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要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要……”
可勸兩句之後,她轉念又想到了方才他對那兩個胡姬含笑的眼睛,不禁咬牙切齒道:“可惡、負心漢、浪子。”
她深吸了一口氣,拿出張帕子擦了擦眼角,將玉佩放到了枕邊,起了身子。
與此同時,另一邊,主院。
陸宴和邱少青坐於榻上,胡姬分別跪在二人身邊倒酒,陸宴身邊的胡姬柔聲道:“奴給二位大人跳支舞吧。”
陸宴側頭,淡淡大:“去吧。”
胡姬頷首,立馬起身,對邱少青身邊的胡姬道:“妹妹給我打個鼓。”
鼓聲一起,胡姬將纖纖玉手舉高,一邊要搖晃著腰肢,一邊往下蹲,看著邱少青眼睛都熱了。
須臾,邱少青幽幽道:“陸大人府上的歌姬,真是‘才貌雙全’。”
陸宴笑道:“哪兒的話,鴻胪寺掌大大小小的宴會無數,邱少青見過的伶人胡姬,該是比我多多了。”
陸宴猶記得,他中的箭,就是鴻胪寺送來助興的六十六名伶人中的一個射的。
話音一落,邱少青道:“得,陸大人您還真別說,最近鴻胪寺來了六十六名伶人,舞姿確實不錯,但論起姿容,不及陸大人府上的十之一二。”
陸宴不動聲色地飲了一口酒,道:“六十六名?可是為了年底萬國來朝?”
邱少青眼神閃躲,下意識摸了摸嘴唇,隨意道:“還不知選不選得上她們。”
見他有意避開此事,陸宴也並未繼續追問。
胡姬舞畢,轉身回了邱少青身邊,胡姬與邱少青貼的極近,雙鋒簡直快要夾住男人的手臂,細細的嗓音格外動聽,“奴來喂大人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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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少青看了一眼陸宴,見他眸色如常,並未有一絲不滿,邱少青也就不客氣了,手放在胡姬的腰上,摸了一把。
陸宴正抬起酒杯準備飲傷上一口,心口便開始隱隱作痛,他抬手揉了揉,哪知疼的更重了。
這熟悉的疼法,不禁讓他蹙起了眉頭。
不是在沈府好好的?
怎麼了又?
主院院外,棠月來回躊躇,楊侍衛囑咐過今日不得去主院打擾,可眼下這狀況,她怎麼著都得過去說一聲才是。
棠月頷首走過去。在雪地上踩出一串腳印,小聲道:“楊侍衛。”
楊宗拽過她,低聲道:“不是叫你們別來此處打擾嗎?”
棠月搖了搖頭,極小聲道:“實在是不得不來。”
楊宗道:“到底怎麼了?”
棠月皺眉道:“方才夫人過來了……”
夫人,還有誰能稱為夫人。
楊宗面露驚慌,道:“夫人、夫人今日來這兒了?”
“好似是為了大人送生成禮。”棠月捏了捏手心,皺眉道:“楊侍衛,夫人剛剛看到了兩位胡姬了。”
楊宗聽懂了棠月話中的意思,頓覺不妙,忙道:“我這就進去通報。”
說罷,楊宗轉身,快走幾步叩了叩門,“主子,國公府來人,長公主有急事找您。”
陸宴目光一頓。
他知道,若非要緊事,楊宗不會在此刻開口。
陸宴對邱少青一笑,“邱大人隨意,陸某得先出去下。”
邱少青心神都被胡姬勾搭跑了,忙笑道:“國公府的事,自然是要緊。”
陸宴走出去,闔上門,一邊揉著胸口,一邊對楊宗道:“怎麼回事?”
楊宗低聲耳語了一番。
陸宴轉了轉手上的扳指,須臾,對楊宗道:“看著裡面。”
男人大步流星地朝瀾月閣走去。
然,推開門時,內室已是空空如也,陸宴上前,看到了枕邊的玉佩,他攥緊,隨後朝側門追了過去。
人背起來,真是喝涼水都塞牙。他想。
陸宴到底是攔住了那輛緩緩行進的馬車,他一把掀開幔帳,與沈甄四目相對,低聲道:“跟我回去,我有話對你說。”
“改日吧。”她不能跟他發脾氣,難道還不能擺個臉色了?
