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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笙到了北庭,雖深居簡出,卻還是從丫鬟們口中聽說了南邊的戰事,知道秦箏她們被李信和淮南王夾攻,局勢艱難。
她憂心遠在青州的母親兄姊,沒少暗自垂淚。
謝桓同她說了涼州失守的密信一事,得知那道信件後,就能揭穿李信的陰謀,變相地幫到兄姊,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謝桓深深一揖道:“此計兇險,李家人都是瘋狗,謝某……不敢確保能讓秦姑娘安然無恙。”
秦笙微微垂首,烏發隱映間露出一小段雪頸,纖長的睫羽似展翅欲飛的蝶,每顫動一下都像在往人心上扇:“秦笙本是要被送去蠻夷之地和親的,是我阿姊在危難中想方設法救我出火坑,也幸得侯府收容,如今阿姊、侯府有難,秦笙隻恨不是男兒身,沒法上陣殺敵相助。如今有用得到秦笙的地方,秦笙歡喜還來不及。”
她都這麼說了,謝桓便也不再說勸退的話,看著眼前這孱弱卻又堅韌的姑娘,心底升起幾絲憐惜:“謝某一定護秦姑娘周全。”
這話有點過了,秦笙捏著軟煙羅撒花裙的手瞬間緊了幾分,沒敢抬頭,隻福身道了句謝便退下。
行至垂花門時,忍不住借著臘梅樹叢回頭偷瞄一眼,發現謝桓還站在原地,比起她這小賊似的行徑,他面上神色倒是從容,對著她遠遠一揖。
秦笙臉上一燙,心跳倏地加快,松開捏在梅花枝上的手,逃一般地進了垂花門。
謝桓望著女子遠去的身影,唇邊多了一抹笑。
……
兩日後,秦笙破天荒地出了一趟侯府。
跟著她上馬車的,隻有一名偽裝成普通丫鬟的武婢。
秦笙也是到了車內,才發現謝桓也在,頓時有些局促。
馬車徐徐向著鬧市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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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桓似看出她緊張,沏了一杯茶給她:“為引李忠上鉤,不好明著布防太多兵力,謝某在車中,若有萬一,總能幫襯秦姑娘一二。”
秦笙接過茶道了聲謝,兩手捧著小飲了一口。
從前的汴京城有“雙姝”,自然也有最出名的兩大公子。
這兩大公子,其一是她兄長秦簡,其二麼,自然是榮王世子沈彥之。
秦笙自幼身體不太好,鮮少參與貴女們的花會,見過的外男也少,但唯二熟悉的兩人,已是汴京男兒中的翹楚。
眼前之人,雖沒有兄長那般叫三公九卿都贊不絕口的才氣,也沒有沈彥之那樣叫人見之難忘的俊美容貌,但他骨子裡透著一股儒雅隨和,莫名讓秦笙想起了母親。
他們都是從容的,哪怕大廈將傾,跟在他們身邊,便也覺著心安。
自從踏上和親的路,秦笙很久都再沒有過這樣心安的感覺,她用指腹摩挲著杯壁,偷偷看了謝桓一眼。
謝桓似有所感,剛抬眸朝她望過來,馬車便狠狠一震。
秦笙沒捧穩茶盞,茶盞瞬間被甩飛,滾燙的茶水也潑了出去,武婢怕秦笙磕碰道,忙扶住了她。
“秦姑娘當心。”謝桓抬袖便替秦笙擋下了濺起的滾燙茶水。
茶盞落在馬車上摔了個粉碎,謝桓寬大的袖袍被茶水浸成一片深色,同樣被濺到的手背已是通紅一片。
茶水是在泥爐裡剛燒的,燙得緊。
與此同時,馬車壁響起箭镞扎進的“篤篤”聲,好在車壁都的隔板裡都澆築了鐵水,才沒叫利箭射穿。
外邊已經響起了兵戈聲和沿街百姓逃散的尖叫聲。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秦笙還是被這場刺殺嚇白了臉。
謝桓出聲安撫:“別怕,暗處一直有喬裝的護衛跟著馬車。”
李忠的人在府上找不到機會下手,出去轉這一圈,引來的殺手瞬間多得跟捅了馬蜂窩一樣。
第108章 亡國第一百零八天(捉蟲)……
躲在臨街屋檐上方冷箭的刺客見馬車射不穿,隻得提刀和十幾個著常服的魁梧侍衛拼殺。
這些刺客都是死士,招式狠辣且不要命,受了傷也全然不當回事。
侍衛們漸漸招架困難,一名刺客砍倒車夫,拉開車門,不及看清裡邊的情形,就被一腳踹飛,隨行的武婢守在了車廂門口。
局勢正陷入被動,忽而前方馬蹄聲雷動,鐵甲碰撞聲鏗鏘,不遠處的街巷出現一隊鐵騎,是謝馳帶著謝府的親兵趕過來了。
刺客們見勢不妙,趕緊撤離,但後方的街道也有鐵騎圍了過來。
退無可退的刺客們很快落網。
謝桓下車後,看了一眼馬車,車壁和車輪上都插滿了箭镞,活像個刺蝟。
箭镞卡在車輪間隙裡,馬車是趕不動了,謝桓對車中的秦笙道:“秦姑娘,這輛馬車不能再用了,需得換乘一輛。”
侯府親兵讓開一條道,一名車夫架著一輛毡篷馬車過來。
武婢扶著秦笙下馬車,正好謝馳也翻身下馬,他瞥見謝桓被茶水燙紅的手背,問了句:“哥,你手怎麼了?”
