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鏡移開視線,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樣子。
“叔叔可好可好啦,叔叔就給解開嘛。我再不敢綁叔叔啦……”顧見骊再撒嬌。
姬無鏡不為所動。
顧見骊眸光浮動,飛快想著對策。哄?騙?逼?
顧見骊垂下眼睛思索半晌,狠了狠心,終於決定用姬無鏡初時教她的本事——捏蛋。
“嘶——顧見骊!”姬無鏡瞬間變了臉色,手上用力,綁縛著他雙手的披帛瞬間寸寸斷裂。
顧見骊迅速收手,轉身推開了車門,在姬無鏡抓住她之前,先將手遞給了季夏,從車廂裡鑽出去。
明明前一刻還慌得很,等下了馬車,顧見骊又端起來,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似的從容自若地望著車廂,等姬無鏡下來。
姬無鏡下來時,臂彎裡掛著顧見骊的鬥篷,他瞥了顧見骊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把披風給顧見骊穿好,連兜帽都給她扣上。
他語氣悠悠:“天氣寒冷,夫人當心啊。”
他這話落在守在側門的王府小廝和丫鬟耳中,隻覺得姑爺可真是個貼心人!可這話被顧見骊聽了去,眉尖尖跳了跳,隻聽出了他秋後算賬的危險來。
她偏要繼續保持著從容體面,挽起姬無鏡的小臂,和他一起從側門進了王府。步子走得闲庭信步,心裡的小鼓卻敲了又敲,想著哄他的法子。
顧見骊路上耽擱了,到了王府時,王府裡已賓客雲集。
當日龍瑜君婚宴,顧見骊親自摘下面紗被眾人瞧見了臉,可也隻是被當日參加婚宴的一小部分人瞧見,而參加婚宴的人也遠沒有今日壽宴多。那日的事情早就傳遍了安京,傳顧見骊毀容,也傳她的從容強大。
沒見過顧見骊那張毀容臉的人,更是好奇得很,不僅好奇,而且並不信顧見骊渾然不在意。都想著今日一探究竟,瞧瞧曾經的第一美人成了怎樣的麻子的臉。
顧見骊怎地還不出面?眾賓等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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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聽說顧見骊自打毀容整日憋在家中極少出門, 今日是她父親的壽宴。武賢王這是頭一年大擺筵席, 她總不會不出面?”秦淑婉說。
挨著她坐的妙齡姑娘趙芸靈接話:“我瞧著今日一直都是大骊在接待女眷, 一直沒瞧見小骊呢。不過就算她出面了又如何?不過是戴著面紗罷了。她以前外出時都戴著面紗。”
“戴什麼面紗呢?不戴就好了。”秦淑婉口氣悠悠。
趙芸靈掩唇笑:“那等下她出現了, 你把她臉上的面紗掀去不就行了?學學唐紅惠啊。”
“你可別坑我,唐紅惠現在多慘啊?連著被倆家退婚, 還被當家主母當眾責罵。幸好她心大,要是心性擰的,不是一條白綾上了吊, 就是跑去做尼姑了。”
何寶君和程梅雅手挽著手走過來,剛巧聽見她們兩個的對話。程梅雅開口:“你們倆恐怕要失望了, 見骊的臉已經痊愈了, 現在膚如凝脂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要我看來啊, 她比先前還要美豔上幾分呢。”
猛地聽見程梅雅的聲音, 秦淑婉愣了愣。到底是在背後議論別人, 被人撞見了,有點沒臉。秦淑婉扯起笑臉來, 卻不太自然, 說:“你可別騙人,她臉上的麻子怎麼可能消?那可是天花留下的麻子。”
“是真的, 我和寶君親眼所見!”程梅雅急急分辨,“她還答應要幫忙尋良醫研究藥方送給我呢!”
秦淑婉但笑不語,臉上寫滿了不信。
程梅雅急了,忙說:“不僅我見到了, 寶君、瑜君還有嶽家三姑娘都見到了。寶君,你說是不是?”