可陸宴怎可能讓她這麼走了,還改日,就沈家的那個牆,改日也見不到。
四周飄起了尷尬的風,清溪十分有眼色地下了馬車。
沈甄看著他道:“大人,暮鼓要敲了,我再不回去便宵禁了。”
陸宴知道今非昔比,自己不能隨意把她扣下,便彎腰進了馬車,坐到了沈甄身邊。
在他追出來的那一瞬間,他想到了前世她離開長安的那一幕。
他握了下拳,伸手攬住了小姑娘的腰,沈甄沒躲,卻低聲道:“陸大人,我真得走了。”
瞧這稱呼,加了個姓,生分多了。
陸宴置若罔聞,拿著手裡的玉佩低聲道:“這是給我的?”
沈甄冷冷道:“嗯,今日是你的生辰。”
陸宴立馬將自己身上的玉佩摘下,換成了她送自己的,這樣的動作,討好的意味十足。要知道,他毫不猶豫摘下來的那塊,可是御賜。
說實在的,這人的性子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沈甄不是,陸宴亦不是。你讓他抱著沈甄說,“心肝我錯了”、“我滿心都是卿卿,萬容不下旁人”、“蒼天可知我心意”這樣的肉麻話,估計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說不出。
他摸了摸小姑娘纖細的腰身,沈甄越推他,他抱的越緊,暗暗折騰了好半晌,男人鼻尖的呼吸磨得沈甄耳朵的都開始發痒,才道:“夫人誤會了。”
第117章
“夫人誤會了。”
陸大人這話說的柔,還是對著沈甄的眼睛說的。
小姑娘眸中的一絲寒意被“夫人”二字震的立馬收回半分,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小聲道:“眼下還不是。”
四目相對,男人提了下嘴角,好像在說,很快就是了。
沈甄立即發現自己被他帶跑了,偏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陸宴伸手摩挲著小姑娘的腰線,上上下下,“你看見什麼了,同我說,我解釋給你聽。”
聽他如此說,沈甄立馬想到了那胡姬踮腳靠近他的耳,他配合著俯下身的模樣。
眼角的笑,是掩飾不住的浪蕩!
沈甄扒拉開了他的爪子,看著他道:“陸大人是不是也這樣碰過那兩個胡姬?”胡姬的腰那樣細,他定然是喜歡的。
陸宴向後一靠,不急不緩道:“那兩個,隻是公事。”
“既是公事,那陸大人還是快些回去吧,莫要誤了正……”事還沒說出來,陸宴就以唇堵住了她的小嘴。
輕輕的啄,慢慢的咬,捻弄下,終是撬開了她的牙關,碰著了她舌。
呼吸間,沈甄凝眸睇來,單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握緊,問出了藏在心裡的那句話,“陸三郎在外面,到底養了多少個……姑娘?”外室、胡姬、平方康坊的頭牌,到底還有多少?
陸宴低聲在他耳畔道:“隻養過你一個。”
沈甄顯然不信,不過這種話,他既是不想說,自然也逼問不出,便道:“我們既已定了親,這些事,陸大人還是藏深些吧,別叫旁人知道,就像以前那樣,行不行?”
藏深些,別叫旁人知道,別叫我阿耶阿姐知道,更別叫我知道。
小姑娘這句“就像以前一樣”,真是讓陸宴醍醐灌頂,他原還不理解,自己明明對她這樣好,為何她在男女之事上從不信他,現在倒是讓他找到鬱結所在了。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和她的開端不美。
細想可不就是這麼一回事?甭管外面看他陸三郎多麼潔身自好,可這男人壞透的一面,沈甄卻是都見過。
他是怎麼逼她當外室的,又是怎麼教她伺候人的,誰能比沈甄這個當事者知道的清楚?
