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這些可笑的理由,你們便要棒打鴛鴦,拆散他人……你們有心嗎?你有考慮過我的心情嗎?我不是你們攀附權勢獲得聖寵的工具,我愛的女孩今晚將歸於他人,而我卻不能作為她的男人度過餘生!」
他越說越激動,怒意到後面根本壓不住。
泄憤似的,他撕開了舒長清的衣裙。
在綿長的疼痛交織下,舒長清感覺自己現在無非是一副空蕩蕩的軀殼罷了。
她盯著頭頂上微微搖晃的簾子,眼角有微涼的淚流出,很快隱沒於她的發間。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她回憶起自己幼時第二次見到衛延盛的時候,他們隔著宮宴的桌子對視,那個小男孩沖她眨了眨眼睛。
她回憶起自己偷偷告訴了衛延盛自己真正的生辰,忐忑不安的女孩生怕被男孩厭惡或者視作不詳,卻在幾日後,自己真正生辰的那一天,等來了男孩親手挑選的禮物。
那是一把桃花簪,樸素卻簡潔大方。
她記得男孩塞給了自己禮物,一臉意氣風發。
「我斷不能允許他人如此對待你的,哪有那麼多迷信的話?呸,一群糊塗人罷了!你的生辰好得很,此刻正值桃花開,怎會有不詳血光之兆?」
那時候的衛延盛,在自己眼裡閃閃發光。
她回憶起這個閃閃發光的小英雄,在那不久後,一臉驚喜的貼著耳朵偷偷告訴她,他喜歡上了沈家的那個姑娘。
她記得他說,「長清,我將來定要娶她。」
今夜,偌大京城,萬家燈火。
沈家三嫡女與當今狀元郎杜斌成親同房,喜結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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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府,舒家長女第一次落紅。
4.
那晚瘋狂後,舒長清足足有數月沒和衛延盛正面打過交道。
也許是衛延盛在刻意躲著她,也許是她刻意躲著衛延盛,兩人借著聖上下達的治理水患的旨意,彼此心有默契一般的開始了無聲的合作。
衛延盛在外奔波,而舒長清在內打理。
衛延盛聯系各地災區,查看水患,修理堤壩,嚴查貪汙;舒長清鞏固府上名聲,戒齋數日,為逃亡來京城附近的難民們施粥。
衛延盛名聲大起,在完美解決了這次水患後,得聖上賜號,封為賢王。
衛延盛匆匆回京後,回府上不過是為了拿點卷軸書籍,卻不湊巧的和舒長清在拐角處相遇了。
兩人皆沒有開口說話,明明是夫妻此刻卻比陌生人之間還要冷漠。
衛延盛打量著她,舒長清看起來更瘦了些,顯得她愈發弱不禁風;他的目光停留在舒長清的面頰一側,那上面早已不見任何蹤跡。
他在那一夜後記得自己的瘋狂和過分,更別提在第二天狼狽似的逃離了那個現場。但最讓他不敢面對的是,在那一刻他心中對舒長清的愧疚心疼,遠遠超過了對沈嬌的背叛感。
他素來覺得自己是偉大的,試問哪個男人可以為了一個得不到的女人守身如玉?
