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他接了通電話。接著電話,他臉色一變,飯也不吃了,撒腿就跑了。
老爺子氣喘籲籲地扔下勺子,問旁邊的張律師:“他去哪兒?”
張律師道:“八成又是去找那個小姑娘。”
“……”
老爺子一屁股坐下來,臉色反而沒那麼難看了,還招呼張律師和秘書:“吃啊,家宴,大家多吃點。”
秘書聽著院子外面傳來的車子嗡鳴,被開走的聲音。忍不住問老爺子:“傅少是認真的嗎?他以前不是不在意傅至意嗎?這次怎麼動了和傅至意搶的心思?”
以前老爺子是逼著傅陽曦籤字,轉移股份給他,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也不太在意傅至意這個大伯的私生子從傅氏得到了多少好處。
現在怎麼突然——?
老爺子哼了一聲:“這小子,怕被我們看出心思。他哪裡是為了傅至意才來找我恢復權限的?他是為了那個小——”
老爺子忽然對張律師道:“那個小姑娘叫什麼?”
“趙明溪。”張律師連忙道:“您該不會要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傅少——”
“什麼鬼?你和傅陽曦都是肥皂電視劇看多了吧?”老爺子怒不可遏:“我就是問問而已。”
老爺子兀自嘀咕:“現在看來,好像她的存在倒也是一件好事?”
當年那綁匪是傅氏生意上的仇人,被傅氏逼得破產,算是報復性撕票。
然而獨自一人活下來的傅陽曦仍然會無可避免地遭到傅家所有人的埋怨。
當年他給了十三歲的傅陽曦一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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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或者直面。
要麼拿上幾輩子揮霍不完的錢,去國外,遠離傅氏,這樣的話,以後永遠不會被人在背後嚼舌根子,也不必遭受剩下來的這些人的傷人的話,更不必被人從他身上看他哥哥和他父親的影子。
要麼留下來,承擔屬於他自己的那部分責任。可能需要花很久的時間,所有人才能平復傷口。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可能會因為他母親、他的其他親人的療傷過程,而受到來自他們的創傷。
當時老爺子就想,如果小傅陽曦選擇第一個,那麼可能他隻能將財產最終轉交其他人。
然而沒想到,當時還隻有十三歲的小傅陽曦選擇了留下來。
他並非不可以逃,但是他選擇了承擔和忍耐,用他自己的方式,成為一個情緒輸出口,為所有人撫平當年的傷痕。
很少人會有勇氣做出這樣的決定,何況他當時才十三,於是老爺子當時便打定主意,就是他了。
但是留下來的傅陽曦也面臨著一個問題。他不可以太優秀,不可以過得太好。
活得太好,笑得太開心,對不起因他死去的人。
他即便能過去其他人的埋怨那一關,也過不去他自己內心的那一關。
於是五年來,他自我放逐,發色一改,性格全改,宛如在報復自己般,廢物一樣的活著。不去上進,也不去接觸家族企業,更不會像別的富二代一樣,動不動出手一艘遊輪。
他花銷最大的甚至就是上次那架飛機。
他就隻是過著簡簡單單的高中生活。
但是現在,老爺子親耳聽到了他說:“打算正兒八經做人。”
老爺子心情竟然一時之間五味雜陳。
當一個人有了足夠在乎的東西,才會想要好好活下去。
當他有了想要爭取的人,他才會從過去的黑暗中走出來。
他身邊的那個女孩子,或許就是能拽他出去的人。
拽他出去的並非她的那隻手,而是他內心洶湧著喜歡她的欲念。
因為喜歡她,想要被她喜歡,所以想要變得更好。
所以才會生出掙扎著想要離開那片困住自己的泥沼的念頭。
老爺子忽然自顧自笑了一下,滿臉的皺紋舒展開來:“這小兔崽子……愣著幹什麼,大家都吃飯。”
老爺子心情大悅地夾了幾筷子菜,胃口極好地將兩盤子都夾空了。
而桌上的人面面相覷,都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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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溪挨完批評之後,回到酒店房間。
因為一共是七個女生,最終她是一個人住一間。
她沒在酒店房間找到洗衣機,隻好自己擰開水龍頭,將書包放進浴缸,蹲下來清洗。
酒店裡很冷清,灰色的大理石地磚冰冰涼涼的,燈光沒那麼亮,隻有床邊的燈泛著黃色的光。茶幾上擺著沒翻過的雜志。窗簾緊緊拉著。一切都是很冷清的。
明溪的袖子折疊到手肘處,因為沒有洗衣粉,於是擠了一點沐浴露,用力搓洗著書包上的油星子。
看著浴缸裡的水逐漸飄出一點橙黃色的油星子。
水裡倒映出她一個人的臉,臉頰邊上還散亂著幾縷發絲。