陸宴默了半晌,拉住了她的手,一本正經地解釋道:“裡面那位,是鴻胪寺少卿邱少青,掌管各國使臣的來京朝貢之事,年底永和公主回來,便是由他接待。”
提到年底,沈甄不由得一愣,“大人是說萬國來朝?”
陸宴點頭,又道:“是。”
他沒法將夢中的事直接告訴沈甄,隻好換了個方式說,“近來京兆府得了封密信,鴻胪寺新來的一批伶人可能會混進了敵國細作,我今日邀他來此,便是想知道那些伶人如今在何處。”
陸宴頓了頓,又道:“可那邱少青是個貪色的,尤愛身段纖細的女子,想與他結交,隻能如此。”
說完,陸宴又將楊宗交給他的賣身契遞給了沈甄,“那兩個胡姬也是前幾日,楊宗出去挑的。”
一套讓人找不出漏洞的說辭,一份強而有力的物證。
嬌靨緋紅。
陸宴看著她,抬手去捏她的耳垂,一下輕,一下重:“還想問甚,一次都說出來。”
沈甄深吸了一口氣,幾不可聞道:“沒了。”
陸宴垂眸看她。
又是一年十月。
十六七歲的姑娘,正是女兒家一生中最美、最純的時候,瞳孔有潋滟,身段有春光,隨手一碰,都是我見猶憐。
陸宴捏了捏她的臉。用了點勁兒,
沈甄拍了兩下他的膝蓋,喊疼。
陸宴沒放手,而是繼續道:“我對你,起初是算不得好,可當初,也沒有理由對你好。”這話說的真是夠直白了。
無異於是在說:我心裡沒有你,又不愛你,所以對你做那些事,也無甚愧疚。
寒風湧進,素白色的幔帳微微卷起,沈甄的心,不由跟著一緊,她既不想聽他說下去,又想聽他說下去。
“三姑娘貌美,我卻不是個憐香惜玉的。”陸宴捏在了她臉上的手一松,換成了摩挲,“此刻回頭去想,確實讓你受了許多委屈。”
沈甄對上他認真的雙眸,捏了捏泛白的指尖,道:“陸大人不欠我的,一直以來都是我欠您的。那些算不得委屈,我知道。”
陸宴勾了勾嘴角,輕笑了一聲。
他的小夫人,確實招人疼,生起氣來,無非是在大人面前,加一個陸字。
男人用拇指去擦她的眼底,道:“我曾以為,自己會有一位門當戶對的正妻,會有兩個貌美合心意的妾室,會多生幾個孩子。”
沈甄呼吸一窒。
隻聽陸宴又道:“我不熱衷於那些鬼祟之事,也不信紙能包住火,更不存僥幸之心,所以,我若娶妻,定不會養外室來折辱我的妻子。”
外室、折辱、妻子。
男子看待問題的角度與女子的角度終究是不同的,沈甄品了品他話中的意思,顫聲反問道:“陸大人若是先有了外室,再娶妻呢?”
陸宴道:“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他說的模糊,沈甄卻聽的明白。
如果他今日娶的是旁人,那麼自己,想必早早就被他送走了,又或者被他送給誰?一時間,她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沈甄掀開簾子去喚清溪,推了一把陸宴,“多謝陸大人今日以誠相告,不是有要事嗎?您還是快回去吧。”
陸宴將簾子放下,示意清溪不許近來,又道:“還沒說完呢。”
既是知道了她心裡的刺長在哪,今日便定要拔出來。
沈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我不想聽了。”
陸宴將她的兩隻小手從耳朵上挪開,牢牢攥住,又一字一句道:“你得聽。”
小姑娘被他逼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陸宴忍著疼,輕笑了一聲,“你自己都想不到,你是怎麼治我的。”就你這一滴又一滴的金豆子,我哪敢,再讓你傷心。
男人呼吸在她的耳朵上摩擦。
沈甄又掙扎了一下,哽咽道:“你起來,別攥著我,我要回家。”
她最後悔的,便是今日來給他送生辰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