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還欲上前的刺頭們也生生止住了腳步,忌憚地看了一眼周身氣息變得迫人的楚承稷,隻覺他比趙逵這個大塊頭還可怕幾分。
楚承稷似乎懶得同他們周旋了,抬眸朝那幾人看去時,無異於在看一群死人。
幾個刺頭兒硬生生被楚承稷看得後退一步,其中一人壯著膽子道:“軍師這是打算殺人滅口了麼?咱們弟兄隻是想為大家伙兒討個公道!”
他倒也清楚大部分落草為寇的人隻是為了求一頓溫飽,真正背著無數樁命案被官府通緝在原本山頭裡能作威作福的,就那麼幾個,很快就改了話術:“山寨裡這幾日還能喝上一碗白粥,官府大軍圍在上下遲遲不肯退兵,再過幾日大家豈不是隻能喝白水了?”
趙逵站得離他們近,快步上前對著說話的那刺頭兒就猛踹了一腳:“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子當初為了一頓飯,尚且能賣命三年。你們白吃白喝了多日,還好意思腆著個臉鬧事?要女人要當官要錢財,也不看看自己有那個本事去掙麼?你們是指望著今日在這兒犬吠兩聲,寨主和軍師就給你們高官厚祿安排上呢?”
那名刺頭兒直接被踹到地上蜷縮成個蝦米,半天爬不起來。
其中一個山頭的首領突然開口:“林大當家的,他們鬧事固然不對,可有些話的確也有理,咱們各山頭的弟兄都不允許進寨,寨子裡究竟有沒有存糧,咱們這些外人也不清楚,林大當家舉事,大家伙兒願意跟著賣命,可馬兒都得吃草,人不能不吃飯吧?寨子裡若還有糧食,您讓弟兄們看一眼,弟兄們自然不會再受奸人挑唆。”
他這話看似有理,但一口一個他們是外人,又三句話不離糧食,分明也是在挑撥離間。
寨子裡的糧食的確已經吃完了,林堯如今唯一能寄望的就是秦箏那邊。
他咬緊後槽牙不應聲,幾個刺頭兒又開始跳:“劉頭領說的對!祁雲寨若是真還有糧食,林大當家的讓咱們看一眼總成吧?”
人群裡一片竊竊私語,不少人都還是被山腳官兵烤肉叫陣影響了軍心,稀稀拉拉的聲音響起:“對,讓我們看看還有沒有糧食!”
林堯面色愈發難看了些。
楚承稷眉峰微蹙,接話道:“諸位既要看,姑且登上幾刻鍾,我等派人去將糧食運至寨門口來。”
一個刺頭兒直接冷笑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又在诓人?”
楚承稷眸色微寒,也是此時,山寨裡邊傳來一聲大喊:“糧食運來了!”
守著山寨大門的弓弩手們自發地讓出一條道來,十幾個祁雲寨漢子推著木質推車出現在山寨門口,每一輛推車上都堆滿了米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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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米車而來的,還有兩名女子,一名女子身穿藏紅色長裙,各大山頭的人都認得,是個極為不好惹的主兒,祁雲寨的大小姐。
另一名女子身形看著更纖細些,哪怕著一件不合身的石青色布衣,腰帶勒住的那段細腰,也直了不少人的眼,不過那名女子戴著一頂鬥笠,大晚上的,壓根看不清她面容。
場外的議論聲愈發大了些,不少人伸直了脖子往這邊看。
先前出聲的劉頭領狐疑道:“林大當家的,你們這米袋子裡裝的,莫不是沙子。”
林堯見秦箏過來,就已經松了一口氣,知道肯定是成功把糧食從索道運過來了。
他走到一輛推車前,拎起一袋大米,割開個口子,抓出一把來給眾人看:“弟兄們且瞧瞧,這究竟是不是米!”
“是米!真的是米!”
“咱們還有糧食,這麼大幾車,再怎麼也還夠吃一段時間!”
先前鬧事的幾個刺頭兒面色僵硬,劉頭領臉色變幻不定,道:“我劉某人是為了諸位弟兄著想,今日便也不怕得罪林大當家了,萬一這車上隻有幾袋是米,其他的都是沙子呢?”
這話讓沸騰起來的人群再次陷入了沉寂,畢竟不乏這種可能。
林堯恨得牙痒痒,冷笑:“劉頭領是要把我每一袋米都割開讓大家伙兒看看?”
劉頭領不可置否。
秦箏帶著鬥笠,視線受阻,想看楚承稷還得偏過頭調整角度才能看清,那頭剛跟楚承稷對上視線,就聽到劉頭領的刁難。
她出聲道:“諸位大可放心,你們每個行伍可上前領一袋米,這些日子你們自己生火做飯,不管是煮白飯還是白粥都成,不過七日後才能來領下一次的米糧。袋子裡是不是米,你們大可現場驗貨。”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誰還懷疑,而且山寨裡一次性就分給他們七天的口糧,顯然是有存糧的。
原本散亂的軍心,成功被秦箏這番話給安撫了回去。
劉頭領怕有詐,盯著秦箏:“你是何人?你說的話算數嗎?”
楚承稷目光涼涼掃過去:“我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林堯很有眼色地接話:“軍師是我林某人的兄弟,他的話,跟我林某人的話分量一樣重。”
這下沒人再有異議,各個隊伍按照順序上前領米,拿下去劃開口袋一看,發現果真是大米,激動得大喊:“咱們有糧食了!”
