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剩的右眼因為劇痛看東西都有些模糊了,隻隱約瞥見楚承稷大步朝這邊走來,背離院子裡的火光,他整張臉都隱匿在了黑暗中,長發和衣袂在夜風中揚起,有如鬼魅。
吳嘯渾身抖如篩糠,顧不得捂自己血流不止的左眼,爬起來給他磕頭磕得咚咚響,直把腦門磕破了鮮血直冒都不見停下來:“程英雄饒命!我隻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往後我給您做牛做馬,我就是您養的一條狗……”
楚承稷置若罔聞,長劍出鞘,吳嘯大半個脖子直接被砍斷,鮮血濺了路邊草木一灘,他還想爬起來,但身體已經不聽使喚,抽搐著湧出更多的血,很快他躺的那一片地都成了血泊,他目光直直地看著一個方向,瞳孔也渙散了。
楚承稷手腕一抖,甩幹淨劍上的血珠子,抬腳繼續朝地牢走去。
前方路上出現幾具水匪的屍體。
傷口參差不齊,顯然是很多人殺的,並非一人所為。
他眉心輕攏,腳下步子不由快了幾分,抵達地牢入口時,直接推門而入……
……
秦箏和林昭被關在了地牢半日了,水匪給林昭手腳都戴上了沉重的鐵镣,秦箏不會武功,水匪倒是沒綁她。
有兩個水匪一直在這邊看守著她們,期間給她們送過飯菜來,但秦箏怕他們下藥什麼的,連水都沒敢喝一口,那些飯菜自然也沒動過。
林昭比秦箏還謹慎些,本身又是個極其能忍耐的性子,哪怕身體極度不舒服,怕秦箏擔心,也一聲不吭。
水匪見他們不碰送來的任何吃食,也沒再管她們。
地牢裡沒有鋪稻草,有些陰冷,秦箏怕林昭冷,一直跟她擠在一起幫她取暖。
林昭失血過多虛弱得厲害,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靠在秦箏肩頭問:“阿箏姐姐,你說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得救?”
秦箏安慰她:“很快的,我們被劫走時寨子裡的人已經回來了,他們現在說不定已經快到盤龍溝了。”
林昭輕輕嗯了一聲,又道:“回去後,我想吃阿箏姐姐包的菩芥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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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箏心口發澀,摸了摸她的頭發說:“好,回去了我們就包餃子吃。”依誮
外邊傳來一聲巨響時,沒什麼精神的林昭都被震得清醒了幾分,二人對視一眼,都不知外邊是什麼情況。
沒過多久,一個老婆子就帶著兩套衣裙過來讓秦箏和林昭換上。
林昭手腳都戴著鐵镣,沒法更衣,看守她們的水匪暫時解開了林昭身上的鐵镣,牢門卻沒開,衣物都是從木頭縫隙裡遞進去的。
這兩名水匪沒見過林昭殺人,看她一個女子,整個人又病恹恹的,唇上都沒幾分血色,沒覺得她有多大威脅,不免松懈了幾分。
等秦箏和林昭換好衣物,老婆子拿了她們原本的衣物離開後,看守她們的水匪就隻進來了一個。
他隔著牢門給林昭戴鐵镣時,林昭自不會放過這逃出去的機會,直接用鐵鏈勒住了那名水匪的脖子,秦箏則趁機取下水匪腰間的鑰匙打開了牢門。
林昭受了傷,右臂使不上勁兒,又因為失血過多有些脫力,隻將那名水匪給勒暈了過去。
秦箏正要扶著她出牢房,外邊突然傳來腳步聲,是另一名水匪回來了。
秦箏和林昭都是一驚,林昭現在有傷在身,身體又虛弱,還真不能保證可以第一時間制住那名水匪,若是讓他叫嚷引來更多的水匪可就前功盡棄了。
秦箏穩住心神,給林昭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松開她後快步撿起牢房外的一根板凳躲到了門後。
那名水匪隻是出去方便了片刻,怎料再一進門就見自己的同伴倒在地上,隻餘穿紅衣的女子站在牢房門口,另一名女子不見了蹤影。
他大驚失色,正要轉頭掃視屋內,秦箏已經舉著板凳砸他腦門上了。
這根板凳實沉,水匪當場被砸暈了過去。
秦箏松了一口氣,還好她有經驗,總算是沒失手。
把水匪拖進牢裡後,秦箏把他們的外袍扒下來給自己和林昭換上,又將她們的外袍披在兩個水匪身上,才將牢門鎖了起來。
林昭功夫過硬,還沒這麼狼狽逃命過,見秦箏熟門熟路的做這些,誇道:“阿箏姐姐真聰明。”
秦箏給自己手臉都抹了兩把灰,林昭膚色本就偏暗,倒是不需要掩飾。
聽到林昭的話,她望天長嘆道:“不聰明,唯手熟爾。”
從東宮一路逃亡到現在,她可經歷過太多次了。
秦箏扶著林昭往地牢出口走去,打開地牢大門的瞬間,看到站在外邊死了不少人,但還站了十幾個水匪,她下意識擋在了林昭跟前。
其中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水匪神色復雜地望著她,對方瞧著約莫二十出頭,身形清瘦到有些單薄,五官精致卻並不顯女氣,似花與木有各自的脛骨來區分,面色蒼白如雪,一雙鳳眸狹長深邃,隻不過此時那微微上挑的眼尾泛著紅,看得人莫名錐心。
秦箏下意識避開了他那道帶了太多強烈情緒的目光,正疑心他是不是認識自己時,對方已扯開嘴角綻出一抹蒼白的笑來,艱澀喚了她一聲:“阿箏。”
第36章 亡國第三十六天
阿箏?