可等他真的破戒的那一刻,他居然沒有多少對沈嬌的歉意,反而隻一個勁的反思自己,為何如同禽獸一般那樣對待舒長清。
幸而隨後不久他就接到了聖旨,匆匆離開京城。
他一頭扎進事務中,恨不得用忙碌麻痺自己。
但他還是無法抑制自己去打聽京城的消息。
在得知舒長清操持得當後,他居然有一絲欣慰和滿足。
因為有舒長清在,自己才會在這般焦頭爛額的事情中不必憂心京城裡的事。
他聽說舒長清戒齋祈福,偷偷遣人往府內送了許多補身子的藥;他聽說舒長清在京城外打著皇子府的名義接濟難民,又暗地裡增派了人手保護她安危。
也許是因為良心譴責,又或許是因為她是自己的女人,衛延盛發現自己開始無法對舒長清狠下心來。
而此刻與她在府中相遇,衛延盛端詳著舒長清,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斟酌片刻,他訕訕道。
「近日身子如何?」
「託王爺的福,臣妾身體並無大礙。」一如既往中規中矩的回答,稱謂恰當的改了。
似乎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衛延盛咳嗽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舒長清卻又道來,「不久後便是皇後娘娘操持的春華盛宴,屆時雖並非強制要求參加,但此次宴會將邀請晉國特使,以做兩國友好往來之示。還請王爺斟酌考慮參加。」
「…本王知道了。」衛延盛心不在焉的答道,繼而開口詢問。「府內還有什麼需要打點的,盡管開口。」
舒長清微微頷首。「謝王爺詢問,府內暫無短缺。隻不過…」
「隻不過?」衛延盛眉頭微動。
「隻不過京城各貴女名冊已送達,臣妾憑家世背景以及容貌品德為王爺挑選了些許,但真要負責甄選還請王爺自己過目。」
此話一出,衛延盛臉色就沉了下去。「本王娶妻才過了多久,未至一年便如此急著往府中塞人?看來是本王高估了你對家族臉面的看重,倒也不怕他人嚼舌根。」
舒長清面色如初。「臣妾趁王爺在外奔波治理水患的期間內教京城名貴們均信賴王爺為人正直,且以妾身母家擔保,為王爺在百姓中博得了好名聲。
王爺斷不必擔心盡早納妾會取得壞名聲,臣妾以明禮懂教的標準尋來的貴女名單,現如今京城上下皆以為王爺不計男女之差,願廣聽珍言,納賢之舉更甚至妾室都要求懂得教義禮儀,更何況幕僚乎?由臣妾親自挑選妾室更是展現了王爺家風清正,婦人無妒,他人自然更無權對王爺家事指指點點。」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聽起來無懈可擊,利益關系更是羅列的清清楚楚,叫衛延盛竟然一時間無法反駁。
他隻清晰的記得她最後那句,「婦人無妒」。
衛延盛緊緊盯著舒長清的面色,試圖在其中找到些許蛛絲馬跡。
但是沒有,她沒有絲毫的神色變化,連嘴角的弧度都是那麼完美,像一張精細的面具一樣,令人完全挑不出錯。
衛延盛有些氣餒,旋即是揮之不去的煩躁。
他不耐煩的擺手。「本王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舒長清望著他。
「沒有了,王爺。」
衛延盛轉身便想離開此處。可前走了幾步後,他忽然又折返回來,居高臨下的瞧著舒長清。
她一動未動,保持著垂首的姿勢,像是還在等待他離開。
衛延盛覺得,自己本來應該是想要好好同舒長清說話的,他在遠離京城的那幾個月裡就一直在這麼打算了。
可話說出口,就完全變了味。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往我床上塞女人。」他聽見自己貼在舒長清的耳邊,用隻有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咬牙切齒的說道。
從遠處看,不過像是夫妻二人在耳鬢廝磨。
「你自以為做的滴水不漏,殊不知在我看來卻更多像是畫蛇添足。
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舒家給我撐腰,你記住這一點。」
衛延盛起身離開,大跨步的離開。
在他身後,垂眸低頭的舒長清保持著恭送的姿態,捏著裙角的指尖卻微微泛白。
在某個瞬間或許衛延盛是在心裡希望她能叫住自己的,或打或罵,至少鬧一鬧,指責他的態度或者其他,都比舒長清現在這樣一根木頭似的要強。
但是沒有,王妃端正的站著,任由他離開。
5.