先前鬧事的幾個刺頭兒嚇得面如土色,這才有些慌了。
糧食的事解決了,自然就得清算舊賬。
楚承稷瞥了他們一眼,拔出一柄橫刀遞給林堯,“寨主。”
林堯是他們這支隊伍明面上的領頭人,有些威信自然也得林堯來親自立。
林堯接了刀,大步上前,有個刺頭兒還想偷襲他,直接被他一刀砍斷了喉嚨後。被趙逵先前那一腳踹到地上的刺頭兒見勢不妙連滾帶爬地想跑,林堯一腳踏在他背上,橫刀從他後頸斜劈下去,一顆人頭骨碌碌滾地。
人群中傳來唏噓聲,但一個為他們說話的人都沒有。
血濺了林堯滿臉,他環視一周,喝道:“我祁雲寨舉事,非是他祁縣李信之輩,靠著燒殺搶掠打上汴京。諸位家中都有老父老母,兄弟姐妹,林某隻問,你們的父母妻兒、兄弟姐妹叫人欺凌糟蹋,你們痛心否?我林堯是要帶著諸位顛倒這乾坤,逐鹿這亂世,護衛一方百姓!等拿下青州城,咱們就是青州父母官,諸位都恨天下貪官汙吏,這些個老鼠屎,欺男霸女,幹的惡心事不亞於那些狗官,該死否?”
人群中一片靜默,隻有火盆裡幹柴燃燒偶爾發出“噼啪”聲。
“該!”
“該!”
很快渾厚的附和聲就如潮水般蓋了過來,響徹夜幕。
被幾個刺頭兒煽動的那些人面色戚戚回頭往後看,見大家伙兒都高舉手中兵器高喊,一個個臉色因激動而漲得通紅,他們便也舉起手中兵器跟著喊起來。
剩下的幾個刺頭兒看著齊聲呼喊的眾人,一個個面色慘白。
其中一人直接雙膝一軟跪在了林堯跟前:“寨主,我是被他們撺掇的,我也覺得他們該死……”
林堯一腳踹開他,喝道:“上軍棍,亂棍打死!”
上棍刑人死得慢,叫得慘,更能起到威懾作用。
幾個祁雲寨人上前去押他們,幾個刺頭兒垂死掙扎,砍傷人還想跑,趙逵得了楚承稷示意,拎著個大釘錘上前左右一抡,被他的釘錘砸到,不死也去了半條命,再被按在刑凳上上軍棍,沒打幾棍子一個個就吐了血,看著更悽厲。
這場鬧事至此結束,眾人領了糧食都散去。
林堯上前對著秦箏抱拳道:“還好程夫人來得及時,不然我這還不知怎麼收場……”
客套話說到一半他覺著氣氛有些奇怪,瞟了一眼目光黏在秦箏身上的楚某人一眼,趕緊識趣地道:“咳咳,今晚開慶功宴,我先去部署。”
第53章 亡國第五十三天
林堯說要走,林昭神經大條愣是沒發現氛圍不對,成功化解了這麼一場危機,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正想感慨兩句,林堯卻倒回來把她也給拉走了:“大廚房人手不夠,你去給王大娘幫幫忙。”
林昭差點以為他哥失憶了,手指著自己,不確定道:“不是,咱兩好歹也相依為命十多年了,你不知清楚我廚藝啥樣?從前不都是你做飯……”
林昭還要繼續說,被林堯給捂了嘴,瞪著她恨鐵不成鋼地往旁邊遞了幾眼。
林昭總算是反應過來了,她飛快地看了秦箏一眼,扒開林堯的手,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改口:“沒想到我最近苦練廚藝的事竟然被你知道了,走走走,上大廚房去我給你露兩手!”
林堯默默抬起一隻手蓋住臉:“……”
演技倒也不必如此浮誇。
林家兄妹一走,寨子裡其他人也三三兩兩地離去了,隻有看守山寨大門的幾個漢子還留守此地。
秦箏覺得這氣氛怪尷尬的,用手撥了撥鬥笠,抬腳欲跟上他們:“寨主說大廚房人手不夠,那我也過去幫幫忙吧。”
一隻腳還沒邁出去 ,手就叫一隻大掌給牽住了。
“後山的索道建好了?”這話他問得正經又自然。
秦箏戴著鬥笠,得微微仰起頭才能同他視線對上,聽他這麼一問,就老老實實點了頭。
楚承稷道:“多了一條上山的道,那邊的防守得加重些,你同我一道去看看。”
秦箏被他拉著走了幾步才回過味來,她又不懂排兵布陣,他去部署看守後山的人馬,帶上自己作甚?
想起昨天那個吻,秦箏又覺得臉上有些熱意,就連被他握著的那截手腕都隱隱有些燙。
他平日裡瞧著多正經一個人,總不至於在野外胡來吧?
秦箏自己有的沒的想了一路,腦海裡天人交戰,楚承稷倒是規矩得很,隻是牽著她的手,絲毫沒旁的逾越之舉。
後山的路有些崎嶇,樹影茂盛的地方,月光都灑不進來,秦箏目力沒楚承稷好,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他走,不小心踩進一個凹下去的土坑,整個人都往前一個踉跄。
鬥笠沿撞在楚承稷後背上,秦箏前額也被鬥笠帽上的竹篾刮了一下,疼得她嘶了一聲。
楚承稷停下腳步,將她頭上的鬥笠揭了下來,語氣中似乎帶著幾分揶揄的笑意:“這會兒你還戴著它作甚?”
秦箏膚色白皙,方才那一撞,前額直接被鬥笠上的竹篾刮紅了一塊,她揉著額角小聲地吸氣,跟隻受傷的小奶貓似的,讓人覺著可憐又有點想欺負她。
他那揶揄的語氣莫名讓秦箏有點暗惱,她瞪楚承稷一眼:“怕你大晚上帶我來這後山,被人瞧見。”
這說得跟偷情一樣。
秦箏先前戴那鬥笠,純粹是不想讓自己的容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