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就想給秦箏再示範一遍。
陳軍主將發現她目光又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整個人下意識抖了一下,方才還“啊啊”不停,這會兒倒是安靜如雞,視線也避開了,仿佛生怕林昭把他下巴送回原位,再暴力讓他脫臼一次。
楊毅聽著這兩位姑奶奶竟興致勃勃討論的話題,都沒忍住抹了一把額前的虛汗,輕咳一聲道:“娘娘,林中機關陷阱末將都帶人檢查過了,共俘虜陳國兵卒三千餘人,收繳兵器四千餘把。”
楚承稷撥給秦箏的這支軍隊,楊毅是領頭人,在嚇得陳軍四處逃竄後,他便帶著人去捉拿落入陷阱和逃竄的陳軍兵卒,一路撿拾陳國兵卒在驚慌失措之下丟棄的兵器。
這個數目讓秦箏有些意外,她們同陳軍的這場初戰,可以說是大獲全勝,她道:“有勞楊將軍了,傳令下去,下山同殿下的人馬匯合。”
陳軍主將並不識得秦箏,此刻聽她們這番對話,才確定了秦箏的身份。
下顎還疼著,往下淌的涎水是他被不斷踐踏的尊嚴。
先前還覺著前楚太子妃驚為天人,這會兒再好看的皮囊,在他眼中,都跟母夜叉無異。
前楚太子能奮起上進全是前楚太子妃督促引導的傳言,他之前也聽過,隻不過那時都是一笑置之,現在卻覺著,沒準兒傳言都是真的……
雖然才在前楚太子手中吃了敗仗,可眼下,他又莫名地有些同情前楚太子。
還有軍中那位對前楚太子妃念念不忘的沈世子,難怪他對世家貴女們看都不多看一眼,原來是喜歡這一掛的。
這些世家清貴公子的品味,果真是他這等俗人無法理解的……
……
怕破壞林中的機關陷阱,楚承稷先前並未帶人入林,隻一路故意留下痕跡,甚至撕下袍角掛在入林的荊棘叢處引陳軍上鉤,隨後才埋伏在了附近的山上。
這場埋伏,他早做好了兩手準備,不管陳軍入不入林,他帶著兵馬從兩側山翼衝下夾攻,都能打陳軍一個措手不及。
怎料那陳軍主將求勝心切,好大喜功,為了捉拿他,當真入林去尋人,陳軍兵卒們被嚇得屁滾尿流,後面的收尾戰自是打得更加容易。
Advertisement
陳軍數萬人馬,最後逃回去的隻有千餘人,他們留在葫蘆口看守船隻的人馬,也被楚軍突襲了,十餘艘官艦不見了蹤影,幾千陳軍立在江邊,望著滾滾江水,心裡能力承受差些的,想著這一夜死裡逃生,沒忍住放聲大哭。
最後還是一名小將引著他們往上遊走,搶了一艘漁船,渡江後才派大船過來把剩下的將士都接回去了。
……
秦箏帶著人馬下山,楚承稷那邊正好也清點完了山下戰場所繳獲的兵器以及俘獲的俘虜。
見到秦箏,他大步走來,解下肩頭的披風便裹在了秦箏身上:“山林中夜裡寒涼,別凍著。”
當著眾人的面,秦箏沒好推拒,對楚承稷道:“阿昭抓了一名陳軍將領,隻是不知是不是本人。”
她說著看向被林昭用繩索牽著的那名陳軍主將。
陳軍主將在楚承稷以及跟在他身邊的幾名謀士也跟著看過來時,腦子裡就隻有一個想法,他不該爬出坑,他該直接在坑底自我了斷的!
第98章 亡國第九十八天(捉蟲)……
謀臣裡不乏有宋鶴卿這樣曾與陳軍主將同朝為官過的,見他此刻這般狼狽模樣,一幹舊識臉上可謂是精彩紛呈。
陳軍主將努力控制面部表情,想挽救最後一點體面,奈何下巴脫臼,嘴合不上,往下流著涎水,跟個痴呆無異。
陳軍主將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偏偏林昭還在宣揚他的丟人事跡:“這傻大個兒掉進陷阱裡,叫我給捉住了,瞧著是個當官的,不知道是不是跟人換的一身軍甲。”
被活捉後還被質疑身份,識得陳軍主將的人臉上表情愈發精彩。
陳軍主將一雙眼瞪得像銅鈴,隻恨不能就地自我了結。
楚承稷有原太子的記憶,也認出了這陳軍主將,問:“他這嘴怎麼回事?”
總不能是跌陷阱裡摔傻了。
林昭道:“我怕他咬舌自盡,把他下巴給卸了。”
這話一出來,在場的一堆武將不免都有幾分汗顏,他們抓到個俘虜,都是綁起來塞住嘴。
這位姑奶奶倒好,直接把人下巴給卸了!
謀臣們想起先前岑道溪被人丟進荷花池,眼下見識過這位姑奶奶的性子後,一點不覺奇怪了。
有句話叫什麼來著,果然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宋鶴卿畢竟是老臣,經歷了貶謫和亡國之禍後,為人處世上愈發周到了,也知曉這陳國主將性情也算得上剛烈,今日之恥,隻怕已經是他心底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兒了,遂對林昭道,“把他下巴接回去吧。”
林昭看向楚承稷,楚承稷也輕點了下頭,她才“哦”了一聲。
一手按著陳軍主將頭頂,一手託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一送,又是“咔嚓”一聲,陳軍主將的下巴總算是復原了。
他顧不得酸痛的下颌,吼出的第一句便是:“韓某人今日落到爾等手中,要殺要剐悉聽尊便,這般折辱我韓某人,非是大丈夫所為!”
