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咳嗽聲,駭得顧見骊魂飛魄散。她僵僵轉過身子,眼淚湿了臉。
姬無鏡小臂支撐著,勉強坐起來,尚未開口,一大口血吐出,染紅他雪色的寢衣。本就蒼白的臉色在一瞬間褪去所有血色。
有什麼東西從他指尖射出,屋子裡的幾盞燈忽然點燃,照亮整間屋子。姬無鏡掃過一片狼藉的屋內,最後望向淚水漣漣的顧見骊,這個讓他兩次功虧一簣的罪魁禍首。
“給我倒杯水來。”姬無鏡沙啞開口。
顧見骊身子僵了僵,木訥地爬起來,渾渾噩噩地倒了水,將杯子遞給姬無鏡。她全身都在發抖,遞到姬無鏡面前的杯子裡已經灑了大半的水。
姬無鏡喝了口水,撩起眼皮看顧見骊,問:“害怕?”
顧見骊六神無主,眼神有些空。
姬無鏡把杯子遞到顧見骊面前,說:“喝下去。”
顧見骊望著姬無鏡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伸手接過杯子,小口小口把杯子裡剩下的水都喝了。涼水入腹,顧見骊打了個寒顫,空洞的眼睛逐漸恢復了神採。
“冷靜了?”姬無鏡問。
顧見骊僵硬地點了下頭。
姬無鏡又是一陣咳嗽,才握住顧見骊的手腕。他的手很涼,像顧見骊喝下的涼水那樣涼。
姬無鏡用力一拉,將顧見骊拉到床榻坐下,他雙臂環過顧見骊的身子,在她背後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他一邊饒有趣味地把玩著顧見骊發僵的手,一邊貼著顧見骊的耳朵,低聲說:“咽喉、心髒、眼睛,都不是最好的下手部位。”
在這個寒冷的夜晚,姬無鏡陰冷低沉的聲音擦過她的耳尖,也在她的心上擦過。
“男人身體上的弱點在這裡。”姬無鏡將顧見骊僵硬的手揉捏至柔軟,然後拉著她的手放在他襠間,擺弄著她的手讓她握住。
當意識到自己掌中握的是什麼東西,顧見骊整個人都懵了。剛剛緩和下來的身子又僵了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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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無鏡握著顧見骊的小手教著她:“隻要輕輕一捏,男人就會渾身無力,丟盔棄甲再無還手之力。如果像這樣轉動一圈,男人的性命就在你的掌中。嘶——”
姬無鏡倒吸了一口涼氣,牙齒咬著顧見骊的耳尖兒磨了磨:“我在教你,不是真讓你捏碎。”
顧見骊縮手,想松開燙手山芋。姬無鏡握住她的手沒放,在她耳邊問:“可學會了?蠢孩子。”
顧見骊慌忙點頭,姬無鏡這才松手。顧見骊死死低著頭,整張臉紅得發紫。姬無鏡弓著腰低頭去看她的臉,狐狸眼似笑非笑:“我在教你怎麼防身,不許亂想。”
他撫在她臉頰的氣息讓她心尖輕顫。
忽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姬月明氣勢洶洶:“沒想到五嬸竟然趁著五叔病重與表哥私通!”
浩浩湯湯的人湧進來,看見地上慘不忍睹的屍體一時呆住。
“這、這是……”
姬無鏡扯起嘴角笑得陰翳:“很久沒殺人,手痒。”
第12章
顧見骊猛地偏過頭,目光怔怔地望著姬無鏡。就連那股子從來都沒有過的巨大羞窘也被暫且壓了下去。
姬無鏡這話讓所有人都不知道怎麼接話。這話……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麼能隨意殺人可這話偏偏是姬無鏡說出來的……
滿屋子的血腥味兒燻得人腦子發昏。
姬月明望著趙奉賢的屍體,有些嚇傻了。明明今天還見過、說過話,如今就這麼死了?
恐懼的感覺襲來,她聽見自己的心怦怦跳。她動作僵硬地抬起頭望向床榻上的兩個人。
姬無鏡盤腿坐在床上,顧見骊長發松散披在身上,坐在姬無鏡懷裡,姬無鏡在她身後擁著她,樣子十分親密。一群人衝進來“捉奸”,顧見骊下意識想要起身,姬無鏡壓住了她的手,沒讓她動。
兩個人身上都沾了很多血跡,明顯顧見骊身上的血跡多一些,尤其是那雙手,幾乎被鮮血染紅。姬無鏡手上的血跡倒像是握著顧見骊的手而染上的。
再看一眼地上慘不忍睹的趙奉賢,姬月明瞳仁猛地一縮。趙奉賢真的是姬無鏡殺的?難道是……
怎麼可能!
姬月明再抬眼看向顧見骊,發現姬無鏡正瞧著她。姬月明心中一凜。
一片詭異的寂靜中,老夫人最先開口:“無鏡,你醒過來了,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能闖過這一關,咱們好好調理身子,越來越好!”
死人橫在身前,老夫人仍舊能夠笑盈盈地關切繼子。
可惜,姬無鏡並不買賬。
他嗤笑了一聲,語氣莫名:“哦?我還以為你們都盼著我早死。”
老夫人心頭一跳,硬著頭皮扯笑臉:“這說得什麼話,咱們家誰不關切著你康復!”
