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棣皺眉,“真的?”
沈姌點頭,柔聲道:“還有四天。”
四天。
那沒什麼不能等的。
李棣說好,就四天。
很快他便昏睡過去了。
——
而另一邊,大理寺卿周述安夜會刑部大人姚斌。
姚斌給了周述安到了一杯酒,“周大人這次幫我刑部的大忙,姚某記下了。”
周述安道:“姚大人和我也算同朝為官多年,互相幫個忙,實在不必如此客套。”
互相,這便是話裡的玄機。
誰頭上的烏紗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姚斌自然聽懂了這個話外音。
“我拿周大人當知己,周大人若是有事,直說便是。”
周述安幽邃不見底的瞳孔,忽然見了笑意,直接道:“是有一樁案子。”
姚斌眉毛微挑,“哦?不知是哪樁案子值得周大人如此費心”
“是三日後的一樁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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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斌坐起了身子,疑惑道:“三日後?”
“是。”周述安一字一句道:“工部侍郎李棣和離的案子。”
按律法,晉朝正七品以上官員和離,皆要要將和離書送到刑部備案,若有其他糾紛,也是在刑部處理。
姚斌驚詫地瞪了瞪眼睛,皺眉道:“此事可當真?”
周述安道:“自然當真。”
姚斌道:“周大人希望我如何做?”
周述安提起酒杯,抿了一口,“我希望姚大人能當堂判和離。”
姚斌是太子的人,李棣是六皇子的人,而沈家,顯然也是站在太子那邊的,若是能判和離,這個忙,姚斌自然是願意的,可姚斌心裡也清楚,此事,絕不會有這麼容易。
說句實在話,眼下這個形式,李棣那人,怎可能沒有後手?
姚斌嚴肅道:“若是判了和離,周大人可想過牽扯出來的其他事?”
周述安道:“其餘的,姚大人移交大理寺即可。”
第111章
“其餘的,移交大理寺即可。”
這話一出,姚斌耐不住心裡的好奇,開口試探:“李侍郎,可是得罪過周大人?”
周述安輕笑了一聲,“談不上得罪,不過……確實有點過節。”
姚斌面上點了點頭,可這心裡頭,卻是不信的。
尚未成家的權臣,貌若天仙的人妻,這裡面,可絕不是“有點過節”那樣簡單。
京城的官場猶如沒有刀槍的戰場,姚斌見過無端構陷、也見過打壓排擠,獨獨是沒見過“幫”人和離的?
不過有句話說的好,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周述安心裡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姚斌並不在乎,隻要能把李棣扳倒,將許家插在工部的這一枚棋便成廢棋,那於東宮來說,便是好事。
酒過三旬,姚斌的臉頰已是湧起了紅暈,他借著酒勁道:“周大人何不來太子門下效力?”
周述安神色未變,但聲音卻低了幾分:“水滿則溢,我與姚大人的交情,還不夠嗎?”
姚斌一頓,不禁大笑起來。
晨光尚未撥開雲霧,周述安從側門走出姚府,彎腰上了馬車。
男人抬手捏了捏喉結,低聲對楚一道:“叫她明日來見我。”
——
晨光熹微,沈姌替李棣更衣上值,李棣低頭看著眼見灼若芙蕖的小臉,認真道:“姌姌,我很想回到四年前。”
沈姌抬頭看他,目光拿捏的剛好。
“我們回不去四年前,李大人還是往後看吧。”
李棣“嗯”了一聲,隨後又笑了一下。
李棣走後,沈姌松了一口氣,跌坐在圓凳上,食指抵住太陽穴,緩緩揉了起來,昨夜李棣宿在她身邊,她徹夜未眠。
就在這時,清麗掀開竹簾走了進來,低聲道:“姑娘定的那幾本書,到了。”
沈姌抬眸,“這麼快?”
清麗點了點頭。
沈姌深吸了一口氣,道:“快,叫人備馬,現在就去。”
清麗看著沈姌蒼白沒有血色的小臉,低聲道:“姑娘的臉色看上去實在有些疲憊,需不需要奴婢用脂粉幫您遮一遮。”
沈姌抬手摁了一下眼底,“很難看嗎?”
清麗連忙搖頭,“姑娘怎可能難看?”
沈姌回頭看了一眼銅鏡,勾了勾嘴角道:“不必遮了,我覺得剛剛好。”
車夫拉緊韁繩,馬車慢慢停在了路邊,沈姌再度來到了東市的這家書肆。
她提裙跨進門,剛一抬頭,還未言語,掌櫃便躬身道:“夫人定的書到了,二樓取便可。”
沈姌點頭,“多謝掌櫃。”
沈姌獨自上了二樓,一直向左走,然後停下,抬起手,叩了叩門。
“進來。”還是那個男人的聲音。
沈姌跨進門,回頭闔上門。
周述安站在東南角的犀木屏風旁,微弱的陽光透過窗牖灑在他身上,颀長的身影仿若一座巍峨的青山。
“周大人。”她走到他身邊柔聲道。
周述安側過身,垂眸看她。
隻見她今日不似平常,黛眉似蹙非蹙,雙眸似喜非喜,眼底微紅,低喘籲籲。
這弱柳扶風之姿,不由讓人橫生愛憐之意。
“這是病了?”周述安問她。
“是受了些風。”沈姌看著他道。
秋風拂面,沈姌的領角隨風輕顫。
周述安眼瞧一縷青絲落在了額角,他的眉頭跟著一蹙,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替她別至耳後,“吃藥了嗎?”
