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而轉身,瞪大眼掃過群臣。
“姜大人!”
姜大人笑著誇贊:“二殿下大義!”
“宋將軍!”
宋將軍行了軍禮,朗聲道:“末將已按二殿下吩咐死守宮門,助小殿下登基!”
“林大人!”
林大人低眉順眼,笑嘻嘻地應了一聲,倒也不說別的。
這些,可都是他的人啊!為何竟在今日全部倒戈?姬巖在一瞬間脊背生寒。
“廣賢王!”姬巖最後看向廣賢王,也是將最後的希望寄予他。
廣賢王總不會也被姬無鏡收買了?
廣賢王的確沒有被收買。但是,廣賢王瞧了瞧眼下情景,識時務地縮了。
第186章
姬巖被逼著讓出皇位,又被賞了府邸別苑, 實則軟禁在了京中。
當姬巖咬牙切齒說出“我願輔佐小殿下”時, 心裡憋了火, 那團火發不出來,燒得他五髒六腑都爛透了。
但是他隻能這麼說。要不然他不可能活著出宮。他亦知道姬無鏡想必盼著他氣不過爭權, 好給姬無鏡一個明目張膽殺他的理由!
宮中還在商議登基大典等事由,姬巖先一步被押送出宮,坐上一頂軟轎,被送往別苑。一路上,姬巖搭在膝上的手一直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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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惱怒完全忍不下。身為皇子,他自有他的驕傲。這樣被姬無鏡聯合朝臣玩弄, 讓他完全無法接受。
轎夫腳步一個趔趄, 軟轎也跟著輕晃了一下。軟轎中的姬巖隨著這顛簸, 忽咳嗦起來, 咳出一口血來。
氣急攻心。
他的手握成拳搭在轎子上,雙目迸出仇恨的目光。
不, 他不能容忍這般被所有人愚弄的結果!今日不死,定有他日東山再起時!
“姬昭!我不會放過你的!即使是死,做鬼也不會放過去!”姬巖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姬無鏡剝皮抽筋!
下午開始的國宴直到子時,除姬巖外還未有人離宮。軍隊將整個皇宮裡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水泄不通。宮中的人不能出來,宮外的人也不能進宮。
姬星漏困了。
他仰起頭看向顧見骊。
顧見骊感覺到他的目光,低眸對上他的視線。知他站得累了, 她下意識地想要摸摸他的頭,把他抱起來,動作卻生生頓住。
今時不同往日,姬星漏再也不是一個尋常孩童,他是大姬的天子,時時刻刻有無數的眼睛盯著他,他再不能像個尋常人家的孩童那般撒嬌耍懶。
顧見骊正心疼著姬星漏還這麼小,立在她身側的姬無鏡卻上前了兩步,直接彎下腰將姬星漏抱了起來。
姬星漏飛快地看了顧見骊一眼,才小心翼翼抱住姬無鏡的脖子,靠在他的肩上打了個哈欠。正在爭論的群臣們同時噤了聲,看向犯困的小皇帝。
“登基大典事由諸位大臣商議便是。陛下累了,要歇了。”姬無鏡說。
黑壓壓的朝臣跪地,高呼萬歲,恭送姬無鏡抱著姬星漏離開。
顧見骊走在姬無鏡身側,聽著後面的恭送之聲,她忽然笑了。
“你笑什麼?”姬無鏡側眼瞧她。
顧見骊“嗯”了一聲,說:“是我糊塗,過於墨守成規了。”
姬無鏡笑,說:“沒事。顧敬元往你腦子裡灌進去的東西正在慢慢倒出來。”
姬星漏仰起頭來看了看姬無鏡,又看了看顧見骊,欲言又止。
“星漏怎麼了?”顧見骊問。
姬星漏有些心虛地說:“你能不能抱我?”
顧見骊愣了一下,頓時反應過來,姬無鏡極少抱孩子,想來力氣不太對,姬星漏被他抱得不舒服了。
姬無鏡在一瞬間黑了臉,陰陽怪氣罵了聲:“混崽子”,把懷裡的姬星漏塞給了顧見骊。
姬星漏大口舒了兩口氣,趴在顧見骊的肩上,湊到她耳邊說:“快憋死我了……”
“我聽得見。”姬無鏡慢悠悠地說。
姬星漏摟著顧見骊脖子的手不由自主緊了緊。
顧見骊忍俊不禁,說:“星漏,你不要再怕他。你現在是皇帝了,是最大的那個人,也比他大!”