“是,顧見骊的臉的確好了。”
秦淑婉狐疑地打量著面前的程梅雅和何寶君。她心裡是不信的,畢竟從來沒聽說過天花落下的麻子還有消去的道理,更何況還什麼膚如凝脂比以前更好看……
根本不可能。
她輕輕嗤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們兩個與她交好,可是這種事情有什麼好隱瞞的呢?等下她露面,別人不信讓她掀了面紗,豈不是讓她出大醜?哦……我知道了,你們兩個該不會正好是這個主意?”
“你別胡說!”
趙芸靈急忙打圓場:“咱們別說這個了,她美與醜和咱們有什麼關系?”
何寶君也擰了程梅雅一下,勸著:“不說這個了,咱們去尋碧蘭……”
秦淑婉忽然像抓到把柄一樣,陰陽怪氣地“呦”了一聲,說:“原來是你一個人打誑語,寶君配合你呢這是。寶君啊,你可別叫她坑了。”
縱使趙芸靈和何寶君想勸開兩個人,可是秦淑婉和程梅雅你一言我一語,就這麼嗆上了,爭執聲大,把周圍人都引了過來。
秦淑婉咬定程梅雅胡說,更惱羞成怒:“怎麼著啊,見骊落難的時候,沒見到你,現在上趕子巴結呢。她又沒在眼前,你拍什麼馬屁?還吹著牛拍!一般人可比不得!”
程梅雅氣得臉都白了,指著秦淑婉直說她背後議論人壞話。
“誰聽見了?芸靈你聽見了嗎?”秦淑婉完全不承認。
趙芸靈不敢吱聲。
“都別吵鬧了,廣賢王和襄西公家的人到了。”圍觀的人急忙將她們攔下來,不能鬧出笑話。可分開後,都在三三兩兩談著顧見骊的臉。其中不乏與龍瑜君、程梅雅、何寶君等交好的,聽說了顧見骊恢復了美貌,可即使聽說了,沒有親眼見到到底是懷疑態度。就算去痕藥再好,也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更多人是完全不信的。
顧見骊可不知道外面的人因為她起了一場爭執,她換了雙鞋子,和姬無鏡往顧敬元的書房去,季夏捧著顧見骊給顧敬元準備的禮物跟在後面。今日人多事忙,顧在骊和陶氏都忙著應酬,顧敬元也在前院見客。
顧敬元的書房裡貼著一面牆壁放著好大一座博古架,上面擺放著這些年顧見骊與姐姐每年送給他的生辰禮物。不知不覺,將要這面博古架擺滿。顧敬元落難時,這面博古架被砸爛了,上面的禮物有些的被搶了去,有的不值錢的東西被砸了扔了。
顧敬元花了好些心思,才將被搶走的東西一件件弄回來。隻是一些小東西,像顧在骊小時候親手編的螞蚱,顧見骊第一次捏針繡的香囊,還有親手抄的賀詞詩句,都再也尋不回了。
顧見骊將仔細挑選的牙雕和玉雕擺放好。至於她親手做的那套衣服已經讓丫鬟送到了父親的寢屋裡。
姬無鏡在一旁看了半天,說:“顧見骊,我也想要。”
“我回去就給你縫裙子。”顧見骊隨口說。她說完,怔了一下,忽然意識到姬無鏡說的可能是生辰禮物。
她偏過頭看向他,問:“五爺,你生辰是什麼時候?”
“不知道。”
顧見骊愣住了,追問:“怎麼會不知道呢?”