衛延盛最後還是從舒長清給的冊子中挑選了一個姑娘。
是一個小官小戶出身的年輕女子,姓李;知書墨,會樂器,很標準的大家閨秀。
但是舒長清知道為什麼衛延盛會選她。
因為長得和沈嬌的確太像了。
平日裡便有七八分像,若是回房熄了燈,那就更是差不多有九分像。
衛延盛的心思,著實太容易猜。
舒長清清點好東西後,合上匣子,深吸了口氣。
她身子不好,血氣不足,光是站久了大口呼吸一下,都會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發黑。
阿蘭擔憂的在一旁扶住她。「小姐……」
「住口,是王妃。」
舒長清低聲呵斥了阿蘭。阿蘭不情願改變稱謂,從前不喜歡喊皇子妃,現在不喜歡喊王妃。
看著自己的陪嫁丫鬟難過的低下頭一聲不吭,舒長清嘆了口氣,也不好再教訓她什麼,隻是低聲開口道。
「這王府內外多少雙眼睛盯著我的一舉一動,你若是叫他們抓住了口舌把柄,可如何是好?」
阿蘭心裡多少不情願,此刻也隻能低聲說是,卻偏過頭在舒長清瞧不見的地方裡偷偷紅了眼眶。
自己的小姐,脊骨從小便挺的這麼直。
就算自己要受委屈,也絕不會讓他人看出來。
那位姓李的妾室自打入府以來,衛延盛倒是並沒有像舒長清心裡想的那樣,夜夜逗留。僅僅是剛入府的那晚留宿一夜,隨後似乎是公務纏身的樣子,時常不在府內了。
姓李的姑娘全名叫李薇,在第二天前來見舒長清的時候,舒長清便從她臉上瞧見了顯而易見的失落。
看來衛延盛沒有做那事。
舒長清垂下眸子,接過李薇手裡的茶。
兩人短短交談片刻後,李薇像是斟酌著開口道。
「聽聞王爺公事繁忙,以後王妃若是乏悶,妾身願意時常陪王妃說說話,或是彈琴做詩,這些妾身都是會的。」
舒長清愣了愣。「…能有你這番心意便是好的。」
李薇斂眸。「王妃哪裡的話…妾身能看出來王爺與王妃伉儷情深,妾身從不渴求王爺的寵愛,隻求能安穩生活。」
舒長清眼睫動了動。
不知道衛延盛和她說了什麼,竟讓她覺得自己和衛延盛是感情深厚的夫妻?
但不管如何,舒長清是不會戳破這個謊言的。
她保持著端莊的微笑,點頭應下。
「你大可不必憂心,王府會給你富足生活的。」
不給過多的信息或者保證。
不要犯口舌上的錯誤。
而後幾天,衛延盛倒是會夜間回府,卻不去李薇那裡,也自然不會來舒長清這裡。
本來若是不相見,便不會有爭執的可能,但人在同一屋檐下,怎麼可能一直不見?
又過了兩三日,舒長清要去青雲寺參拜上香。
本來那一日本就是從簡,可在她準備出門前,卻遇到了衛延盛。
對方看見她也是一愣。
兩人之間每次都是舒長清先開口。
「王爺日安。」
「你做什麼去?」
「臣妾去青雲寺上香。」
隨後便是沉默。舒長清垂下視線,等著衛延盛讓自己離開。
但對面的男人不知怎的,沉默片刻後,竟是開口說道。
「本王也隨你一同去。」
舒長清驚詫的抬頭,一時間居然有些摸不準衛延盛的心思。
但男人並沒有過多言語,隻是遣派下人去做些準備,隨後自己便要往馬車的方向走。
舒長清這才有些遲鈍的跟了上去。
在上馬車前,衛延盛回身,伸出手來要扶舒長清上馬車。
男人寬厚的手掌有些溫熱,還帶著握劍留下來的繭。舒長清搭手在他手心的瞬間,下意識瑟縮一顫。
她想起來小時候,衛延盛也是伸手牽過她的。
但緊接著她想起了那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