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法力低微,不想和你動真格,你別得寸進尺。”
唐浥冷笑:“你最好認真點。”
嘴上說著話,他的出招卻絲毫未見遲滯,刀鋒掠過雪中蓮袖側時,突然橫刀折向,刀刃切進他手臂中。
雪中蓮急閃避退,到底還是沒躲開,衣袖被整個切下,臂上劃出半尺長的血痕。但凡他躲得稍微慢一點,就要像唐浥說的被他砍斷手臂了。
雪中蓮面如寒霜,咬牙吐出一句:“不知好歹!”
他能氣定神閑地和唐浥公平拆招,不過是覺得對方毫無威脅,隨便動動手指就能應付,沒想到自己反而吃了虧。一怒念起,再不顧什麼風度氣量了,起手便是殺招,隻想置對手於死地。
劍氣如虹,挾風雷電掣之力,即便是在十餘丈外遠觀,劍氣中的澎湃殺意依然令人退卻膽寒。
青青想沖上去,被旁邊王嬸子拉住扯到後面:“這可不興亂出頭啊,佔不到便宜的!”
土地廟前的其他修仙者也齊齊後退,以免被這絕殺劍氣波及。
唐浥卻沒有躲。螺旋繞於刀身的布條陡然迎風振開,一分為二,再分為六,挺括如鋒銳,每一道都凝起和雪中蓮一樣的森寒劍氣。在這六合圍拱中,長刀迎面直上,無形的“白虹貫日”劍氣竟被它生生劈開!殺招破解消弭之時,六道劍氣反守為攻,以更甚來者之勢齊向雪中蓮當頭襲去。
雪中蓮目瞪口呆,甚至忘了閃避防守。但唐浥並無殺他之心,劍氣到了他面前寸餘,突然轉向繞過雪中蓮,改道直取他身後不遠處的夜修羅!
夜修羅猝不及防,也根本躲不開六道“白虹貫日”從四面齊襲。旁邊的綠衣少女蘇筱落飛身將夜修羅撲到,險險避開要害,但其中一道劍氣還是擦著夜修羅的臉頰劃出一條斜貫面部的血口。蘇筱落無法,索性抱住夜修羅,以自己身體為他抵擋。
劍氣像有生命一般停駐在她身後,倏然退回來處,合股化作一段平平無奇的粗布條,纏繞回唐浥手中的生銹長刀上。
雪中蓮呆立原地,雙目無神發直,喃喃道:“你是誰……你怎麼會我派第九重‘白虹貫日’……”
當年蓮華派的“白虹貫日”獨步三界,蓮華弟子僅憑這一招就能在修仙界橫著走。後來雖然最厲害的第九重失傳了,但僅靠流傳下來的第八重,也足以成為門派立身的絕技殺招。
夜修羅回過神來,一把推開抱著自己的少女:“一介散人,怎麼會你們蓮華派的絕技,不知道從哪裡偷學的!用刀也隻是幌子,那根布才是他真正的武器!我一早就說過了,他全靠作弊使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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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浥冷冷瞥他一眼:“你不是喜歡偷襲嗎,對你使陰招有何不對?”
夜修羅還想爭辯,被雪中蓮瞪視逼退。雪中蓮穩定心神,收起劍對唐浥抱拳道:“我派‘白虹貫日’第九重百年前就已失傳,師祖融會前人殘卷,也僅悟到第八重,威力大不如前。不知閣下師承何人,從何處學來?”
唐浥淡聲道:“一介散人,無師無承。”
王嬸子看他倆客氣起來,像是不會再打了,終於鬆開青青。
青青朝唐浥飛奔過去,唐浥也看見了她。他淡漠的眼睛裏驟然迸發出奇異的神採,就像青青第一次見他,隔著水波鏡相互對望的那一眼。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當時那一眼讓她觸動的不尋常之處。
“你……”
她跑到唐浥面前,正要發問,他卻突然展開雙臂抱住了她。
“你沒事就好。”
青青雙手舉在半空,渾身僵硬不知該作何反應。好在他隻飛快地抱了一下,旋即放開了。
她完全反應不過來了,囁嚅半天,隻冒出一句:“我們還是回去上藥吧。”
唐浥轉過身,眼角瞥向一旁的夜修羅。青青知他用意,低聲勸道:“算了,我不是好好的麼?”
“傷人性命,說句對不起總是應該的。”
夜修羅梗著脖子,不甘認輸屈服。旁邊蘇筱落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被他忿然甩開。
青青說:“他不是也挨了一刀嗎,那麼英俊的臉都破相了。算了,算了。”
她扶著唐浥的手臂往回家方向走,路上的人自覺退開讓出一條通路。
青青問:“那個蘇筱落,她能接住你的劍氣嗎?”
