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堯才醒,因為失血過多,原本小麥色的臉也有些發白,他虛弱道:“別亂來,一切等我傷好了再說。”
林昭抿緊了唇不說話。
門邊有人瞧見太子和秦箏,忙道:“程公子來了!”
林堯往門邊看過來,屋子裡的人也自動為她們讓出一條道。
太子走近後,林堯便衝他虛弱笑笑:“林某今日能撿回一條命,全靠程兄搭救,您二位還真是我們兄妹的貴人。”
太子道:“寨主客氣了。”
林堯低咳兩聲,掃了屋內所有人一眼,緩緩道:“我得養一段時間的傷,在這期間,凡事你們都聽彪子的。”
王彪本就是他左膀右臂,又能打,這話大家伙都沒意見。
但林堯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有些吃驚了:“我這條命是程兄救的,從今往後他就是我林堯的兄弟,是祁雲寨的三當家。”
屋子裡響起了一陣細微的議論聲,太子的武藝他們今日都見識過,這點無可置否,隻是太子進寨的時日尚短,突然就讓他當祁雲寨的三當家,大多數人心中未免還是遲疑。
這種情形隻要沒人公然反對,那麼基本上就定下了,但太子自己婉拒了:“多謝寨主美意,寨主若有用得著程某的地方,程某願為軍師,三當家就不必了。”
林堯見太子無意,便也沒再強求,太子就這麼成了祁雲寨的軍師。
大夫說林堯需要靜養,他們離開房間後去前廳商議起接下來的部署,林昭出了房門就坐門口的石階上發呆。
秦箏在她旁邊坐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背:“難受就哭出來。”
林昭硬氣道:“我才不哭,我哥又沒死!”
秦箏知道這姑娘性子要強,隻更心疼她,什麼也沒說,輕輕拍著她肩膀。
Advertisement
林昭把唇抿得死緊,眼眶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慢慢紅了。
“堰窟地勢高,能看到整條江域,有大量船隻靠近,當值的人都會提前示警,怎麼偏偏就今天,在堰窟當值的人全拉肚子了,沒一個人看到水匪的船靠近?”
秦箏遲疑道:“是飯菜出了問題?”
林昭閉著眼搖了搖頭:“飯菜都是王大娘做的,東寨的人送過去的,不可能有問題,除非是有人在吃的時候做了手腳。”
秦箏一聽就知道這是個啞巴虧,飯菜從做好到送過去,都是東寨的人經手的,就算是西寨的人偷偷下了瀉藥,徹查起來,那邊也有的是理由推脫,甚至還有可能倒打一把,畢竟西寨的人吃了東寨送去的飯,也拉肚子了。
林昭譏诮道:“何老賊和他那義子看到信號彈後卻遲遲沒帶西寨的人過來,不就是想讓我哥死在水匪手裡麼?隻是他千算萬算,算漏了他那寶貝女兒也在山下。”
“要不是我哥念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救了他女兒,隻怕那老賊這會兒隻能守著他女兒的屍首哭了!”
說到此處,林昭沒忍住又抹了一把眼:“不過我哥替何雲菁擋那一刀,也是為了我。”
秦箏稍作思量,就明白了林昭這話裡的意思。
林堯救何雲菁,從小長大的情誼隻是一部分,那會兒他們寡不敵眾,山上的人又下不來,二當家可能還在想著趁機一鍋端了東寨。
隻有何雲菁還活著,二當家為了救女兒,才會終止原來的計劃不惜一切代價派人下去支援。
退一萬步講,林堯知道自己一死,東寨落到二當家手裡後,肯定得斬草除根。他舍命救何雲菁,或許還能讓二當家留林昭一命。
他在山底下苦戰那會兒,是把所有的後路都想清楚了才義無反顧那麼做的。
秦箏不知道怎麼安慰林昭,輕輕抱住了她。
林昭再要強,卻也還隻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伏在秦箏肩頭,雖是一聲不吭,秦箏卻感覺到自己肩膀處的衣襟被眼淚浸湿了。
她輕聲道:“阿昭別難過,西寨想要什麼,你就越是要替你兄長守住,不能叫他們得逞。”
哭夠了,林昭抬起頭來時,眼神又變得無比堅定:“自然,定是何老賊看我們快把棧橋修好了,知道他西寨分不了這杯羹,狗急跳牆罷了!”
……
太子跟東寨眾人在外間議事,他們心知水匪此次突襲是為了那兩船貨,西寨為了利益,目前隻怕也跟水匪穿的一條褲子。
要想盡快把船貨卸下來運回山寨,棧橋必須得繼續修,不然水匪聽到了風聲,直接在他們卸貨時殺過來,又得是一輪苦戰。
王彪把林昭給她的工圖擺在桌上,“這是大小姐從山下一個老師傅那裡要來的圖紙,咱們下午繼續趕工,爭取在震今晚把貨都運回寨子裡。”
太子看到那張眼熟的工圖時,眼皮跳了一跳:“山下的老師傅?”