秦笙聽到謝馳的問話,頓覺心中愧疚,她剛想出聲,就聽謝桓道:“沒什麼,刺客突襲,打翻了馬車上的茶水,被濺到了。”
謝馳掃了一眼,沒再多問,命底下將士綁了刺客打道回府。
秦笙咬了一下唇,不自覺將手中帕子絞緊了些。
謝桓都將話題揭過去了,她也不好再說是自己不小心打翻的茶盞。
但他這有意無意的維護,讓秦笙心中有些亂。
回去的路上,謝桓沒再跟她同乘一車,秦笙方才受了驚,靠著車壁有些恹恹的,北地風大,毡布車簾都時不時被卷起一條縫,從秦笙的視角望去,正好能瞧見謝家兄弟二人並騎而行。
一人戎甲,一人儒袍,皆是風姿不凡。
秦笙嘆了句:“侯夫人好福氣,大公子和小侯爺兄友弟恭,又都是人中龍鳳,一文一武,有他們在,北庭無憂。”
武婢三十出頭,是府上的老人了,瞧見了謝桓對秦笙的維護,她同秦笙說起話來倒也不見外,道:“可惜了大公子,若不是幼時落水受寒,敗壞了身子,如今也是能和世子一樣習武殺敵的。”
秦箏還以為謝桓本就是擅文,聽武婢這麼一說,不免詫異:“落水?”
武婢將侯府的一樁陳年往事道出:“大公子幼時,生母為了爭寵,冰天雪地的,把大公子推進了池塘裡,陷害是夫人幹的。誰知在冰湖裡這一泡,險些要了大公子的命,被救回來後常年以藥做食,養了十幾年,身子骨才好轉了些。”
秦笙驚駭得半晌不知言語,她在謝府這些日子,還從未聽過這些秘辛,好一會兒才嗫嚅道,“自己的親生骨肉……怎下得去手?”
武婢提起那位早死的姨娘,也有幾分感慨:“不甘心吧,大公子的生母趙姨娘,是當年侯爺臨危授命來北庭抵御北戎蠻子時,老夫人以死相逼讓侯爺納的妾室,侯爺是謝家的獨苗,老夫人怕侯爺在戰場上有個萬一,求他給謝家留個種。”
謝家原本也是汴京內臣,到連欽侯這一輩,才駐疆的。
“趙姨娘就是那時有了大公子,她本就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寵的丫鬟,又給侯爺生下長子,府上的下人都拿她當女主子看待。後來侯爺凱旋,加官進爵,老夫人張羅著給侯爺娶了門當戶對的正妻回來,侯爺同夫人琴瑟和鳴,再沒去過趙姨娘房裡。”
“府上的下人也都敬重夫人,趙姨娘心生怨恨,時常磋磨大公子,把大公子弄病了,再哭著求侯爺去看大公子……最過的一次,便是那次推大公子落水。”
秦笙聽得一顆心都快揪起來,她自己先天不足,體弱多病,知道那是個什麼滋味,沒想到謝桓的身體,竟是被他生母給磋磨成這樣的。
她忍不住問:“後來是如何查清真相的?”
武婢道:“趙姨娘哭到老夫人那兒,讓老夫人給做主,老夫人罰夫人跪祠堂,怎料大公子醒來後,卻指認是趙姨娘推的他。侯爺震怒,打了趙姨娘板子要發賣她,趙姨娘言死也要做謝家的鬼,直接一頭撞死了。”
“夫人憐大公子小小年紀就沒了娘,侯爺又沒旁的妾室,就把大公子放到自己身邊養著,悉心照料,遇上大公子發病,夫人便整夜整夜地熬著照顧大公子,不是親子,卻勝似親子。”
“後來有了小侯爺,兩兄弟感情也比那些一母同胞的還好,小侯爺幼時頑皮,不肯念書,捉弄走了好幾個夫子,侯爺不在家中,也就大公子帶著他讀書認字,他才肯肯乖乖就範。”
武婢說起這些,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容:“再大些,小侯爺得知大公子體弱,不能同他一起習武,凡事就擋在大公子前面了。剛拉得開弓的年紀,就敢跟著家將們去山裡狩獵,射銀貂回來給大公子做大氅。”
秦笙靜靜地聽著,將車簾撥開一條縫,看著前方坐在高頭大馬上的謝家兄弟二人,不免又想起自家三兄妹,心中有些傷感。
兄長和阿姊也是打小就疼她,處處讓著她,她卻是個無能的,幫不到兄姊,還得讓兄姊想方設法保全她。
且盼著今日抓到的這批刺客,能審出些有用的信息。
……
一回到侯府,謝家兄弟二人,就把押回去的刺客帶去地牢審訊。
一開始幾個刺客嘴硬,死活不肯招供,謝桓提出分開審訊。
刺客們被關押在不同的牢房,沒法再統一口徑,受刑後被審也不知彼此之間招供了什麼,謝桓再詐他們,說已經有人招供了,酷刑和攻心雙管齊下,總算是撬開了這群刺客的嘴。
審訊出的結果,卻讓謝家兄弟兩大為震驚,他們竟是把秦笙認成了涼州都護的三女兒。
謝馳喝問:“涼州究竟是怎麼失守的?”
受了刑渾身血淋淋的刺客一個勁兒搖頭:“小的當真不知,小的隻是奉命追殺裴家逃出去的那一子一女。”
他身上傷勢很重,再用刑,隻怕熬不過來了,謝桓觀他神色,不似有假,示意謝馳讓人把刺客帶回勞煩。
兩名府兵拖著刺客下去了,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謝馳把沾了鹽水的鞭子丟到一邊,揉了揉手腕:“裴家竟還有活口,看來涼州失守的真相,隻有裴家人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