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咱們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說話自然算數,更不會騙你個女人。隻要你們乖乖聽話,咱們幾個不僅不會要了你們性命,還會幫你男人找藥治病。”
“真的?”顧見骊顫聲問。她的樣子委屈又難過,脆弱得惹人憐惜。幾個男人望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裡開始痒痒起來,更有甚者,垂涎地咽了口唾沫。他們這些人,身邊的女人能是什麼樣子的粗魯婦人?當然不能跟眼前的顧見骊相比。
不由自主地,幾個漢子朝前走去。
顧見骊心中冷靜,面上卻是一副央求的樣子:“幾位爺行行好,這雪山夜裡的……真的冷得很,孩子還在一旁。我們跟你們回村子去成不成?”
“小娘子,爺兒們幾個心善留你男人和孩子的性命。你倒是也體貼一些咱們的急迫心情。你放心,棉袄都給你,別怕冷……”
一張張不懷好意的臉,宛如伥魔。
顧見骊心中一沉,知道這些人不僅打算將她們拐回去,更是鐵了心要在這裡作惡。
芫順從最初的恐懼中已經回過神來,她猜出來顧見骊是在拖延時間,在顧見骊與那些人言語周旋時,她在心裡默默盼著長風快些追來,快些追來!
眼看著這些狼心歹人逐漸靠近,芫順雙股打顫,幾乎不能站穩身子。她向後退了一步,靠著身後的平板車支撐著。
怎麼辦,怎麼辦?
芫順側過臉看向顧見骊,忽然之間有了決斷,她狠了很心,朝前邁出兩步,望著逐漸走近的歹人,笑著大聲說:“我家夫人身嬌體弱,這樣的地方太草率了。我來陪陪幾位爺兒,給幾位爺先解解悶如何?”
“芫順!”顧見骊驚愕地側過臉看向她。
芫順推開顧見骊握在她小臂的手,又朝前邁出兩步來。
“嘿,倒是個忠心的狗。不過爺兒們幾個這麼多人,就算兩三個一起上,還得闲幾個蹲在一旁幹眼饞。所以你們也不用爭先恐後,都有份。嘿嘿嘿……”
芫順本就是鼓足了勇氣,聽得這話,曉得自己連最後保護夫人都沒能做到,頓時崩潰痛哭,泣不成聲。
顧見骊收起臉上所有裝出來的畏懼和委屈,眉目冷肅地看著這些歹人逐漸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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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了。”顧見骊將手中的鐮刀塞進芫順的手中。
她正視著逐漸靠近的歹人,手在身後的木板車上摸索另外一把鐮刀。她的手剛剛握住刀柄,手背上忽然一陣微涼的觸覺。
她以為是姬星漏,下意識地輕斥:“星漏聽話!”
然而,那些朝這邊走近的歹人卻在同時停下了腳步,臉上的表情也都忽然變得古怪起來。
顧見骊怔了怔。
下一瞬,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那顆冰寒的心忽然怦怦跳動起來,似要破冰而出。她動作僵硬地慢慢轉過頭去,滿眼不可思議。
姬無鏡冰涼的手握住顧見骊的手腕,支撐著慢慢坐了起來。他本是耷拉著頭,當他坐起來後,動作緩慢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恐怖的臉。
他蒼白的臉上沁出細密的黑色血液,密密麻麻的黑色血線遍布整張臉。漆色的眸子深若黑淵,眼白卻是一片赤色。血絲蔓延,凝出黑血,從眼角滑落,擦過他左眼眼尾下的淚痣。
他望著呆怔的七八個村民,忽然扯起一側唇角,神色怪異地笑了。
狀若真正從無疆煉獄裡爬出來的厲鬼。
“無鏡……”顧見骊雙唇微動,輕輕地低喚。
七八個村民中,那個操著一口京腔的漢子忽然在一瞬間變了臉色。
“他是姬昭!玄鏡門的姬昭!”他驚恐地大喊了一聲,轉身就跑。
其餘幾個人愣在那裡,尚且還未反應過來。
姬無鏡握住顧見骊手腕,動作緩慢地手腕翻轉。緊接著,顧見骊手裡的那柄鐮刀忽然寸寸斷裂,零碎的刀刃碎片憑空而起,化為追命的利刃,刺進七八個村民的身體中。額頭,咽喉,心髒,還有轉身的那個人的後腦。
姬無鏡冷眼看著他們,雙唇闔動,無聲地念:“破。”
下一瞬,利刃在他們體內炸開,七個人的身體在一瞬間軟下來,跪在地上。清脆的炸裂聲後,頭顱炸裂。
血霧一片,染髒了潔白的雪。
芫順跌坐在地,雙眼空洞,整個人像是傻了一樣。也不知道是被眼前血腥的場景嚇到了,還是劫後餘生的腿軟。
顧見骊望著姬無鏡,忽然就落下淚來。
天很冷,冰涼的眼淚在臉頰上緩慢蜿蜒。
“無鏡……”她再一次輕輕地喚。
姬無鏡垂下眼睛,黑色的血跡從他的嘴角溢出,滴落。
“無鏡!無鏡!”顧見骊忽然大聲地喊,“你看看我!”
