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鏡無辜地說:“顧見骊,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在馬車上舒舒服服的,是你拉我下來玩這三歲娃子玩的東西。結果把自己嚇了個半死不說,還撐著不肯叫。嘖,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了端著架子啊。”
顧見骊本就嚇到了,可不想聽姬無鏡的挖苦。她雙手使勁兒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聽他的話。
有點委屈有點後怕,顧見骊望著腳下的冰面,有點想哭。可是不能哭,不然今日精心化的妝可就要花了。
她偏過頭去看姬無鏡開開合合的唇。她捂著耳朵聽不見他說什麼,但是看見了他眼裡的笑。
顧見骊翹起了唇角。
姬無鏡住了口,扯開她捂住耳朵的手,順手捏了捏她被凍紅的耳朵尖兒,說:“顧見骊——”
顧見骊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姬無鏡瞧著她有些呆怔的軟樣子,忽然挑起眼尾笑了出來。
顧見骊一直望著他,見他笑了,她也彎起眼睛,漂亮的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
“顧見骊,你笑什麼?”姬無鏡問。
顧見骊垂下眼睛,抿了抿唇,又很快抬起眼睛望向姬無鏡,也不說話,隻用更燦爛的笑臉作為回答。
“呆得你。”姬無鏡嗤笑,雙手覆在顧見骊的耳朵上,給她捂了捂被凍紅的耳朵。
顧見骊還以為他要捏她,反應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做什麼。顧見骊便也伸出手捂住了姬無鏡耳朵,也給他暖一暖。
長生和季夏在原地等了很久,有些不放心,才沿著小溪往下遊走去。
長生說:“沒想到夫人還喜歡玩這種小孩子的事物。”
“不許說夫人半句不好。”季夏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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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被噎了一口,他反應了半天,才理直氣壯地問:“你這丫頭,我什麼時候說夫人不好了?我那是陳述!陳述!哪裡有半句說她不好了!”
季夏“哦”了一聲。
長生這個氣啊,自己解釋了半天,對方就一個“哦”字打發了?季夏走得稍微快些,他落後一步,他朝著季夏的背影指了指,無聲擺口型兇神惡煞:“死丫頭片子,別讓我找到機會揍死你!”
季夏忽然停了下來,長生一個不察,手指頭戳在季夏的後腦勺。季夏回頭瞪長生,長生與她對視了一瞬,立刻彎著眼睛笑起來,眯著眼睛說:“剛剛有枯葉落你頭上了!”
季夏沒理他,指了指遠處坐在橫斜樹幹上的兩個人,有些不解地問:“五爺和夫人在做什麼呢?”
長生仔細看了又看,才不確定地說:“這兩人好像是玩得凍著耳朵了,互相給暖耳朵!”
季夏狐疑地望著坐在樹幹上的兩個人。姬無鏡如常穿了一身寬松的單薄紅衣。顧見骊穿了一身淺杏色的襦裝,搭著一件鮮紅的鬥篷。兩個人靠得很近,顧見骊的鬥篷緊貼著姬無鏡,鬥篷的紅和姬無鏡身上的紅融在一起,分不清楚。
季夏怔了怔,目光微妙起來。
“你怎麼不說話啊?你仔細瞧瞧,我沒說錯吧?”長生又說,“可是不對啊,既然冷了捂什麼耳朵啊,回馬車上可不暖哉?”
季夏回頭望向長生,問:“長生,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啊。”
季夏笑了:“怪不得沒娶著媳婦。”
“你什麼意思?”長生氣急,“你這小丫頭片子小心我轉頭求夫人把你指給我!”