叫得這般親昵,對方果真認識她。
秦箏心思電轉,太子妃在原書中隻是番外裡才正式出場的角色,除了和沈彥之的虐戀情深,基本上沒有其他戲份,人物關系單薄得可憐。
不過太子妃倒是還有個兄長,所以眼前這人,要麼是沈彥之,要麼就是太子妃的兄長秦簡。
但不論他是沈彥之還是秦簡,對秦箏來說都極為不妙。
畢竟這二人一個是太子妃兩小無猜的竹馬,一個是看著太子妃長大的兄長,他們對太子妃都再熟悉不過,自己一個魂穿的,又沒有太子妃的記憶,很容易叫他們覺出不對勁兒來。
在這敬畏鬼神的時代,秦箏可不想被當做妖孽燒死。
她定了定心神,疑惑朝那人看去,眸中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疏離和警惕:“你是何人?為何知曉我的名字?”
為今之計,隻有裝失憶,才能解釋得通她為何不清楚太子妃以前發生過的一些事。
怎料對方聽到她的回答,一雙鳳目紅得更錐心了些。
他嘴角挽起的那抹笑愈顯蒼白,整個人像是用一捧薄雪捏成的個空殼,一碰即碎。
“不記得了啊……”
每說一個字對他來說似乎都格外艱難,他看見了秦箏眼底的疏離和警惕,心口像是被尖刀剜了個口子,每呼吸一下都疼得厲害。
他努力維持著嘴角那抹溫柔而蒼白的笑,眼裡的沉痛看得人揪心,“是我來晚了,叫阿箏受苦了。”
看著秦箏那張抹了不少灰垢的臉,他下意識想用袖子幫她擦幹淨,怎料秦箏卻警惕後退了一步。
林昭也帶著幾分敵意盯著他,喝道:“放尊重些!”
沈彥之喉嚨口發苦,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可她不認得自己了,甚至看著他滿眼戒備。
逃亡的這些天,從山賊窩到水匪窩,她究竟都經歷了些什麼?
心髒似被一隻大手攥緊了,窒痛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收回那隻手背到了身後,緊緊捏成拳,直抓得掌心鮮血淋漓,艱澀道:“忘了阿箏不記得我了,沈氏三郎,沈彥之,阿箏再記一遍這個名字可好?”
秦箏聽他自報家門卻是心底一驚,竟是沈彥之!
他為何會在此處?還穿著一身水匪的粗布衣裳?
太多疑問堆積在秦箏心頭,以至於讓她忘了回復了沈彥之那句話。
遠處傳來打鬥聲,秦箏朝那邊看了一眼,但夜色太沉,又有房屋樹影遮擋,什麼也看不清。
沈彥之顯然也聽見了,眸色微微一變:“官府在剿匪,這裡不是久留之地,阿箏先同我回船上吧,我給你找個大夫。”
他一說大夫,秦箏倒是想起林昭身上的傷來,林昭的傷隻草草包扎了一遍,現在人又虛弱,是得找個大夫看看。
她們如今在盤龍溝老巢,要想不落到水匪手裡,跟沈彥之走才是最安全的。
秦箏稍作遲疑,便點了頭,手卻緊緊攥著林昭:“阿昭跟我一起被水匪抓來的,帶她一起走。”
“自然,被水匪擄來的姑娘,官府都會帶回去。”
兩名扮成水匪的官兵在前邊引路,秦箏扶著林昭跟他們走時,卻仍是沒忍住往傳來打鬥聲的那邊回望了一眼:“那邊是官府的人?”
官兵回話有幾分遲疑:“應該是。”
他們也不太確定,畢竟按理來說,他們還沒回去,船上的官兵不敢貿然開戰才是,可若不是官府的人,這個時間點能在水匪老巢的,還能有誰?
為了保險起見,他們還是避開了那邊,繞道離開了水匪老巢。
沈彥之和他的貼身護衛走在最後,遠離了秦箏,他周身的陰鹜再也壓制不住,寒聲道:“這裡的水匪,我不想再見到一個活口,把這地方夷為平地吧。”
戰船上有攻城用的投石機和火藥彈,轟平一個盤龍溝不在話下。
陳青抱拳:“末將領命。”
……
楚承稷進入地牢後看著裡邊的情形,不由得眉頭一蹙。
一個看守的人都沒有?
牆壁上燃著火把,他順著地牢深入,抵達牢房時,隻瞧見兩個被扒了外袍暈過去的水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