“不能。”
“那她為什麼要替夜修羅擋?”
“大概是……喜歡他吧。”
“噢……這樣啊。”青青記下了。
唐浥走得很慢,姿勢僵硬,半邊身子重量壓在她胳膊上。走出去一段路,離人群遠了,他終於忍不住開始小聲地咳嗽。
青青小聲問:“你是不是還受了內傷?”
“沒有,是舊疾,方才一時運氣猛了,緩緩就好。”他掩唇又咳了兩聲,“你放心,不會影響幹活的。”
“誰跟你說這個!”
他還有心思說笑:“我怕你嫌棄我身體不好,不肯僱我了。”
青青無奈瞪他,歎道:“其實你不需要這樣為我強出頭。”
“我答應過你的。”
青青不解地抬起頭。
“今日出門時你說的,”唐浥低頭望她,“看家護院保護主人,是我的職責。”
青青被他看得低下頭去,悄悄貼他更近一點,讓他可以靠著自己借力。“那你就要聽主人家的調遣,主人家都說算了,那便真的算了。”
他輕輕笑了一聲:“好。”
青青又瞪他:“什麼‘好’,要說‘是’。”
他忍著笑:“是。”
青青很少用到藥,幸好家裏還有之前上山多採的止血藥草,按香香教的方法曬乾了磨成粉存著。她回房裏翻箱倒櫃把藥瓶找出來,正好翻到那對爹娘留給她壓箱底的玉璜,瑩白溫潤的兩個半圓,一半雕的是雙魚,一半是蓮花葉,合在一起就成了魚戲蓮葉間,嚴絲合縫的同心圓環。
她想起劉嫂囑咐的話,心裏有了主意,取了玉揣在袖子裏。
青青拿著藥瓶去到夥計房間,唐浥正在脫掉染血的上衣。她猛一眼瞧見,這畫面還是對她造成了不小的衝擊,一時愣住忘了移開視線。
反倒是唐浥被她看得不自在了,背過身去把衣裳拉回肩上。
“別穿了,”青青又給他扒下來,“我給你上藥。”
這屋子確實太簡陋了,連個像樣的坐的地方都沒有,隻能坐在床沿上。
唐浥背對她,衣裳褪到腰間,露出背上傷處。他平時看著挺瘦削的,但其實並沒有那麼瘦。
青青用竹簽挑了藥粉塗在他傷口上,眼睛儘量不往別處看,一邊尋思著怎麼找個話頭提起來顯得自然一點。
她想到一個有關的:“你今年多大了呀?”
“三十二。”
青青一上來就被他驚呆了:“你都三十二了?”
唐浥回過頭來:“怎麼了?”
“不是,我以為你才……”青青盯著他的臉瞧,又看看他身上——其實她也不知道三十歲的男人身上應該什麼樣,又看回臉上,“二十出頭的樣子。”
“你是覺得,”唐浥看著她,“太老了麼?”
“有點……哦不是,其實也還可以……我的意思是不老的……”青青亂七八糟地解釋,有點懊惱,感覺自己的節奏完全被打亂了。
“你呢?”
青青愣了一下。
“你多大了?”
“二十,不對,二十一……”她想了想才確定,“二十一了。”
沒有了爹娘親戚提醒,青青就不刻意去記自己的年齡了。二十歲日子這麼過,二十一日子也是這麼過,有什麼區別。甚至現在回想起爹娘,印象也是模模糊糊的,仿佛隻是兩個不太相幹的、牌位上的符號。如果不是劉嫂提醒,她都險些忘了爹娘留給她傳家寶的事了。
她悄悄捏緊袖中的兩塊玉璜。三十二歲又怎樣呢?劉嫂說得對,他這樣的人,可不容易遇到啊。
她繼續試探下一題:“以後你還打算繼續出去闖蕩江湖嗎?”
他笑了笑:“是有點闖蕩不動了。”
今天在宋府花園,他自己說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救過她的命、長得好看、身手不錯、往後可以留下來不走,一條條他都符合了。不過他也說了,要看雙方是不是你情我願、互相有意,所以還是要問一問他是否也願意。
青青給他塗完了藥,替他把衣服拉上來披在肩上。
“唐浥,”她斟酌著說,“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
他表情認真起來,盯緊了她:“嗯?”
青青不知該如何描述那種奇怪的感覺,於是換了一個說法:“那天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經沒命了。”
唐浥卻似乎有些失望,移開視線:“降妖除魔,本就不該傷及無辜。換作別人,也會阻止的。”
可當時那麼多別人,他們都沒有阻止。
“那今天呢?今天你又為什麼要護我?”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