第142章
一隊車馬浩浩蕩蕩行在官道上。本是廣賢王和襄西公分別攜帶著家眷往武賢王府去賀壽, 路上遇到了, 便結伴而行。廣賢王姬守賢祖上與先帝同母,襄西公榮鶴洋其母是太祖胞姐,兩家封地廣袤遠京, 每年隻新歲來朝。
年輕的哥兒們騎馬而行, 廣賢王之子姬節笑著開口:“元宥弟,咱們可有好些年不曾見過了。”
其弟姬蓄跟著附和:“是好些年沒見了, 咱們幼時還常見,可去年、前年……大概有三年了不曾見小世子了。”
被提到的小世子是襄西公的嫡孫榮元宥。
榮元宥模樣生得極好, 劍眉星目、唇若抹朱,斯文秀氣裡帶著少年的意氣風發,像將要歸鞘又未全歸的寶劍,鋒芒半掩半現。他的聲音也極好聽, 宛若初春破冰的涴涴清溪擊玉,他含笑道:“前些年母親病重, 元宥侍疾, 不敢擅離。今年母親大好,才能隨父親來京。”
“原是如此,伯母康健了便好。”
幾個人又議起顧敬元的起伏,不過隻說了兩三句, 便轉了話題, 談論些輕松的事情,約好了一起打馬球。
世子、公子們在馬背上談笑風生,兩家的姑娘們擠到同一輛馬車裡, 說說笑笑。
榮莞茵是榮元宥的雙生妹妹,她說:“頭幾年和哥哥一起不曾來京,都不曉得京中的緊要事兒了,可有些好玩的事情?”
姬節的妹妹寶碩郡主姬平蓮說:“那可多了去了,得仔細與妹妹說才可。不過頂要緊的就是武賢王家裡的事兒了。妹妹雖然離得遠,可武賢王的事情你倒是應該聽說了些。”
“曉得的,聽父親說過!”
“那你可知道安京雙骊的事兒?”姬平蓮的妹妹姬平鵑急急插嘴,“大骊夫家趁著顧家落難想要明面上休了大骊再娶,暗地裡還要拘著大骊做外室。大骊也是個烈性子的,直接一碗墮胎藥把孩子都墮掉了。都說大骊前夫是犯了事兒被玄鏡門斬了,不過聽說其實是被大骊弄死的。後來武賢王重新得權,根本不需要武賢王親自動手,為了討好武賢王,多少人欺凌打壓大骊前夫家,他前夫家是被摁到了泥裡。”
榮莞茵聽得一愣一愣的。
“至於小骊……那就可有意思了。原本和姬紹的婚事黃了不說,還被逼著上花錢嫁給了姬紹的五叔。對,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最喜歡剝了人皮做燈籠的那個玄鏡門門主姬昭!”
榮莞茵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呼:“那、那她還活著不啊?”
“暫時還活著,聽說姬昭對她竟然還不錯。可我不是想和你說這事兒。”姬平鵑壓低了聲音,“她毀容了。被姬昭的外生子給染了天花,落下了一臉麻子!”
“平鵑。”姬平蓮不贊賞地看了妹妹一眼。
姬平鵑稍微收斂了一下,笑了笑,說:“我這不是與莞茵妹妹說京裡的事兒嘛。等下到了武賢王府,是要遇到顧家姐妹的,多知道些她們的事兒,也是防備莞茵妹妹說錯話不是。”
榮莞茵慢吞吞點頭:“平鵑姐姐說的是,都是為了我好。隻是……見骊真的毀容了?一、一臉麻子?”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姬家姐妹倆。直到姬平蓮也點了頭,她才慢慢接受這個消息。她問:“你們親眼見到了?嚴不嚴重呀?”
“我和姐姐平日裡也在封地不在京裡,自是不能親眼見到。不過京裡親眼見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就三個多月前,龍瑜君的婚宴上。當時唐家姑娘幾次言語挖苦,就想讓顧見骊出醜。可顧見骊也是個無畏的,親自摘了面紗,光明正大地讓大家都看見了。”姬平鵑說。
姬平蓮嘆了口氣,說:“倒是怪可惜的。”
她雖這樣說,眉眼間卻沒多少惋惜。她保持著表面身為郡主的端莊嫻雅,可心裡也對顧見骊現在的臉好奇著呢。
“那唐姑娘是什麼人?為何要挖苦顧見骊?”榮莞茵好奇地問。
姬平鵑急忙把唐紅惠和顧見骊、姬玄恪的過節說了一通。
榮莞茵拿了一塊小幾上的甜果子來吃,彎著眼睛對姬平鵑笑:“平鵑姐姐好厲害,身在僻南,居然知道這麼多京中的新鮮事兒!”
