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的戍邊戰士不也自己種菜麼?
秦箏的這個提議在現在有點空前絕後了,林堯傻愣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娘娘……百姓怕被戰火殃及都不敢種地了,您讓將士們去種地?”
秦箏看著林堯道:“其實這和以前東寨自己耕種是一樣的道理,流民加入軍隊是為了領軍糧填飽肚子活下去,在參軍之前,他們中大多數也是農人。有土地耕種糧食,他們在這異鄉也就有了牽掛,既能收攬軍心,又能自給自足產糧,有何不可?”
她這麼說,林堯就明白了,大多數流民都是奔著活命參軍的,若是青州遇襲,守不守得住,流民們對這不是生養自己的城池其實不會有多少感情,在這裡被打散了,他們轉頭去別處參軍混口飯吃也是一樣的。
讓他們在這片土地上耕種產生了感情,他們才會把青州當成自己的家園去守護。
林堯當即就對著秦箏抱拳道:“娘娘大智,末將這就下去安排。”
如今正值五月底,種一波晚稻來得及。
秦箏點頭,又叮囑道:“耕種隻是次要的,還是不可耽誤大軍操練。”
“末將明白。”
……
林堯是個辦事有效的,很快就率大軍開墾完田地,播種那日,秦箏親自去田間地頭,當著三軍將士和圍觀百姓的面灑了第一把種子。
在這以農耕為主要生產來源的時代,百姓似乎對耕種有著別樣的情懷,秦箏把種子撒進地裡,軍民仿佛已經看到了安定的那一日,不知誰歡呼起來的,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大概是見軍隊都開始種地了,原本不敢耕種的百姓們,回去後也紛紛把自家戰亂以來就荒廢的田地也重新開耕出來,悉心耕種,整個青州上下都煥發起了生機。
前來投奔的謀臣們瞧見青州這番景象,心中也是萬分感慨,擅舞文弄墨的作詩稱贊,直把青州誇成一個世外桃源,慕名而來的賢能之士日漸增多。
秦箏卻變得更忙了,先前時間緊迫,她隻來得及帶領工匠們加固主城門,如今有了更多的時間,她還想在城牆外修建“馬面”,所謂馬面,就是在城牆上每隔二十丈修建的墩臺,以城牆為界,向外凸出四丈有餘,主要目的是為了防守。
若有人攻城,城牆和兩側馬面牆,可對敵軍形成三面夾擊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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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青州有四方城門,每處的兵力布防不一,為了將來遇險能快速調兵,秦箏還想把城內的主幹道規劃一下,以四方城門為點,連成“田”字,這樣一來,不管是那一處的城門遭到猛攻,都能在最短路徑內調兵。
圖紙設計好了,就開始緊鑼密鼓地施工,原本老舊的房屋拆遷換成青磚灰瓦的氣派院子,城內百姓心中隻雀躍得緊,哪裡又會有怨言。
對此秦箏還頗為感慨,古人在這方面確實比較淳樸,她剛幹工程那會兒,雖然用不著去跟路線規劃到的住戶對接,卻也聽過不少坐地起價的釘子戶傳聞,最初拆遷款筆筆都是天價,後來政策調控後才好些了。
秦箏每天穿得幹幹淨淨出門,灰撲撲從工地回去,累得倒頭就睡,壓根沒空去想還在徐州的某人。
接連十天半個月後,總算是又收到了楚承稷的來信。
徐州那邊現在也拉起了一支兩萬餘人的兵馬,徐州守將去強攻過幾次,可惜都是戰敗收場,如今青州、徐州勢漸大,李信那頭也坐不住了,派了他長子領兵五萬南下來收復失地。
