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影隨形的視線,讓他能夠感覺到平靜,她的威脅就是最佳的示愛。
但是偏偏,人魚並不能當著舒棠的面表現出來愉快的一面,隻能裝作沉默、聽話的樣子滿足暴怒的小貓。
隻可惜這些折磨,並不能讓舒棠平靜下來。
因為舒棠洗完頭發在陽光下曬幹的時候,突然間發現自己的頭發非常烏黑順滑。
——因為認識人魚後,她的伙食太好了。
她又轉過去看看周圍。
如今的巴士底獄也徹底大變樣了,就像是他們兩個人的小家。
想到人魚以後不可能在這裡住了,也不會給她抓魚吃了。
舒棠就想要大哭一場。
但是作為一個成熟的社畜,總不能遇見困難就驚慌失措。
舒棠想了半天,想到了一個辦法。
於是,舒棠曬幹長發後,就去拿出了一張草稿紙,開始寫寫畫畫。
舒棠打算擬一份字據。
她一邊想一邊往上面畫黑圈圈。
人魚就在一旁注視著她。
她烏黑的長發像是陽光下的黑色精靈,圓溜溜的貓眼是黑的,穿著半截燈籠袖的睡衣,額間有細碎的薄汗。讓他很有想要親吻她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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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人魚並沒有那樣做,而是看著她有點欲言又止。
因為,人魚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小貓的不安,隻是並不知道要如何化解她的這種情緒。
舒棠抬頭,遞過來一張紙:“小玫瑰,你在這裡籤個字。”
紙上的內容大致就是:
人魚不能在恢復記憶之後就把她丟下,也不能翻臉不認人。而且要像是現在一樣對待她。如果他做不到,她就立馬收拾包袱回家,和他老死不相往來。
舒棠遞過來了一盒印泥、一支鋼筆。
人魚十分配合,隻是在看見“老死不相往來”的時候,他停頓了片刻,就若無其事地接過了鋼筆,拔出了筆頭。
其實,就算是籤了協議,人魚也絕對不可能履行什麼老死不相往來的協定的。
但是這協議到底沒有籤下去。因為舒棠突然間想起來一件事:人魚現在還沒有想起一切,還是失憶中,按照聯邦的法律,他在這期間籤署的一切文件都是沒有效果的。
於是,人魚還沒落筆,舒棠就把這個字條給抽了回來。
她莫名其妙地瞪了人魚一眼。
又轉身跑樓上去了。
……
在發現人魚的身份後,舒棠就把自己的通訊器關機了。就像是一隻縮頭烏龜。
舒棠鼓起了勇氣打開了自己的通訊器。
她很擔心自己亂改情侶賬號名會出大問題。
關於“祝延”的一切,都是超出舒棠的認知範圍的,她可以解決一些小問題,作為一個情緒穩定的新晉社畜,她足以應付生活中的難題,不會搞砸自己的工作。但是當超過她認知範圍的事情發生,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舒棠很害怕看見別人認為他們不相配、認為她盜竊了人家的賬號,她還擔心別人會攻擊她的弱小、普通。
她現在特別想要刪掉自己p得面目全非的貓照,還有轉發打折券的動態。
但是幸好,陳生的工作能力很強。而且舒棠是在保護範圍內的,陳生一點也不希望她出事。
於是,舒棠打開賬戶一看,發現一切風平浪靜,她的賬號上沒有被留一串惡評、或者被大批量關注,而是處於被保護狀態。
舒棠松了一口氣。關注欄裡面也僅僅是出現了十來個賬號,但是當舒棠看見他們的賬號名的時候,舒棠手一抖,立馬把通訊器給關掉了。
她在床上鬱悶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覺得自己的膽子太小了,但是她找不到自己可以理直氣壯的理由。
人魚需要她,她享受著被寵愛、被需要,被當作唯一的感覺,並且在愛情裡恃寵生嬌、逐漸沉溺其中。
可是等到人魚真的想起來了一切,重新回去當“大首領”、或者去當祝延了,那她還會被這樣地被愛著、被需要著麼?
但是這件事,人魚不能給她答案。
甚至於她自己也不能給出任何的答案。
舒棠正在難過的時候,突然間,通訊器叮咚了一聲。
她低頭一看。
消息提示,人魚重新把自己的賬號和昵稱改了回來。
價格仍然是五塊。
人魚用行動告訴了這隻小貓:
她享有終身VIP五元購特權。
舒棠立馬想要發消息讓人魚改掉,可是她在輸入框裡寫了一大段,最後全部都刪掉了。
因為,如果可以的話。
她還是很喜歡“小魚幹”和“五塊”的。
*
人魚其實明白舒棠的擔心。
可是對於這隻怪物而言,她的意義遠大於那些虛無的過去。甚至他在內心想:她怎麼會覺得想起關於祝延的一切後,會離開她呢?
——但凡她能夠窺見這隻怪物對她極度偏執的冰山一角。
人魚將那張被舒棠揉成了一團、墨跡暈染開來的字條撿了回來。
將草稿紙的每一個角落都壓得平整。
拔出鋼筆。
籤字的時候,人魚並沒有用現在印刷體的字跡,而是按照記憶中出現的龍飛鳳舞的凌厲字跡,籤上了小玫瑰三個字。
還在旁邊寫上了:括弧祝延括弧。
最後印上了指印。
於是,看上去就非常像是賣身契。
舒棠一直躲在樓上發呆,一直到她聽到了敲門聲。
人魚進來,來到了床邊的舒棠面前。
舒棠悶悶地問:“你來幹嘛?”