姬星漏幽怨地嘆了口氣,動作誇張地拍了拍胸脯,嘟囔:“我可不敢,怕小命不保!”
顧見骊輕笑,姬無鏡卻是面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
姬星漏偷偷去看姬無鏡的神色,他愣了一下,也不再玩笑,小聲說:“再怎麼大,也大不過父親。”
顧見骊揉他的臉,溫聲說:“星漏,日後若是沒有旁人,你想怎麼喊都成。可若有旁人在,不能再喊爹爹和阿娘了。”
“我就喊!”姬星漏重重地哼了一聲。
“星漏聽話哦。”
“我不!”姬星漏生氣了,他生起氣來的時候,眼睛瞪得圓圓的,“你說我是皇帝,是天下最大的人,那我為什麼不能想幹嘛就幹嘛?誰管我,我砍誰的頭!”
顧見骊微怔,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
姬無鏡瞥了他一眼,輕嗤:“想喊就喊啊,你喊我爺爺我也應。”
姬星漏眨眨眼,愣愣望著姬無鏡,莫名不生氣了。
顧見骊抱著姬星漏,沉默地往前走,過了片刻,她蹙起眉瞪了姬星漏一眼,批評:“小暴君。”
姬星漏翻了個白眼。
顧見骊佯裝生氣地說:“好啊,我苦苦抱著你,胳膊都酸了,你還瞪我!你自己走去!”
顧見骊將姬星漏放在地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喂……”姬星漏愣愣地望著姬無鏡和顧見骊離開的背影,懵了。說好的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呢?
這日子怎麼和以前完全沒區別啊!
一路跟在後面的長林快走了兩步,蹲下來,問:“陛下,屬下抱著您?”
姬星漏真真翻了個白眼,撒腿朝顧見骊跑去。
“阿娘!阿娘!”姬星漏一口氣追上顧見骊,一雙小短胳膊緊緊抱著顧見骊的腿,不讓她再走。
顧見骊垂眼,揉了揉他的頭,重新將他抱在懷裡。這回,姬星漏安安分分地趴在顧見骊懷裡,不再胡鬧,沒過多久便睡著了。小孩子精力有限,折騰到這個時辰,早就扛不住了。
姬無鏡瞧著顧見骊抱著姬星漏的樣子,開口。
“顧見骊——”他念她名字的時候總是懶洋洋的拖長了腔調,“嘖,你出息不少啊。按照你往常的性子,不是該給他講一大通道理不讓他做小暴君?”
顧見骊淺笑,輕聲說:“星漏嘴上愛胡說,實際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他也才五歲,還是是非未能徹底分辨的年紀。他若日後真的成了暴君,不是他的過錯,是我們沒有教好。”
“嘖,沒給他講大道理,倒是給我講起道理來了。”
顧見骊不理他的話,徑自說下去:“瞧一個人的心,不是看他嘴上說了什麼,而是看他做了什麼。話可以有假,做的事兒卻是擺在眼前假不了的。”
姬無鏡隨口說:“你就沒想改改星漏這破性子。”
顧見骊反問:“為什麼要改?”
姬無鏡看向她的目光頗為無語:“你這不是廢話?”
“人有百態,每個人的性格都不同。為何要將性格也分個三六九等?不害人不擾人依自己歡喜的方式而活豈不美哉?人與人相處亦是一樣,合則來不合則散。指責別人性子不好是毫無道理的,不過是兩人處事想法不同,合不來罷了。”顧見骊認真地說,“就像全京城的人都說你性子不好,我卻覺得好得很。”
姬無鏡忽停下腳步,側轉過身看向顧見骊。
“你再說一遍。”他說。
“都跟你說過了。話可以有假,說了什麼根本不重要。”顧見骊將懷裡熟睡的姬星漏遞給姬無鏡。她擺著姬無鏡的胳膊,教他怎樣抱星漏才會讓星漏覺得舒服,他自己也舒服些。
顧見骊垂著眼睛,一遍擺弄姬無鏡的胳膊,一邊說:“對,就是這樣。你總是要學會的。星漏一天天長大,好重的。不能總是我抱著。”
“顧見骊,我讓你再說一遍。”姬無鏡盯著顧見骊的臉,臉色已有了幾分不耐煩。
顧見骊緩緩抬起眼睛,對上姬無鏡的視線。
夜如潑墨,繁星閃爍如漏。
“我說……”
顧見骊剛開口,姬無鏡忽然俯下身來,吻上了她的唇,將她沒有說完的話盡數吞入腹中。
——別說了,不想用耳朵聽。吃進腹中,到我心裡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