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攝像頭隻能看見遠處的虛影,伴隨著他們走近,看到的東西變多了。
攝像頭前,先是出現了人魚那張面無表情卻十分詭譎蒼白的臉。
緊接著,一個鼻子上抹了灰的腦袋湊了過來,扯開了嗓子喊:
“救命啊!救命啊!”
“我們四天沒吃飯了!有沒有人來救命啊!”
眾人:“……”
今日求救打卡任務完成。
*
中午,舒棠打算吃烤魚。
而早上的柴有些潮,數量也不夠多,於是他們決定先去囤一點柴來。
但是一路上,人魚都走在前面。
雖然人魚總是面無表情,但是舒棠已經能夠從“他”的一些反應裡面判斷“他”的心情好不好。
比方說現在,人魚既沒有提溜舒棠,也沒有跟在她後面,而是沉默地往前走。
舒棠就能夠明顯地從這條魚身上感覺到“他”生氣了。
是因為昨天她搶了他的被子?還是因為早上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魚尾?
然而舒棠走著走著,突然間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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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在她對著攝像頭求救開始。
對於她而言,他們被大部隊遺忘在了療養院,物資匱乏,很可能面臨孤立無援的處境,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求救;
而對於人魚而言,這個地方,是“他”很長一段時間的“家”。
舒棠看著人魚沉默的背影,突然間有點不知所措。
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但是人魚並沒有看她,繼續往前走。
本來就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上去更加冷了。
舒棠跟在“他”後面,突然間說:“小玫瑰,我教你一些形容詞吧?”
她教人魚什麼是“好”。
舒棠舉例子:“小玫瑰是世界上最好的魚。”
人魚的眸子動了動。
說到“漂亮”的時候,舒棠指著那邊開得爛漫的藍玫瑰說:
“小玫瑰長得和玫瑰花一樣漂亮。”
人魚一聲不吭,隻是往前走。
但是一直沉默地聽著。
舒棠解釋“聰明”、“勇敢”,“勤快”。
她舉例子:“就是像我一樣。”
人魚悟性很高,明白了:
這幾個詞的意思就是有點笨,膽子很小,還特別懶。
舒棠繼續贊美他:“小玫瑰你特別聰明、勇敢、勤快。”
人魚腳步一頓。
人魚突然間停了下來,把她抓過來朝著她嘶。
舒棠:?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人魚好像更生氣了。
……
砍樹的時候,舒棠本來是揣著手手坐在一邊的。
但是看著人魚高大的背影,她突然間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畢竟她一直躺著不動,捕獵技能為0,要是沒有這條魚她就餓死了。
現在還把所有的體力活全都推給他幹。
舒棠感覺到了良心不安。
她也坐不住了,幹脆跑過去給人魚幫忙。
舒棠的爸媽就經常說她,幹啥啥不行,礙事第一名。
她在家裡最討嫌的時候就是搞大掃除的時候。拖地時,她是移動障礙物;洗碗時,她是全自動粉碎機。
人魚本來隻需要把樹折成幾段拖走就行了,全程隻需要五分鍾,畢竟那樹幹在深海裡的兇獸手中,和小木棍差不多。
但是因為舒棠的積極幫忙,五分鍾變成了十五分鍾。
人魚伸手把她提溜了起來,決定找個地方把她安置一下——
放海灘上,容易被螃蟹夾;
放礁石上,太遠了看不著,一眨眼就淹死了;
最後,人魚把她順手掛在了一棵樹的分叉上。
舒棠:“……”
“小玫瑰,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救命啊,我要掉下去了!”
人魚很淡定,果然沒有了舒棠的幫倒忙,五分鍾就整理完了。
“他”抬起手,把寄存在樹上的舒棠摘了下來。
一手提溜著柴,一手提溜著她回去了。
舒棠在路上一直在譴責這條魚。
人魚似有若無地瞥了她一眼。
舒棠立馬噤聲了,因為人魚又看向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仿佛在評估這棵樹好不好掛她。
甚至還停了下來。
舒棠開始胡亂掙扎起來:
“太高了,你換個矮一點的掛!”
救命啊,有魚要鯊貓了!
