一聲不吭的起身,摔門而出。
他一路回到御書房,把紙墨筆硯摔了一地。
身邊的大太監立刻喚下人來收拾。
「滾!都給朕滾出去!」他吼道。
御書房裡立刻走的幹幹凈凈,隻剩衛延盛一人。
他面色陰沉,攥的拳咯吱響。他猛地砸了一下書桌,將拳頭都擦破出了血。
為什麼,為什麼說是錯誤的選擇?
是舒長清要嫁給自己的,是她先要嫁給自己的,憑什麼,為什麼現在要離開的也是她?
他不同意。
母儀天下的皇後,隻有舒長清可以當。
他猛地踹開大門。「去擺駕,朕要去舒家!」
等衛延盛到了舒家宅子的時候,舒家人已經跪著在候他了。
他大步入室內,身後跟著舒家人。
衛延盛眉尾動動,侍衛們立刻帶著婢女下人們離開,把空間留給衛延盛和舒家家主和主母。
二老面面相覷,在皇上面前皆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已經收到了來自晉國皇子的消息,也知道這都是怎麼回事。
雖然在奪位的時候,他們選擇了幫助衛延盛,但對於衛延盛將自己女兒送人的舉措,二老都覺得心裡不爽。
舒家家主先行開口。「陛下今日來是為了…?」
衛延盛臉色沉沉。「為了你們的女兒。」
二位又是面面相覷。「清兒不在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