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人信守承諾,便是手上的青筋凸起,也未曾肆意。情到深處,隨著沈甄細碎的聲響,陸宴攥住了她的手心,與之十指相扣,終了都未分開。
半晌過後,他環住她的腰,將高挺的鼻梁嵌入她的頸窩,呼吸間,還有尚未散去的酒氣。
就在這時,外面出現了一陣腳步聲。
棠月道:“這麼晚了?楊侍衛是有何事?”
楊宗同棠月道:“世子爺今日喝了不少酒,記得把這解酒的藥汁交給夫人。”
夫人。
這話一出,閉眼休息的沈甄驀地睜開了眼睛。
其實,自打在揚州之行,楊宗和棠月私下裡經常這樣叫沈甄,陸宴聽見過兩回,也不曾糾正,這一來二去,楊宗早就叫順口了。
然而沈甄卻是第一次聽見這個稱呼。
一窗之隔,每一個字,都一清二楚。
沈甄的臉上盡是尷尬之色。
陸宴偏頭看她,“聽見了?”
沈甄一雙漂亮的眼睛動了動,隨後低聲道:“大人放心,我沒聽見。”
她的表情,她的語氣,讓他始料未及。
陸宴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沉,笑意不在。板起的臉的那一刻,柔情四散而逃,隻剩下她最熟悉的冷漠和疏離。
沈甄以為,這人是對楊侍衛的失言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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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楊侍衛向來對她不錯……她咬了咬唇,用食指去戳他蹙著的眉心,替楊宗說了一句好話,“楊侍衛隻是一時失言,大人別罰他。”
陸宴回頭看她。
遙遠的一幕倏然躍於眼前。
他曾問過她,“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身份嗎?”
她答,“是大人的外室。”
思及此,陸宴沉默。
她能如此想,他無甚好意外的。
隨鈺說的沒錯,他確實,沒少欺負她。
男人長嘆了一口氣。
鄭重其事地看著她道:“沈甄,他又沒說錯,我罰他作甚?”
——
李棣從工部下值,一個小廝跑過來,悄聲道:“大人,平陽侯今日,見了太子。”
李棣腳步一頓,嚴肅道:“是在外面,還是在東宮?”
“是東宮。”
李棣默了半晌。
若是在外面見的,那尚且還能說敘敘舊事,若是在東宮,那平陽侯便是明確站到太子那一隊了。
李棣彎下身子進了馬車,小廝道:“大人,回府嗎?”
“不,先去東市。”
——
掌燈時分,李棣拎著一個食盒回了府。
一名婢女跑過來道:“姨娘,大人回來了,手裡拿著食盒,想必是給您買的。”
何婉如嘴角漾些笑意出來,一手撐著腰,一手捂著肚子,慢慢地往門口走。
可她剛看見著人,就見李棣衝主院走去了。
何婉如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深呼了一口氣,眼眶湿潤。
其實,李棣有些喜歡沈姌,何婉如何嘗不知?
可那個男人給她畫了一張大餅,總是能在她瀕臨崩潰之時,好好安撫她。
沒人知道,在李棣同沈姌還恩愛的那段日子裡,她何婉如,李棣明媒正娶的妻子曾獨身來過一次長安。
長安的繁華讓她眼花繚亂,街上人擠人,她站在人群中央,有些無法喘息。
正當她準備返回時,她站在角落裡,看到了李棣笑意盈盈地對著馬車伸手,緊接著,下來了一位戴著帷帽的女子。
從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在盼沈家倒臺,所以沈家真正倒臺的那一刻,她幾乎是喜極而泣。
第66章
“夫人……這怎麼辦?”婢女低著頭道。
何婉如攥緊雙拳。
不得不說,像何婉如這樣的女人,是永遠不會把自己的不幸歸結於男人身上的,在她眼裡,她之所以會經歷這一切,皆是因為沈姌。
半晌之後,她忽然將左手覆在小腹上,慢慢下蹲,一臉痛苦道:“去和郎君說,就說我肚子疼。”
——
說起來,李棣近來明顯能感覺到,沈姌對他的態度,比之前好了許多。
進了門,他將食盒放到桌案上,對沈姌道:“方才下值,去了一趟東市,給你買了些酥餅。”
沈姌抬頭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上的針線。
李棣坐到她身邊,拿起她繡制的帕子,道:“姌姌,我還是喜歡你繡的衣裳。”
即便沈姌現在對李棣另有謀劃,但每每聽到他提起從前,心還是忍不住一抽,忍不住厭惡。
“李大人什麼意思?”沈姌長得嫵媚,說話時抬起眼梢,配上淡淡的語氣,總是別樣的勾人。
李棣上前握住她的手,想吻她,沈姌一躲,李棣楞在原地。
“姌姌,日子想過下去,你是不是也得拿出些誠意?”李棣啞聲道。
“你有話,便直說。”沈姌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是我李棣明媒正娶的夫人,姌姌,我需要一個嫡子。”說罷,他用力禁錮住沈姌的雙手。
“何婉如給你生的,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嫡子。”沈姌忍不住諷刺道。
“你是妻,她是妾,這怎麼能一樣?”說罷,李棣便抬手去解沈姌的衣襟,力氣之大,頗有硬來的意思。
沈姌推著他,一字一句道:“你若想要嫡子,也可以把她生的孩子,記到我名下。”
“可我想要你同我的孩子。”
李棣正要欺身壓上來,外面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大人,不好,出事了。”
“進來。”李棣眉頭一皺,“出何事了?”