王彪給他解釋起原委:“咱們寨子裡隻有西寨的馮老鬼以前是漕幫的人,知道棧橋怎麼修,那夜祠堂落了二當家臉子後,馮老鬼就稱病不來修棧橋了。大小姐下山去找了個以前在軍營修築城防的老師傅問了棧橋的修建之法,昨晚我們按照那法子已經打好樁放好龍骨了,就差這可活動橋墩以及釘橋梁板了。”
太子聽完王彪的解釋後還是盯著那張圖紙,神色莫辨。
紙是他昨日下棋從老大夫那裡贏來的劣紙,墨是那方粗砚研出來的陳墨,嗯,圖也是他昨夜在秦箏那裡看到那張圖紙沒錯。
原來她畫這張圖,是為了幫寨子裡修棧橋。
他倒不知,他的太子妃還有這等本事。
……
回去後,秦箏總覺得太子看她的目光有些怪怪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見太子坐在桌前單手按著眉骨,還當是他頭疼又犯了,好心道:“相公頭疼麼?”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輕輕點了下頭。
秦箏起身去他身後:“那我幫你按按。”
太子卻拒絕了:“不必,有張圖看不懂罷了。”
秦箏聽到他說圖,心中就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就見太子就從衣袖裡摸出了她畫的那張簡易工圖,鋪在桌上,狀似無意地道:“據說是山下一位七旬老者繪的。”
他狹長的眸子半抬,微微上挑的眼尾帶著點蠱惑的味道,襯著他那張清冷的面孔,勾人而不自知:“阿箏看得懂麼?”
第21章 亡國第二十一天
這是他頭一次這麼稱呼自己。
明明林昭每天都阿箏姐姐長、阿箏姐姐短地叫她,可驟然聽到太子這麼叫,秦箏耳廓還是猝不及防地麻了一下。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很有魅惑人心的資本,清清冷冷時是個矜貴公子,蠱惑起人來,就是個男妖精!
秦箏不知道太子這麼問是何意,按理說隻要林昭那邊沒說漏嘴,他不應該懷疑到她頭上來才對。
秦箏打定主意裝傻。
她覷了太子拿出的那張圖一眼,為難地搖起了頭:“相公都看不懂,我就更看不懂了。”
穩住,自己又沒漏過餡兒,就連睡覺都是把圖紙貼身藏著的,太子在此之前不可能見過張圖紙,能懷疑她什麼!
太子對上她那雙明澈漂亮的眸子,竹節般修長的手指輕輕按了按額角,道:“還以為你能看懂。”
仿佛當真隻是看不懂圖紙,隨口問她的一句。
秦箏站在他身後,微不可聞地舒了一口氣。
就在她以為這件事就這麼揭過了時,太子卻道:“幫我把那邊的紙拿過來。”
秦箏聽話地將那一摞白紙拿了過去。
太子抽出一張同那張工圖擺在一起,慢條斯理問她:“阿箏覺得這紙眼熟嗎?”
秦箏:“……”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她佯裝細致地打量了兩張紙一陣後,一臉不解道:“所有的紙張不都一個樣麼,我看著都眼熟。”
太子淺抿了一口茶,不急不緩道:“這刀紙是趙大夫幾年前買的,一直放著沒用才發黃了,興許那老者家中的紙也是買回去放了幾年的罷。”
秦箏:“……也不無可能,畢竟天下亂了這麼久,指不定是從前買給家中小輩抄書用的,後來戰亂一起,學堂沒得上了,就留著了。”
太子放下土陶茶杯,唇角罕見地扯出一抹笑:“那阿箏可曾在別處聞過這墨香?”
秦箏還在強撐:“不曾。”
太子這般盤問,秦箏也算是明白他為何懷疑自己了,她畢竟是個現代人,畫這張圖前,哪能想到太子對紙張和砚墨這麼敏銳。
而且,她事先也不知道這圖紙會落到太子手裡。
隻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
得到她否定的回答,太子也沒覺著意外,隻在這時候才幽幽道:“那還真是巧了,昨日我準備題字的那張紙,不小心落了幾點墨漬上去,這張紙上竟也有。”
他語氣微頓,抬眸看向秦箏:“那張紙阿箏收到哪裡去了?”
秦箏算是體會到什麼叫做鈍刀割肉了,他問得溫和,卻是一步一個坑地等著她呢!
眼下的情況還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