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她將近一個月。
思及此,小姑娘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垂下了手。
好不容易見著了自個兒想見的人,陸宴自然不想馬上放她走,便指了一家酒樓道:“陪我吃點東西?”
沈甄詫異道:“大人還未用膳嗎?”
“沒來得及。”這四個字,不免有些可憐了,聽的沈甄都不免蹙起眉。
今日上元家,各酒肆的生意家家好的不得了,跑堂的正了正頭上的幞頭,咧嘴笑道:“陸大人裡面請便是。”京兆尹倒是沒人不認識。
沈甄被他拉進廂房,陸宴以極快的速度點完了菜。
廂房的簾子落下,陸宴伸手攬過她,隨後“輕車熟路”地挑起了她的短袄、她的小衣,整個掌心都貼在了小姑娘的白嫩嫩的腰上,兩人剛從外面進屋,他手涼的厲害,沈甄下意識地“嘶”一聲。
他的唇抵在她的耳畔,“涼嗎?”
沈甄點頭,剛要開口,就傳來了楊宗的聲音,“主子,不好了。”
陸宴將手抽回,掀開簾子,“怎麼了?”
“命案。”楊宗鄭重道:“胡人鬧事鬧到佛寺去了,死了不少人。”
陸宴立即起身道:“我帶人過去,你送她回去。”
沈甄是披著陸大人玄色大氅回去的,見此,沈謠、沈姌立投去了揶揄的目光。
沈甄卻默默嘆了一口氣。
自己在家裡選了半天衣裳,一個素白的短袄,她拿著六條群裡比來比去,結果呢?那人一見到自己,他便給自己搭上了黑壓壓的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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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甄攏了攏衣裳,心道:罷了,不得風寒也成。
其實這也不能怪陸大人不解風情,畢竟男人和女人眼裡的風情,向來都有偏差。
沈甄迎風站在外面,陸宴自然會關心她冷不冷,但若是在榻上,他眼裡怕是一塊布料都容不下。
她們準備回府,沈姌正準備上馬車,苗麗突然道:“娘子,這馬車上何時多了一盞燈?”
沈姌狐疑地看了一眼,緩緩走了過去。
花燈一轉,上面寫著兩個字——平安。
沈姌目光一怔,漸漸出神……
這個筆鋒,她再是清楚不過。
告李家的狀文,就是他親手寫的。
“娘子?”苗麗又道。
沈姌深吸一口氣,揉了揉額頭,道:“許是誰落在這兒的吧。”
苗麗瞧著這花燈精致,便又道:“那不然……就掛在這兒?”
默了半晌,沈姌輕聲道:“你送到旁邊的道觀去吧。”
苗麗伸手摘下,頷首道:“奴婢這就去。”
哪知苗麗剛一轉身,沈姌又開口叫住了她,“罷了,你給我吧。”
沈姌看著手裡的花燈,不由想到了她和他見的最後一面,說起來,那日也算是她不擇手段。
其實隻要那人想要自己,隻要他開口,她終究還是要去見他的。
可他並沒有。
她感謝他沒有。
沈姌低頭笑了一下。
一句平安罷了,她也不該做的那樣刻意。
——
三月初七,天降綿綿細雨,這日是沈夫人的忌日。
回想去年,那時沈文祁還在牢獄中,沈甄連香火錢都是討好陸宴得來的,再看今日,那個黃牆灰瓦,莊嚴肅穆的大慈恩寺,再次閉寺為沈家而開。
沈文祁隨圓沉法師進殿誦經。
沈姌、沈謠、沈甄和沈泓隨知客僧進了大慈恩寺的主殿。
他們對著“華嚴三聖”鞠躬,隨後跪立在蒲團上,雙手合十。
沈姌默默道:阿娘,女兒都過的很好,你不必再擔心。
你最擔心的那個小女兒,還有八天,就要出嫁了,嫁的是鎮國公府的世子,人生的雋秀,同甄兒站在一處,甚是般配。
沈謠默默道:阿娘,我雖是遠嫁,卻能把自己好好照顧好,你不必擔心。哦,對。咱家的小丫頭的要出嫁了,我能親眼看她嫁人,便是此生無憾了。
沈甄默默道:阿娘,女兒要嫁人了,陸家的三郎,單子一個宴。
女兒會牢記母親和祖母囑咐過的那些話,日後定克己復禮,學著相夫教子。就是阿耶……他不肯娶妻,女兒瞧他鬢角白了,阿娘若是心疼他,可否去他夢裡看看?
沈泓像模像樣地閉上了眼睛,默默道:阿娘,我是那個小的,泓兒。
三姐姐給我找了老師,楚先生自去年起教我練字,習千字文,再過幾個月,我便要開始讀《谷糧春秋》了,楚先生還說,叫我早點參加科舉,他說兒子若能早日金榜題名,可以給姐姐撐腰。
一個時辰過後,沈文祁進殿喚他們。
四人起了身子,檐下的風鈴隨風響動,沈家的路,又重新開始了。
平平的淡淡的日子,有時過的飛快,再一轉眼,便是三月十六。
亥時三刻,沈姌和沈謠推開了沈甄的門,笑道:“睡不著了?”
沈甄的臉上寫滿了緊張,“嗯”了一聲。
沈姌揉了揉她的頭發,道:“都這樣的。”
沈謠看著榻邊的“陸家名單”笑道:“怎麼,這是打算一晚上都背下來?”
沈甄嘆了一口氣,“陸家有三房,人那麼多,萬一叫錯呢?”