在這一瞬間。
明溪腦子裡冒出一個很強烈的念頭。
要是傅陽曦在就好了。
高高大大的傅陽曦,紅色短發,看著就熱鬧如朝陽。
她突然。
很想傅陽曦。
她想給傅陽曦發信息,問他現在在哪兒。
她想問,為什麼他七天沒出現了。
周日、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周六。
再加上周六的晚上,七天多一點兒了。
今天是明溪的生日,但是知道的人並不多,就連董阿姨她們也不知道。
以前明溪是被奶奶領養的,因為是領養,所以也並不知道具體的生日。當時奶奶隨便給了她填寫了一個日子。兩年前回到趙家之後,她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是十月二十四。
可即便知道了,她的身份證上也不是這個。趙家把她的身份證上的日期改成了和趙媛一樣的十月十四。
明溪倒也並不在乎是否要過生日。她對這個沒有準確的概念,也不是一個很有儀式感的人。
她隻是——
想傅陽曦了。
明溪突然擰開水龍頭衝了下手上的泡沫,拿起手機。
她點開和傅陽曦的對話框,強烈地想要發點什麼過去。她現在的心情宛如又回到了第一次給傅陽曦發微信、盯著盆栽嫩苗不知道該發什麼時的那一刻。隻是區別在於,現在的她一眼都沒看過自己的盆栽。
她靠近他的目的,已經不知從何時起,從單純地想要蹭氣運,變成了想要取暖。
又或者是,她喜歡他。
“喜歡”這個詞從腦子裡冒出來,明溪的心髒開始砰砰直跳起來,血液飛速竄向四肢百骸,讓她上一秒腦子一熱衝動得奮不顧身想發信息,下一秒又偃旗息鼓所有負面膽怯情緒紛紛湧來。
這種感受明溪從未體驗過。
她以前覺得她喜歡沈厲堯,她也拼命去了解沈厲堯的喜好。
但是明溪發現,她在沈厲堯那邊,沒有思念,沒有被保護時想要流淚的感覺,更沒有後背被託起無比安心的感覺。她沒有失眠過,也沒有因為沈厲堯不理她,就緊張兮兮過。
明溪在想,如果對沈厲堯的是喜歡,那麼現在更加渴望的情緒又是什麼。
又或者,當時對沈厲堯的隻是崇拜和討好。
明溪在微信上輸入:“我很想你”刪除。
“你還好嗎?”刪除。
“你現在在哪兒?”刪除。
所有的信息還沒敲完,又被她逐字逐字刪除。
她不知道該發什麼了。
明溪思考了半天,最終揉了揉腦袋,心煩意亂地將手機丟在一邊,繼續蹲下去洗書包。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隔壁房間的幾聲尖叫。
好像是蒲霜的聲音:“誰把我行李扔了???!”
酒店房間隔音沒那麼好。
幾個女生的怒罵聲紛紛傳來:“我鞋子也被扔了,剛才上來時見到水溝裡鞋子很像我的,我還以為不是,結果都不見了!”
“是不是趙明溪?”
“趙明溪比我們後回來。”
“氣死我了,趕緊去查監控!大冬天的一件衣服也沒有了。”
接著幾個女生怒氣衝衝去找酒店前臺了。
明溪傻了眼,登時站了起來,她莫名懷疑是傅陽曦讓人幹的。
這麼囂張的報復行為,除了傅陽曦還能有誰。
她呆站了會兒,忽然聽到門外面有動靜。
明溪立即就朝門邊走——是不是他來了?
明溪連貓眼也來不及看,歡天喜地地衝過去打開門。
門外站著的卻是沈厲堯。
明溪的表情愣了一下,有些錯愕,沈厲堯拎著一隻小小的奶油蛋糕,另一隻手還拎著袋子,像是什麼禮物。
好歹是認識了兩年,也算青梅竹馬,沈厲堯知道她真正的生日。
明溪見到是他,心中隱秘的希冀卻一下子暗淡下來。
沈厲堯也察覺到了她的表情變化,微微蹙了蹙眉,道:“今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那些女生反正已經被姜老師罵過了。你的心思還是專注於學習上,下次這種事情直接告訴老師或者我——走吧,我帶你出去過生日。”
就這麼一句話,明溪知道了自己和沈厲堯不是同路人。
別放在心上。
但是有的事對於她而言,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沈厲堯是真正家世好,什麼都不缺的人。也不會去想象她以前有多想得到趙家人的愛,和沈厲堯他的欣賞。
明溪臉色淡淡,張了張嘴,剛要拒絕,忽然瞥見樓梯拐角一道熟悉的身影。
雖然隻是一閃而逝,但明溪心髒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就追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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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店是一條寬敞的林蔭道。
月光灑在地上,清冷冰涼。
明溪眼睜睜看著前面那個熟悉的身影,月光下高挑清瘦,樹葉的影子縫隙落在他身上,他步伐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