林昭很及時的補了把刀:“我又不是丈夫。”
秦箏有些忍俊不禁,邊上圍觀的謀臣虎將門也沒忍住笑出聲。
宋鶴卿見這陳軍主將氣得都快吐血了,趕緊打斷這場鬥嘴,對陳軍主將道:“韓將軍,別來無恙。”
陳軍主將憤然道:“韓某曾與宋大人同朝為官,且盼宋大人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給韓某一個痛快。”
落到了楚軍手裡時,他就已做好最壞打算了。
夜風吹亂了楚承稷散落在額前的碎發,他嗓音聽起來也清越得發涼:“韓將軍多慮了,陳國如此器重韓將軍,孤還指望著拿韓將軍換座城池下來,自不會苛待韓將軍。”
這陳軍主將名換韓修,乃大皇子嶽丈,自不可能勸降,留著當人質向大皇子那邊討些好處也不耐。
楚承稷說完便有虎賁將士上前押著韓修退下,韓修怒急剛想大罵出聲,就被虎賁將士用布巾堵了嘴,總算是沒再被卸下巴。
林昭眼看著韓修被人押走,才想起來問一句:“這人真是個大官?”
林昭時常去府衙找秦箏和林堯,宋鶴卿對她也算是熟悉,聽她問話,忍不住笑道:“此人乃四平將軍中的平東將軍,現是大皇子嶽丈,林姑娘此番可算是立下大功了。”
林昭一聽眼都亮了,卻也沒攬功,撓撓頭不好意思道:“都是阿……太子妃娘娘的計策好。”
秦箏淺笑道:“人是你抓住的,不必自謙,戰場上軍師出謀略,上陣殺敵的不也是將軍們麼?殿下素來賞罰分明,這一功是你的跑不了。”
她說著看向楚承稷,楚承稷得了秦箏眼神示意,遂點了頭。
林昭一雙眼更亮了些,她躊躇片刻後道:“殿下,我不要獎賞,我想以後也跟著上陣殺敵,成嗎?”
大楚沒有女子為將的前例,唯一一個掌過兵權的,還是幾十年前就去世的那位長公主,但那位長公主隻也是借著皇族的身份擁一支軍隊而已。
林昭之前就同林堯說過想從軍一事,林堯知道自己妹妹武藝不差,可她從軍,跟一群軍漢摸爬打滾都沒什麼,但十幾個個漢子擠在軍帳裡,洗澡如廁都不講究,她一個女子,終究是不方便。
她自己訓練的那支娘子軍,都是些半道習武的女子,武藝不可能像她這般精湛,必要時自保還成,真上戰場冷兵器拼殺,在男女先天身體素質懸殊的情況下,多是白送性命。
林昭教她們武藝,初衷也隻是想她們遇到危險能有自保能力,不會明知戰場兇險還帶她們一起去。
僅她一人去從軍,終是有太多不便,如今軍隊剛建,最重要的就是把規矩立起來,若是一開始就沒立好規矩,後面隊伍壯大了,隻會愈發難以管治。
林堯在祁雲寨時,什麼都能滿足這個妹妹,面對幾萬人的大軍,卻也不得不一切按規矩辦事。
他若是準許林昭從軍,在她沒有軍功時給她優待,讓她不用跟普通將士擠帳篷,底下人難免不服。
軍中普通將士都十幾個人擠一頂軍帳,千夫長以上的將軍,才能單獨住一頂軍帳。
給林昭單獨安排軍帳,不合規矩不說,日後便是林昭憑借自己的本事攢下了軍功,興許也會被人說道,覺得她隻是沾了林堯的光。
這絕不是林昭想從軍的初衷。
林堯把一切利弊說與她後,林昭便也暫時歇了從軍的心思,她自己懷揣著這些心事,連秦箏都沒敢告訴,此番跟著秦箏一起設伏,活捉了敵軍一個大官,她才想著舊事重提。
林昭問出那話後,在場的謀臣和武將們都神色各異,看向楚承稷,等著他決斷。
楚承稷道:“活捉敵軍主將乃頭功,軍中雖未有女子從軍的先例,但林姑娘有千夫之勇,開這個先河在後世也未嘗不是一樁美談,孤封你校尉一職。”
秦箏含笑對林昭道:“往後阿昭便是林校尉了。”
不少武將都與林堯相熟,有的甚至還和林昭也交過手,便也紛紛跟著道賀:“恭喜林校尉。”
林昭遏制不住激動之色,雙手都不禁緊握成拳,當即對著楚承稷和秦箏半跪下:“林昭誓死效忠殿下和娘娘。”
秦箏親自上前去扶林昭:“快起來。”
林昭能得償所願,從此徵戰沙場揚名立萬,秦箏也是由衷地為她高興。
一行人打道回府,路上跟守妄鴉渡也大獲全勝的林堯碰上,林堯聽說林昭生擒了陳軍主將,被楚承稷賞了軍職,從此也能跟著大軍徵戰,憂喜參半。
這陳軍主將的事跡他聽過些許,是名猛將,林昭能生擒他,委實叫林堯意外,去尋林昭想問她些細節,一句“阿昭”剛叫出口,就被林昭抬著下巴打斷:“這是在軍中呢,叫我林校尉!”
看著胞妹坐在高頭大馬上挺直肩背的模樣,林堯哭笑不得。
楚承稷和秦箏一個駕馬一個乘馬車走在前方,秦箏聽見後邊林家兄妹的說話聲,忍不住撩起車簾含往後看。
隨行的將士打著火把,火光映照在她側臉上,她嘴角的那抹淺笑愈顯溫婉明媚。
楚承稷回頭時瞧見了,勒住韁繩刻意放緩了幾步,待與秦箏所乘坐的馬車平齊,秦箏以為他是有什麼事要交代,抬眸看向他,視線裡帶著幾分詢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