知道又要打仗了,秦箏心裡還是有些沉重,不過以如今青州和徐州的實力,哪怕是和朝廷那五萬大軍硬拼也不一定會輸,她開始抓緊自己防御工程的修築。
林堯跟個老媽子似的,眼見今年青州的秋收有保障了,又開始憂心新收編的將士軍服和武器的配備。
他們到現在為止,所有的軍需裝備都是自己打下來的,還沒掏錢去買過。
青州府衙的那點官銀,用於修建城防還勉強夠,給三軍制軍服、打造武器那就是無底洞了。依誮
至於軍餉,虧得他們成事不久,上次發軍餉時人還沒這麼多。
在林堯為了下一次發軍餉的銀子愁得夜不能寐時,行走的軍餉來了。
郢州陸家約莫也是通過青州、徐州這兩場漂亮戰,看到了楚承稷的潛力,這回直接把大房的嫡女給送來了。
意在為何,不言而喻。
陸則被調去了徐州,迎接陸家嫡女的事就落到了林堯身上。
秦箏知道楚承稷那邊估計也很快就會得到消息了,府衙上下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生怕她發火,就連京城陸家人都深居簡出了,仿佛是知道她在青州的地位,生怕被遷怒。
秦箏自己倒是跟個沒事人似的,依然在趕工程進度,不巧的是陸家那位嫡女進城那天正好碰到秦箏在城外指揮工匠和將士們修築馬面牆。
她一身素衣弄得灰撲撲的,頭上為了方便也沒簪什麼發飾,楚承稷從兩堰山回來後,倒是給她搜羅了足足一箱子的珠釵首飾,但那些玩意戴到工地去可不就是被糟踐麼。
對面馬車裡掀著車簾的陸家嫡女點著精致的妝容,珠翠滿頭,二人隻匆匆對視一眼,那姑娘對著秦箏見禮時,掃了秦箏一眼可謂是花容失色,臉都白了,淚珠子直在眼眶裡打轉,弄得秦箏有些莫名其妙。
她象徵性說了兩句關懷的話就讓林堯把人送去京城陸家人住的別院,一直到回去時都還有些納悶,讓宋鶴卿派人看著些別院那邊。
宋鶴卿卻會錯了意,以為她是想防著陸家,秦箏懶得解釋。
別院那邊很快傳來的消息,卻讓秦箏更加摸不著頭腦。
據聞那位郢州陸家的嫡出大小姐,當天晚上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還給郢州陸家寫了信。
宋鶴卿派人把信給截了下來,捧給秦箏:“娘娘,您請過目。”
第69章 亡國第六十九天
秦箏拿著信愣了愣,偷看別人的信件不道德,可這事關大局……
她猶豫了一下,對宋鶴卿道:“有法子拆開信封不損壞火漆麼?”
宋鶴卿知道她是怕這封信無用,那他們截下信件,日後若是叫陸家人發現了,反倒生嫌隙。
他當即找了人過來拆信,探子們為了探得消息,少不得幹這等劫信的事,要想知道對方的謀劃又不能讓對方發現,就隻能偷看來往的信件,自然練就了一手拆開信封後不傷火漆的本事。
等陸家嫡女那封信被取出來呈給秦箏,秦箏看完後哭笑不得。
太子從前臭名昭著,她白日裡在城門口監工,又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在這個時代,便是再落魄的名門望族,都不會讓家中女眷拋頭露面,陸家嫡女以為她跟著楚承稷逃亡後,一直過的都是苦役的日子,心中豈止忐忑二字了得。
不得不說,這封家書陸大小姐寫得還是很有水準,她先是聲淚俱下訴說自己離鄉千裡,倍思雙親,陸家大房夫婦若是看到這信,這個開頭就已經能讓他們心腸軟下來了。
隨即又在信中把太子以前的荒唐事一一列舉出來,以示自己這一路的惶恐。太子的名聲,想來陸家大房夫婦也是有所耳聞的,看到這裡隻會更加心疼女兒。
最後寫到了青州城,竟目睹秦箏這個正牌太子妃跟一群苦役在一起修城牆。
有了前面關於太子惡行的種種鋪墊,現在又指出秦箏這個實例,她再提出自己害怕,不願聯姻,陸家大房夫婦但凡還有點良心,都不會再把她往火坑裡推了。