目視前方的姬無鏡這才側轉過臉,將目光落在顧見骊的臉上。
顧見骊撲上去,緊緊抱著他,哭著說:“不要,你不要有事。不要嚇我了,我求求你了。好不容易熬到現在,你不要再出事了……”
姬無鏡動作緩慢地抬手輕輕拍了拍顧見骊的手背,連動作都是僵硬的。
“沒事。”他開口,聲音沙啞死氣。
顧見骊緊緊抱住他,眼淚一顆一顆跌落在姬無鏡的肩頭。她不敢去想姬無鏡此番提前醒過來會有怎樣的後果……
多少次的九死一生,顧見骊從來都是無畏前行的,此時忽然就怕了。
姬無鏡動作僵硬地垂下頭,將下巴搭在顧見骊的肩窩。他合上眼,用最後的力氣,在顧見骊耳邊低聲說:“顧見骊,叔叔從來不騙你。”
顧見骊怔怔,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無際的雪山。
她後知後覺地試探著喊了一聲:“叔叔?”
她的叔叔靠在她的肩上,沒有回應。
顧見骊一動不動地呆了半晌,忽然反應過來,她手忙腳亂地扶著姬無鏡躺下來,拿過一旁的披風仔細給他蓋好,連頭臉也一並蓋上,不讓他受風受涼。
“阿娘……”姬星漏滿臉眼淚,仰著臉望向顧見骊。
顧見骊把他推進披風裡,塞進姬無鏡的懷裡,說:“沒事,在你父親懷裡睡一會兒。”
芫順爬起來,手足無措。
“夫人……”
“我們走。”顧見骊擦了眼淚,彎腰握住平板車的把手。
“我們走,繼續往前走。不能停。”她重復。
芫順六神無主,磕磕絆絆地跟上去,和顧見骊一起推著平板車,繼續往西行。
長夜漫漫,寒風侵襲。
顧見骊和芫順推著車走了很久很久,一路沉默。
顧見骊忽然開口:“芫順,你有聽見追兵的聲音嗎?”
太冷的天氣使人變得遲鈍。芫順反應了一會兒,才哭著搖頭:“沒有聽見,我什麼也聽不見,我隻能聽見風聲,和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腳下的石頭一絆,芫順忽然跌倒了。她想爬起來,卻幾次失敗,絕望地哭:“夫人,芫順真的走不動了。”
顧見骊環顧四望,雪山將她擁抱在懷裡。
“不走了。”她說。
她也走不動了,她早就走不動了。
顧見骊和芫順推著車往前走了幾步,靠著一塊巨大的山石。又搬來石塊抵住車轅。
他們不再走,停下歇著。
芫順抱著厚厚的棉披風鋪在地上,靠近推車,蜷縮著躺下來。顧見骊爬上平板車,鑽進披風裡,挨著姬無鏡和姬星漏躺下。她太困了,想睡。
根本沒睡著的姬星漏假裝自己睡著了。
寒風冷冷地吹,吹起地上的積雪。後來開始落雪,逐漸堆在幾個人的身上。
夜裡,姬無鏡緩緩睜開眼。
他這一生,獨行而生,原來他這樣的人,竟也會有人拼死相護。
他湊過去,將吻輕輕落在顧見骊的眉心。
天地皆寒,寒遍四肢百骸,他貼在她額頭的唇是唯一的溫存。
第174章
姬星瀾把臉埋進季夏的懷裡, 嗒嗒滾落的眼淚浸湿了季夏的棉衣。
“媽媽, 媽媽……”姬星瀾小聲地哭,嗚咽悲鳴。
季夏紅著眼睛,想哄, 卻也不知道怎麼哄,隻能用力抱緊了姬星瀾, 反反復復地輕輕拍她的後腦,撫過她的後背,偶爾輕哄一聲“不哭”或“不怕”。
“媽媽。媽媽……”姬星瀾知道不能大聲哭鬧,會引來追兵。可是她好難過好難過。在顧見骊嫁到姬府前,姬無鏡多數時候都在臥床病著。姬星瀾身邊隻有哥哥、林嬤嬤,還有總對她笑的慄子。
她是被林嬤嬤一手帶大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林嬤嬤分開。
季夏沒讓她看, 捂著她的眼睛抱著她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