姬平鵑也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多了,笑著轉移了話題。
車廂內的暖爐有些熱,榮莞茵將小窗推開一些,一邊與姬家姐妹說些京中這三年發生的大事兒,一邊望著馬車外的景兒,回憶著小時候來京的情景。
“咦,那是誰家的馬車?可是也往武賢王府去的?”
姬平鵑張望著,正看見姬無鏡扶著顧見骊上了馬車,而後跟上去。長生和季夏也坐在了馬車前,趕著馬車往前去了。離得有點遠,她沒看清楚。她探出頭去,喚了聲二哥哥,將姬蓄喊到身邊詢問。
姬蓄蹙著眉搖頭,不太確定地說:“我聽兄長說可能是姬昭的馬車。”
姬平鵑嚇了一跳,急忙縮了回去。隻是一個名字,就讓馬車裡的三個姑娘有些害怕了。過了好一會兒,榮莞茵問:“那……剛剛被扶上馬車的人是顧見骊?”
半晌,姬平蓮才應了一聲:“應該是吧……”
顧見骊坐回馬車,脫下鬥篷,仔細檢查了一下,見它好好的,沒粘上雪泥,也沒落下褶皺,滿意地放在一側,然後從長凳下的箱籠裡翻出備用的衣裙來。
她低下頭,解胸口的系帶,長長的鵝黃系帶在胸前系成蝴蝶結,她剛扯動些系帶,動作停下來,警惕地抬起眼睛望向姬昭。
姬無鏡支著下巴,饒有趣味地打算瞧著她換衣。
顧見骊頓時警惕起來。實在是姬昭太不正經,生怕他在馬車裡耍流氓。顧見骊彎下腰,又在箱籠裡翻了翻,翻出一條披帛來。
“把手給我。”顧見骊說。
姬無鏡看了她一眼,猜透她的鬼主意,嗤笑了一聲,到底是把雙手遞給了她,任由她用軟軟的披帛把他的手綁了起來。
顧見骊顫了五六道,才咬著牙根似地使勁兒勒緊,系上死結。綁了他的雙手不算,顧見骊還將餘下的披帛繞過姬無鏡的脖子,把他的眼睛勉強蒙上。
這才翹著唇角,心滿意足地換衣。
顧見骊換上了一條妃色的高襦,胸口用黛藍的寬帶壓住,配上了同色調的披帛。她提起裙子瞧了瞧腳下踩的鞋子倒是與這身衣裳不搭了。不過還好,馬車是要停在側門的,她可以回以前的閨房換雙鞋子。倒是是回自己家,不是去別人家做客。
忙活完了,顧見骊去瞧姬無鏡。姬無鏡很安靜地靠著車壁,被綁起來的雙手別扭地垂在胸前。
顧見骊瞧著他這樣受縛的可憐相,心裡生出一種古怪的愉悅來。
“顧見骊,你什麼時候給我解開。”姬無鏡不耐煩地問。
顧見骊託腮,眉眼含笑,卻一本正經地說:“我還沒換完呢。”
姬無鏡不吭聲了,索性合上眼睛。
直接馬車快到王府,顧見骊才去解系在姬無鏡腦後的系帶。她系上時花了些力氣,解開時不由費勁。待馬車在王府側門停下來,她還在低著頭使勁兒解著姬無鏡手腕上的披帛。
季夏在外面第二次喊:“夫人,到了。”
“知道了。”顧見骊應了一聲,越發著急起來,越是急越是解不開。她隱約聽見了人群嘈雜聲,心想著若停在這裡太久,也太招人注目了!
顧見骊憤憤道:“五爺,你給解開!”
姬無鏡嗤笑,幸災樂禍的調調:“不。”
“叔叔……”顧見骊揪起眉頭,開始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