沈謠“噗”地笑了一聲,“這種事,想的越多越易錯,到時候你家郎君定會在耳邊偷偷告訴你的,別想那麼多。”
沈甄點了點,“那我不看了。”
沈謠坐在她旁邊,壞心地捏了捏她的臉,“甄甄,看這些都沒用,阿姐教你的那些,你記住了沒啊?”
聞言,沈甄小臉一紅,道:“阿姐說的那些,能行嗎?”
沈姌也跟著笑,“你別都聽她的,陸三郎和草原上的男人不一樣,想必會體貼些的。”
沈謠不置可否,隻低聲道:“阿姐,總有一點是一樣的。”
沈甄道:“是何?”
沈謠側頭去看沈甄那雙一塵不染的眼睛,突然變得有些認真,“甄兒,你便是做了他的妻子,也不要整顆心都撲在他身上,一年兩年還好,日子久了,周而復始,都會變的。甄兒,記得找些自己喜歡的事做。”
沈姌在背後掐了沈謠一把。
她們都知道這是實話。
男女之間,激情褪去,新鮮勁兒一過,怎麼可能還會一成不變?
沈姌還是李家婦的時,常常要出去走動,聽的最多的,要麼是這家的郎君納了個新人,是個招人恨的狐媚子,這麼就是妾室的孩子又怎麼礙眼了。
女子從情竇初開,到痴心一片,再到面目全非,有時不過是一夜的事。
哪個女子沒有在後宅裡掩面痛哭過?
然,哭過呢?
隻要不觸及律法,不傷兩家的和氣,日子大多都是會過下去的。
縱使沈姌看清楚了這一切,心裡再不會信那些蜜語甜言,可她就是不想用自己的人生去幹涉沈甄的人生。
沈謠被沈姌用力一捏,不禁捂住手臂,發出了“嘶”地一聲。
“疼、疼……這肯定要紫的。”沈謠哀怨地看了沈姌一眼,“阿姐,你現在不給她提提醒,難不成等著陸家人跟她說嗎?”
沈姌反駁道:“我瞧著阿耶和阿娘倒是挺好的。”
雲陽侯身居高位,風流倜儻,無妻無妾,當年的雲陽侯夫人,不知讓京中多少婦人眼睛都紅了。
便是沈家的二房嬸嬸也不例外。
侯夫人一連生兩個女兒,生下沈甄時,二夫人便去老太太那兒暗示,陰陽怪氣道:“這子嗣的事,向來是最重要的,畢竟大房還有爵位要承襲不是?”
說白了,就是想讓沈文祁也納個妾。
連納妾的備選人,二夫人都給選好了,是她血緣十八彎的表妹。
沈文祁知道後,他這個一向對家人寬容的大哥,劈頭蓋臉罵了二郎一頓,並叫他看好了自己的媳婦。
立場非常堅定,能在一個屋檐下就在一個屋檐下,不能,就分家。
縱然老太太在世,也可以分院子。
默了半晌,沈謠點了點頭,格外開心地笑了一下,“確實不能一概而論。”
沈姌拍了拍沈甄的肩膀,“不過他要是欺負你,你就回家,阿姐永遠都在。”
直至天亮,沈甄終於抵不住困意,闔上了眼睛。
然而再一睜眼——
第126章 大結局上
三月十七了,今日便是“六禮”中的最後一禮——迎親。
依晉朝婚俗,郎君是在黃昏時分接娘子過門的,而眼下,已是未時。
再一睜眼,沈姌在她耳邊道:“甄兒,該起了,陸三郎要來接你了。”昨夜三人都沒睡,今早沈姌和沈謠硬著頭皮起來,硬是沒舍得叫沈甄。
畢竟,新娘子累起來,那可是一天一夜的事。
沈甄被沈謠從榻上拉起來,開始對鏡梳妝,清溪躬身給新娘子撲著脂粉,隻聽外面忽然傳來幾聲刺耳的笑聲。
沈甄道:“是二嬸嬸他們來了?”
沈姌手執木梳給沈甄梳頭,撇嘴道:“不隻你二嬸嬸,你三嬸嬸一家子也來了,還有些你叫不上名字的也都到了。”
總之,元慶十六年那個冬天,給沈甄吃過閉門羹的人,今日都到了。
沈甄嫁進陸家,那便是未來的鎮國公夫人,就算以前鬧過再大的不愉快,今日也定要前來賀個喜。
這廂屋裡正忙著,隻聽外面倏然起了婦人歡呼聲,和儐相的吆喝聲。
沈甄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來了。
陸宴在門外拋完了大雁,便念起了催妝詩,嗓音沉穩有力,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撩人。
【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臺前別作春。】
【不須滿面渾妝卻,留著雙眉帶畫人。】
一首催妝詩對探花郎來說,自然是不夠。姑嫂繼續起哄,陸宴便又做了一首。
用詞之油膩,聽的沈甄這張嬌靨都泛起了紅暈,她哪裡聽過那人這麼誇她。
嬉鬧聲不斷,有人扯嗓子喊,“不夠!再來一首!”
於是,男人又做了一首,可眾人還是不給看新娘子。
這對於一向疾言遽色的陸大人來說,著實是一種折磨,但今日,他是一點臉色都不敢給。
那雙幽邃清冷的雙眸裡,盡是討好之意。
沈謠看著沈甄笑道:“今日你就該欺負他一回,也不許心軟,記住沒?”
沈甄點頭,“記住了。”
沈謠又道:“大聲點,你虛什麼!”
沈甄挺了挺背,提了音量,“記住了!”
門外繼續鬧騰,陸三郎肚子裡墨水足,催妝詩一首接著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