人魚若無其事地路過了那棵樹。
舒棠:“……”
她聽見了一聲含混又嘶啞的笑聲。
*
舒棠發現,自己對人魚的了解還是不夠。
每當舒棠覺得人魚是個小可憐的時候,對方就會立馬展現出來可怕的武力值;
每當舒棠覺得他單純的時候,人魚又會展現出驚人的智商,而且經常會用一種看低智商小動物的、包容的眼神看她;
而每次舒棠覺得這是一條脾氣很好的魚的時候,她就會發現,人魚偶爾會露出暴躁的一面。
比方說舒棠遊不快,人魚等一會兒就會耐心告罄,直接把她抓住往海裡遊;
又比方說今天去眼淚灣的路上,舒棠勉強在水底下睜開了眼睛,看見了一條路過的不知名大魚被人魚一尾巴抽飛。
舒棠心想:真是一條復雜的魚。
更加復雜的事發生了——
在從眼淚灣回來的路上,舒棠找不到人魚了。
……
當時,他們正在沙灘上走著。
天邊黃昏還留著一絲的橙黃,照得沙灘也有一點昏黃的光暈。
人魚的精神力磁場覆蓋範圍非常大,所以在舒棠還沒有察覺的時候,人魚已經聽見了很遠的地方,直升機傳來了微弱的信號和電流聲。
人魚漆黑的眸子抬起,看向了不遠處橙黃色的天空。
其實,在人魚強大的精神力磁場籠罩的範圍裡,隻要“他”想,飛機的定位系統就會失效,根本沒有辦法降落。
但是,人魚隻是看了一會兒,就收回了視線。
“他”低頭看著舒棠。
就像是人魚修不好那個小小方方的“自熱鍋”、不知道舒棠嘴裡最喜歡的“燒烤”是什麼東西。
“他”的世界貧瘠而荒蕪,除了那片眼淚海,似乎隻剩下了寂寞、安靜。
她玩膩了沙子。
也遲早有看膩眼淚海的一天。
就像大海和陸地。
人魚和舒棠,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舒棠正在說著明天要繼續翻庫房的事,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連一直如影隨形的腳步聲都消失了。
“小玫瑰?”
她轉過身,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
黑暗的角落裡,人魚注視著她的背影。
一開始,舒棠以為人魚捕獵去了,並不著急,隻是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就回到了沙灘上等著“他”回來。
然而舒棠等了許久,海面都沒有任何動靜。
舒棠開始擔心人魚是不是在海裡遇見了什麼事:雖然人魚的魚尾很厲害,可是這片海域那麼大,還多年無人涉足,是一片危險的未知之地。
舒棠坐不住了,她沿著海岸朝著大海張望,從這一頭轉到那一頭,還跑去了礁石上,仔細尋找每塊礁石的縫隙。
——萬一卡進去擱淺了呢?
她越找越著急,開始大聲地呼喚:“小玫瑰!”
而遠處的黑暗裡,人魚蒼白的唇緊抿,幾乎就要立馬出現。
可是,最後人魚還是沒有現身。
因為遠處的天空,傳來了清晰的飛機聲。
人魚抬起了漆黑的眸子,看見了天邊的黑影。
兇獸有自己的尊嚴。
“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舒棠走向另外一個世界。
於是人魚停下了腳步。
他耳後尖銳的魚鰭豎起,重新退回了黑暗裡。
正在礁石上的舒棠自然也聽見了天邊的嗡鳴聲,她一抬頭,就看見了一架直升飛機的黑影。
但是舒棠僅僅隻是看了一眼飛機,卻沒有立馬轉身就朝著飛機的方向跑,而是在海邊的礁石上繼續往前走。
她大喊:“小玫瑰!”
“小玫瑰你在哪裡?”
黑暗裡,人魚看著她的背影。
人魚遲緩地歪了歪頭,眸子裡有些困惑。
人魚知道,“小玫瑰”是在叫他。
第一次舒棠叫小玫瑰的時候,人魚並不知道是在叫他,但是次數多了,人魚就知道了這是她對他的稱呼。人魚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自然也沒有新的名字,她說他是小玫瑰,於是,小玫瑰就變成了人魚的新名字。
在下一次她叫著“小玫瑰”的時候,蒼白的唇動了動。
舒棠沒有找到,她第一反應就是:
回去找人求救,現在就調船隻過來打撈,也許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