秦箏頭一回知道楚承稷先前名聲狼藉還有這等好處,那些個舉事起義的,少不得有各方勢力上趕著送姬妾,楚承稷拿下青州、徐州兩城後,徐州那邊是何情況秦箏尚不知曉,但青州除了突然到訪的陸家嫡女,還沒人敢給他送女人。
畢竟楚承稷名聲在外,這時候給他塞女人,可不就是賣女兒?富貴能不能謀到尚不好說,但後背絕對得被人戳脊梁骨。
秦箏再審視這封信,瞧見“太子妃著荊釵布裙,和流民苦役一道搬磚運石,衣沾塵垢,面如蠟色。父親若將女兒許給太子,女兒安有命在乎?”這段話,實在是忍俊不禁。
她把信紙裝回信封裡交給宋鶴卿:“封好,送往郢州吧。”
陸家嫡女一來她就猜到了郢州陸家打的算盤,這下倒好,都不用楚承稷自個兒出面拒絕了。
之前誤會楚承稷縫補衣物,她就已經同楚承稷商討過這些事了,秦箏不覺得楚承稷會為了陸家的助力讓步納陸家嫡女。
就像楚承稷曾對她說的,她是有多低看他,才會覺得他會採取這樣的方式來壯大自己的勢力。
宋鶴卿並不知信中寫了什麼,見秦箏讓他又把信寄出去,還有幾分遲疑:“娘娘,跟隨郢州陸家嫡女前來的僕婦,還在打探您在青州平日裡都做什麼。”
秦箏聽了,隻是搖頭失笑:“隨她去吧。”
宋鶴卿見秦箏似乎全然沒把陸家送來這個威脅放在眼裡,憂慮過後,心中又陡然升起一股敬意。
不愧是秦國公的女兒,這等胸襟,又豈會隻盯著那點內宅爭鬥?
宋鶴卿自愧不如,作揖退下時,秦箏見他似激動又似感慨萬分的望著自己,心中還有些莫名。
宋大人這又是怎麼了?
……
別院裡,奶嬤把秦箏這些日子在青州的所作所為告訴陸錦欣後,陸錦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刷地一下又流出來了。
她顫著嗓音問:“打仗時還得跟著去城樓?不打仗時不是在修城牆,就是在田間地頭耕種?”
她一張小臉白的,奶嬤看了都於心不忍,寬慰她:“這青州城裡不管是當官的還是平民百姓,都敬重太子妃,要我說啊,這位太子妃是個有手腕的,你看她這樣不就把名望給攢起來了嗎?”
陸錦欣看了看自己用各種名貴香膏保養出來的一雙手,淚眼朦朧道:“我不要去修城牆,也不要去耕地……”
奶嬤勸她:“秦家倒了,太子妃沒娘家人撐腰,她是為了在太子身邊站住腳,不得已才用這等法子去積攢民望的。您乃陸家長房嫡女,身後有陸家這樣的百年大族,哪用得上您去謀那些?”
她不提太子還好,一提太子,陸錦欣想起太子的那些荒誕行徑,眼淚掉得更兇了。
太子妃那樣神妃仙子一樣的美貌,如今為了自保都得去修牆耕地了,她將來若是惹了太子厭棄,可得怎麼辦?
陸錦欣越想越覺得前途渺茫,淚眼婆娑走到案前研墨,繼續給家中父母寫信訴苦。
祖父要把她送過來聯姻,但父親一向疼她,父親肯定會想辦法救她的!
……
宋鶴卿一直派人盯著別院那邊的,陸錦欣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報給秦箏。
秦箏晨起後聽說陸錦欣又哭著給郢州陸家寫了信,盯梢的人怕送出去什麼了不得的消息,自然是把信件給截下了的,等秦箏看過後再做決斷。
秦箏掃了一眼,發現這封信寫得比之前那封還要傷心欲絕、肝腸寸斷,可能是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加上確實沒哪個達官貴婦會成天跟一幫工匠打交道修築城防工事,秦箏所做的一切在陸錦欣眼裡都蒙上了一層悽苦的色彩。
把人家姑娘嚇成這樣,秦箏都有點過意不去了。
她讓人把信往郢州送了去,想著陸錦欣初來青州,自己要趕工程進度,又沒時間招呼小姑娘,還是給她找個玩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