姬無鏡陰冷的目光掃過堵在門口的人群每一張臉上,被他目光看過的人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所以大半夜闖進來關切我?”
姬無鏡喜靜,不準闲雜人等進他的屋子是老早前立下的規矩。此時,衝進來的人不管是主還是僕恨不得原地消失。他們也沒有想到姬無鏡會醒過來啊!
老夫人有些發怵地瞟了一眼地上的屍體,硬著頭皮說:“無鏡,母親是聽說……”
“奉賢!”二夫人這個時候匆匆趕過來,看著躺在血泊中的趙奉賢嚇白了臉。趙奉賢是她妹妹的兒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二夫人聲音尖利,帶著哽咽哭腔。她妹妹前些年就去了,所以她對這個侄子很是照拂,幾乎當成了半個兒子來養。
顧見骊垂著眼睛,指尖兒輕顫。人是她殺的,她是要賠命的。可如果時間倒流,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她聽見姬無鏡不鹹不淡的聲音貼著她的耳朵:“他夜裡潛進來意圖對見骊不軌,順手被我殺了。”
顧見骊眼睫輕顫,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緊膝上的裙子。
二夫人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那你也不能殺了他啊!”
“二嫂是打算將我送去大理寺”姬無鏡輕笑出聲,他這一笑,便帶出一陣咳嗽。
整個室內便隻有他的咳嗽聲。那一聲聲低啞的咳嗽牽著所有人的心跳。
氣氛跟著越來越壓抑。
顧見骊側轉過身來,擔憂地望著他。她檀口微張,想說些什麼,可是像有什麼堵在她的喉嚨,讓她說不出話來,唯有攥著裙子的手越發用力。
老夫人回過神,急忙吩咐奴僕去請大夫來,又吩咐奴僕將趙奉賢的屍體抬出去、清理血跡。
“夜深了,都回去歇著。無鏡也不能再受吵鬧了。有什麼事情都明天再說。”老夫人下命令。
得了老夫人這句話,早就想要離開的人頓時齊齊松了口氣。
“慢著。”姬無鏡開口。
那一顆顆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姬無鏡止了咳,他握住顧見骊的手腕,抓起她的手,用她的袖子擦去他唇角的血跡。顧見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望著他蒼白的臉色和唇角的血跡,望著他不急不緩的動作。姬無鏡低著頭,沒看任何一個人,低啞的聲音拖長了腔調:“不要再把我這裡當成隨意進出的地方。不管我是活著還是死了。”
他慢慢抬眼,狐狸眼眼底一片猩紅。
這樣的人,似乎即使他死了,也能變成惡鬼來索命。
當著一眾小輩的面兒,老夫人隻好勉強扯著笑臉出面:“是是是,你身子不能吵鬧。母親會吩咐下去的。你先好好歇著,我們這就走,不吵你。”
她又看向顧見骊,囑咐一句:“見骊,好好照顧無鏡。”
“是。”顧見骊垂著眼睛,溫順答應。
氣勢洶洶的一群人離開的時候卻個個面色難看、六神無主。
二夫人哭嚎著她的侄子,差點哭昏過去,兩個嬤嬤駕著她,攙扶著她回去。
姬月明是第一次見到死人,她也不過才十五歲,此時有點發怔,顯然是嚇著了。
“月明,下次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來說!”老夫人在姬無鏡那裡弄了個灰頭土臉,這是把火氣撒在姬月明身上,“我看你最近也不安分,回去把佛經抄個十遍!”
姬月明委屈地低下頭,小聲應下:“月明知道了……”
老夫人帶著慍意地狠狠睥了姬月明一眼,扶著宋嬤嬤的手大步往回走。
姬月明站在原地,又害怕又委屈。
她今日聽見趙奉賢和宋寶運的對話,無意間得知趙奉賢屬意顧見骊,竟然趁著酒勁兒想要輕薄顧見骊,而且被宋寶運撞見,宋寶運跟趙奉賢要封口費。姬月明動了歪心思,巧舌如簧暗示趙奉賢姬無鏡沒幾日可活,又明說了整個廣平伯府都盼著顧見骊死,他根本不必要顧慮。
姬月明一方面鼓動趙奉賢強佔顧見骊,另一方面又到老夫人面前冤枉顧見骊和趙奉賢私通。等他們趕到,看見顧見骊和趙奉賢兩個人衣衫不整的樣子,老夫人就可以名正言順將顧見骊除掉。至於趙奉賢,他是府裡的表少爺,大不了隻是一頓板子。
姬月明把一切計劃得多好啊。可是……
一陣臘月夜裡的寒風吹來,姬月明後脖子一陣寒意,她在寒風中打了個哆嗦。
可是趙奉賢死了,死狀悽慘!
是她……是她害死了趙奉賢……
姬月明臉色慘白,腳步一歪,差點跌倒,幸好身後跟著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老伯爺並沒有來“捉奸”,可姬無鏡院子裡的發生的事兒很快傳到了他的耳中。他急忙起身,披著件衣服等老夫人回來。見老夫人回屋,他忙問:“如何了?是不是惹到無鏡了?”
老夫人點點頭,挨著他坐下,將剛剛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講給老伯爺聽。
聽老夫人說完,老伯爺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這可如何是好?”
“不如我們實話告訴老五罷!他以前也是替陛下做事的,能明白咱們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