他低下頭,將“賣身契”放在了她的手裡。
於是,舒棠就看見了那份蓋了手印的霸王條約。
她抬起頭。
這隻怪物並不會什麼山盟海誓,也不能對她說什麼花言巧語。
但是“他”隻是一言不發地俯下身、十分執拗地看著她。
眼神堅定而極為有力量。
如同沉默的山、冷峻的峭壁。
於是那一刻,舒棠突然覺得很多的想法,連同迷茫和害怕都消失了。
她想:未來會怎麼樣,誰知道呢?
她順從自己的心意抱住了眼前的這個人。
宣布:“我們明天吃椰子雞。”
……
椰子雞湯,香噴噴、清甜至極,讓老吳幫忙挑的新鮮雞肉也非常的滑嫩。
吃完了椰子雞的那個下午,最近都是晴天的海島,突然間有了一場絕美的落日。晚霞遍布了海面,透進石頭窗裡的餘暉都是鍍金邊的。
舒棠正在看漫畫,一抬頭就看見了絕美的落日景色,她立馬就興奮了起來,想要上樓呼喚人魚一起看落日。
但是舒棠才噔噔地穿著拖鞋上樓,就看見了人魚在走廊盡頭微微蹙眉、扶住額頭的樣子。
神態和上次在酒店裡看見時一模一樣。
舒棠的腳步停住了。
要是不知道祝延的身份,舒棠會在此時肆無忌憚地鑽進他的懷裡、去蹭他的下巴,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就像是一隻無時無刻不要求別人對她全神貫注的貓。
可是當現在知道了對方是誰之後,她停住了。
他們兩個人之間隔著一道楚河漢界,劃開了巨大的差距。
舒棠知道,人魚可能又想起了什麼。失憶症的恢復就是這樣,時不時就會想起來一些片段。
於是,她沒有打擾人魚,而是回到了客廳、打開了電視。
她蜷成一團窩在了沙發裡,盯著電視機上落日的光斑出神。
舒棠想,人魚也許是想起來了以前在自由軍裡的日子。
畢竟大首領呢,真風光。
她傷心又酸溜溜地想:大概有不少人給他獻殷勤呢。
像是她這樣的治療師,他的身邊,肯定是按照一打一打算的。像是她這樣的小年輕,好歹要熬20年才能擠進去給大首領當治療師。
舒棠想:說不定還有別的情人,噓寒問暖。
她不停地按著遙控器的按鈕,掩蓋自己的心慌。
然而,舒棠在空氣當中,捕捉到了一絲低啞的聲音。
是嘶啞而痛苦的嘶聲。
舒棠按住了遙控器關掉電視機,於是那種非人的嘶聲就清晰地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她嗖地站了起來,立馬朝著樓上跑去。
黑暗的臥室角落,人魚坐在了角落裡,靠在了牆上,蒼白的面容上全是冷汗。人魚豎起了尖銳的耳鰭,渾身的青筋乍起。
像是陷入了一場醒不過來的夢境,發出了痛苦的嘶聲。
舒棠匆匆地摸了一下人魚的體溫,發現沒有高燒。結果發現人魚蒼白的唇幹澀至極,她立馬回去倒了一杯水過來。
但是她剛剛想要離開,人魚就抓住了她的手。
舒棠一直以為人魚想起來過去,應該是無比風光的,畢竟好歹是個大首領呢。舒棠聽她爸爸說南島基地的那些alpha高層們的生活是如何的光鮮亮麗,很自然地認為,祝延也是這樣的。想想那張照片上的意氣風發,那一定是春風得意、青雲直上的人生。
可是此刻,這隻高大的兇獸明明神態那麼像是“祝延”,卻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面容蒼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就又像是她的藍色小玫瑰了。
她於是停了下來。
貓貓嘆了一口氣。
她去親吻怪物的臉,一邊親,一邊叫他“小玫瑰”。
她記得一個說法:如果人夢魘住了,可以叫名字把他叫回來。
於是她說:“小玫瑰,我在呢,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那個怪物,也就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她想:你這個樣子,我到底要怎麼放得下?
*
人魚陷入了一場過去的夢境。
這種失憶症就像是拼接碎片。
按照常理來說,最先想起來的部分,一定是時間最近、印象最深的部分。
這段夢境裡,是距離“他”最近的時間點。
在出現眼睛變黑的標志性汙染物感染的症狀後,祝延以為那是一種解脫,或者一場即將到來的漫長假期。然而戰士不會畏懼死亡,他很平靜地等待著結束的到來。
但是死亡並沒有降臨,他並沒有和其他被汙染物寄生的人一樣很快死去。強大的意志力和優秀的基因制造了一個生命的奇跡。一日日,他的身上發生了人類無法想象的變異。
他清醒的時間漸漸地變少。
在偶爾醒過來的時間裡,他發現自己的頭發生長的速度變得出奇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