“就是不知道啊。”姬無鏡拉開顧敬元的椅子,懶洋洋地坐了下來,隨手拿了桌上果盤裡的糕點來吃。
“你、你這些年都沒賀生?”顧見骊走到他面前。
姬無鏡目光落在手裡咬了一半的糕點,口氣隨意:“沒人給我賀啊。”
“那……”顧見骊剛說了一個字,姬無鏡把手裡剩了一半的糕點塞給她吃。他皺著眉,神情恹恹地抱怨:“太甜了,不好吃。”
顧見骊慢吞吞地將他剩下的糕點替他吃了,用帕子擦了唇角,說:“等回家了,我去研究一下可能用魚湯做桂花糕。”
姬無鏡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顧敬元得了下人稟告,在見客間隙抽空回了後宅。還沒進屋,高聲喊了兩聲顧見骊。顧見骊聽見父親的聲音,頓時歡喜地轉身迎上去,父女兩個在門口說起話來。
姬無鏡懶得理他們,一個人悠哉坐在太師椅上,饒有趣味地瞧著長案上的擺件,又隨手玩了玩筆架上的筆。隻是他一個不小心,竟將毛筆折斷了。清脆的聲響讓門口的顧見骊和顧敬元都回頭看向他。
姬無鏡將手裡折斷的毛筆隨意扔到長案上,說:“不小心。”
顧見骊疾步走到他面前,問:“可把手弄髒了,讓丫鬟端熱水進來。”
顧見骊說著,去拉姬無鏡的手。
“沒。”姬無鏡動作隨意地握住顧見骊的手腕,阻了她的動作。
顧敬元瞪圓了眼死死盯著姬無鏡握著顧見骊手腕的大手,警惕地大聲說:“你給我撒開,撒開手!”
他衝上去,強硬地甩開姬無鏡的手,將顧見骊拉到他另一側。他盯著長案上被折斷的筆杆,心驚膽戰。這雙殺人無數的手就這麼握著他的小團團?折斷了他的小囡囡的手腕可怎麼好啊!
姬無鏡撩起眼皮瞧他,問:“顧大虎,你這剛過不惑之年,腦子就不好使了?”
顧見骊有點莫名其妙,直到現在也沒弄明白父親怎麼會突然生氣。
姬無鏡懶洋洋地站了起來,動作不倫不類地朝著顧敬元作了一揖,慢悠悠地說:“小婿給嶽丈大人祝壽,祝您老人家歲歲有今朝年年有今日,長命百歲天天壯如虎。”
“哼。”顧敬元冷哼了一聲:“祝壽?”
“那是啊,還帶了禮的。”
“別!”顧敬元抬手阻止了他的話,“你可給我打住!你送的賀禮是骷髏頭還是人皮燈籠啊?怎麼說咱們也認識了十四五年,你要是真的誠心給我祝壽,我可不要你別的賀禮,把我閨女還我就成!”
“嘖,你這人怎麼這麼無趣呢?”姬無鏡直起身來,恢復了他本來的德行,“要是把你閨女還你了,那我可要砸砸場子才有意思啊。”
“呵。”顧敬元幹笑,“怎麼著,你這意思是說本王還沾了閨女的便宜?”
“這話說的這麼直白就沒意思了。”姬無鏡從筆架上又拿了一支毛筆。這一回,他主動折斷。
咔咔咔……
折成了一段又一段。
“你住手!”顧敬元眉頭跳了跳,好像姬無鏡手裡折的不是一支毛筆,而是顧見骊!
姬無鏡嘆氣,悠悠道:“天天這麼吼,你嗓子疼不疼?吼什麼吼啊。你說說,我要是生你的氣,回家以後拿你閨女撒氣可怎麼好。”
“你敢!”顧敬元臉都氣白了。
“姬昭!”顧見骊瞪著姬無鏡,拼命給他使眼色讓他不要再說了。
姬無鏡頓時嬉皮笑臉起來,他將胳膊肘搭在顧敬元的肩上,手掌貼在顧敬元的胸口給他上下順氣,笑著說:“好爹不氣哈,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動氣。不欺負你閨女,我給你閨女當孫子成了。”
顧見骊越聽越不像話,急忙把姬無鏡推開,扶著顧敬元坐下,溫聲細語:“父親,你別聽他胡說。他是故意氣的,你要是真生氣,那才是著了他的道。”
顧敬元盯著顧見骊的臉看了半晌,心裡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