沈姌咬住下唇,輕聲道:“吃過了。”
周述安抬手闔緊窗戶,掌心抵著她的背,將她帶到了桌案邊上。
“明日,你將這張狀送到刑部便是。”周述安坐下道。
沈姌緩緩打開,這是一封和離的狀紙。
“我找了李棣老家的人來京城,他能出堂給你作證李家與何家的姻親。”周述安道。
“大人如何找到的?”
找人作證,沈姌不是沒託人問過,但那些人見李棣官做的大,心生懼怕,再加之與她非親非故,用銀子根本收買不了。
沈姌怕驚動李棣再鬧出事端,隻能作罷。
周述安看出了她眼中的遲疑,笑道:“信不過我?”
沈姌對他對視,“怎會?我隻是怕他們,會反咬一口。”
“不會的。”周述安站的端正筆直,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隨後拿出了另一張狀紙道:“等姚斌親口判了和離,你便可以將這張狀紙呈上去了,證據都在這。”
男人用食指點了點案幾。
周述安雖然沒明說,但這樣熟絡的語氣,便是等於告訴沈姌,刑部尚書姚斌,與他有私。
滿京無人不知他周述安是帝王心腹,為官高潔無私,凡是送進大理寺的銀子皆會分文不差地扔回來,猶如一塊千斤重的鐵板,誰也踢不動。
可眼下,沈姌聽他提起姚斌,又看著眼前的兩封狀紙,及一摞證據,心裡忽然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她喜歡一來一往的交易,她無法心安理得地去承他的好。
她迫切地希望周述安能從她身上得到回饋。什麼都好。
沈姌壓下心裡翻滾的思緒,拿起了桌上賬冊。這些都是李棣貪汙受賄的直接證據,但從這些證據看,李棣所為,顯然與六皇子和許家沒關系。
“許家的勢力根深蒂固,眼下動不得,你若動了,他們定會保下李棣。”周述安道。
周述安改動這些賬冊,無疑就是在逼許家放棄李棣,李棣的身後若是沒了許家,便如同剔姓逐出家門的紈绔子弟,再無還手之力。
沈姌低聲道:“我明白的。”
說罷,沈姌的身子輕晃了一下,周述安立馬接住了她,沈姌整個人陷入他的懷中。
“我扶你下去吧。”周述安看的出來,這並非投懷送抱,她今日的疲憊,不是裝出來的。
沈姌按住他的手,低聲道:“別動。”
周述安整個人定住。
“昨夜。”沈姌環住了他的脖頸,向下拉,與他四目相對,“我一夜未眠。”
周述安喉結不斷下滑,啞聲道:“為何?”
沈姌不答,但身子卻靠在了他寬厚的月匈膛上,“我想睡會兒,行嗎?”
周述安心髒驟跌,他根本想不到,她竟會這樣靠著他,闔上了眼。
男人僵著手臂,眼見日頭從一個窗戶跳到另一個窗戶。
他凝視著她的睫毛,也不知過了多久,拍了拍她的腰,“沈姌,申時了。”
沈姌緩緩睜開眼,對視間,臉上泛起一絲紅暈,連忙起身:“是我失禮了,還望周大人不要怪罪。”
周述安雲淡風輕道:“無妨。”
門闔上,沈姌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周述安按著自己的手臂,有些崩潰地深吸了一口氣。
她這道行,他真的是快要招架不住了。
——
另一邊,沈姌蹬上了馬車。
清麗低聲道:“姑娘,話本子到手了?”
沈姌點了點頭,“嗯。”
清麗又道:“今日……怎麼會這麼久?”
“有些其他事,耽擱了。”沈姌側頭撩起幔帳,目光定格在書肆的二樓的窗牖,不由暗暗攥緊了拳頭。
醒著不行,睡著不行,到底怎麼能行?
沈姌趕在李棣散值前回了李府,急匆匆地進了內院。
隻見李棣的母親,沈姌的婆母文氏雙臂交疊於胸前,站在門口,開口便是一句冷嘲熱諷,“誰家的大夫人,整日往外頭跑?”
沈姌開口道:“四品大員的夫人,哪個不忙?我倒也想圖個清闲,不如這樣,我將中饋全還給何家妹妹,日後迎來送往,都由她來?”
文氏嘴角下撇,冷聲道:“我們李家娶了你過門,真是家門不幸。”
文氏話音一落,沈姌忽然覺得,好似上天都在幫她,她正愁找不到理由離開,眼下倒好了,真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
“清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