“大人,何姨娘,何姨娘肚子疼……”說完,這個小婢女弱弱地抬頭看了李棣一眼。
若是尋常人家的男人,一聽給自己懷著孩子的女人不舒服了,再忙都要抽身去看一眼,並不會多想。
然而李棣的心思太深了。
何婉如此刻想的是什麼,為何會肚子疼,他一清二楚。
他皺起眉,淡淡道:“她肚子疼,不找大夫,找我?我難道會看病不成?”
小婢女別他駁地連連打磕,好半天,才擠出一句,“奴婢,奴婢這就去給我姨娘請大夫。”
“快去。”李棣道。
恰好這會兒功夫,給了沈姌喘息的機會。
同李棣這樣的人說話,真假參半,才是最好的。
沈姌抬手攏住了耳旁的碎發,緩緩道:“我知道你為何突然想要孩子。四年你都不急,急在這一時,無非是因為長平侯回來了,你怕太子勢大。”
李棣一笑,“繼續。”
“在你眼裡,隻要我不同你和離,太子就不會動李家,你不過,還是想利用我罷了……”說完這句話,沈姌再次紅了眼眶,這樣的目光,便是李棣自己,都不會相信,沈姌對他毫無感情。
可美人的眼淚,到底是具有欺騙性的。
尤其像沈姌這種,心如死灰的美人。
李棣看著沈姌,心一揪,“姌姌,你別這麼想我。我還是那句話,你我四年恩愛,不全是假的。”
沈姌將頭上的珠釵摘下,烏黑的青絲散落,“別逼我了,我不是你,沒有心,李棣,你給我點時間吧。”
李棣點了點頭,“你說,多久?”
沈姌捏了捏手上的珠子,淡淡道:“等何婉如把孩子生下來吧……”
——
沈姌給李棣哄走了之後,她坐在榻上,看著自己的淤青的手腕,想了許久。
她雖然斷了與李家同歸於盡的心思,卻不代表,她還能同李棣做夫妻。
讓她給他生孩子,這絕無可能。
沈姌徑直走到桌案旁,一連喝了好幾杯水,旋即,對清麗道:“明天,我們再去一趟東市的藥肆。”
清麗遲疑道:“姑娘難道還是想……?”
“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
高舂始起,沈姌坐上馬車,來到了東市。
藥肆的大夫認識她,一見她來,忙客氣道:“夫人來了?不知夫人那藥集編撰好了嗎?”
沈姌笑道:“還差幾味藥。”
“還差哪些?”大夫道。
沈姌笑著拿出了一張單子,照著念了幾味,“就這些。”
大夫稱重,收錢,包好,交給了沈姌,“那藥集若是編撰好了,還請夫人記得拿給老夫瞧上一眼。”
“一定。”
沈姌轉身出去,同上次那般,分別去了三家藥肆才將需要的藥方配齊。
然而她還從未最後一家藥肆出來,就聽開外雷聲響起,轟隆一聲,暴雨如注,砸在地上,氤氲出一片霧氣。
“咱們出門的時候還晴著,怎麼這麼一會兒功夫就下起雨來了?”清麗嘆了口氣,“姑娘,咱們沒有傘。”
“這樣大的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咱們等等再出去,無妨的。”沈姌將懷中的藥材緊了緊。
沈姌瞧著外面密布的烏雲,也不知怎的,她就是莫名地不安,心跳加速。
就像是要迎來什麼懷消息一般。
她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喃喃道:“下次出門,一定要選個黃道吉日。”
話音甫落,剛好有一輛馬車在她面前停下,有個男人手執一把油傘,緩緩走過來。
沈姌的瞳孔一縮。
手上的藥材“哗啦”一聲,盡數掉在了地上。
周述安,怎麼又是他?
到底是長安城太小,還是她太倒霉?
她隻來過藥肆兩次,便遇上他兩次……簡直是邪了門。
沈姌不禁腹誹:怎麼每當輪到她打李棣的主意,他都一定會出現!他周述安難道是李棣的保命符不成?
沈姌忙彎腰去撿,巴不得,這人趕緊從自己身邊走過去。
哪知周述安面無表情的蹲下,一把搶過了沈姌手中的藥材,隨後站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