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皇帝身體不好,子嗣十分單薄,隻有四子三女。
大公主和小公主都是妃嫔所出,大公主已經出嫁,小公主還是孩童。隻有中間的二公主,是皇後所出的嫡公主,封號重華,今年方十二,年紀正好。
皇後已經在給她物色驸馬,她就這一個女兒,早早開始挑,想著這兩年可以一邊挑一邊觀察著人品好賴。結果挑來挑去挑花了眼也沒挑出來滿意的。
皇帝最近一段時間又開始上朝了。
疏勒使團被皇帝這場病耽擱了這麼久,終於被正式接見。
使團在京城吃吃喝喝,好不快活。待見了皇帝,開口就要娶真公主,不要宗女。
直接把皇帝又氣病倒了。
重華公主也立刻稱病,躲起來不見人。
反倒是未婚的宗女們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膽子大的又開始上街、串門了。
林嘉的這些已婚姐妹們,聚在她這裡吃吃喝喝闲磕牙,就在說這些事。
和親什麼的,不幹她們這些出嫁了的宗室女的事,說起來十分放松。
“太子那邊樂見其成吧?”
“噓,別亂說啊。”
“行行行,反正他跟重華半點都不親是真的。”
“元後立後不到一年就薨了,你讓他跟仇人怎麼親。”
立刻有人罵這個心大的:“可閉嘴吧你,什麼都敢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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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訕訕:“這不沒外人嘛。”
又道:“雲安,雲安,你怎麼了,怎地今天都不吭聲。”
雲安強笑笑,道:“我為重華擔心呢。”
話題又繼續了。在義德這裡小聚實是令人喜歡,特別輕松自在,眾女嘰嘰喳喳各種八卦說個沒完。
雲安卻一直盯著義德縣主林嘉。
林嘉是主人,常要起來招呼婢女,張羅茶水點心,又要及時撤下果殼果核之類的雜物。
她如今操持著自己的府邸,已經得心應手。
雲安一直盯著她。
隻見她裝扮也不特別華麗,穿一條散花如意雲煙裙,纖腰一束,人也如煙如霧。
行走間,腰間垂懸著壓著裙面的一塊水晶璧閃動,宛如煙霧間一點波光粼粼。
那形狀、大小、配的穗子,雲安決不會認錯。
店裡的伙計都說了,那種一絲雜質都沒有的,可遇不可求,獨一無二。
雲安以為,這獨一無二的水晶璧該是懸在凌熙臣的腰間,正合襯託他清雋氣質,俊美容顏。
她萬萬料不到,會在林嘉的腰間,看到這塊凌熙臣親自去挑選採買的水晶璧。
雲安冷眼看著林嘉彩霞芙蓉一樣的面龐。
她的眉間眼角有一股風流韻味,春意盎然,從前沒沒有的。
什麼時候開始有的?
凌熙臣回來之後嗎?
雲安的手緊緊握拳,指甲扎痛了手心。
那個謫仙一樣的人,從不將目光流連在哪個女子身上。
他怎能、怎能為著義德這樣一個長在民間又嫁過人的婦人下凡!
第 158 章(進言)
雲安郡主提前先走了, 姐妹們還跟林嘉說:“她的儀賓納了個新妾,她心情不好,你別跟她計較。”
又有人道:“雲安才不在乎他納妾不納妾的, 該是有別的事吧。”
林嘉作為隱形的當事人,說什麼都不合適, 站起來:“都留在我這裡吃晚飯吧。我叫她們去準備。”
姐妹們卻紛紛推辭:“不了, 還是得回去。”
有丈夫有婆婆,白日裡出來發散發散就行了,晚上還是得回去。
盡興了,大家去給太嫔問個安, 就都紛紛散了。
如今林太妃已經知道了凌昭和林嘉的事。
她倒是沒有眾人那麼吃驚。因她困在冷宮十多年, 根本就不知道凌熙臣這個人物。
隻知道是江南書香世家, 祖父剛剛上書乞骸骨, 皇帝剛剛準了, 從金陵六部的尚書位子上安然退下來。幾個伯父都在做官, 其中大伯父已經官至侍郎。
已經去世的父親也是進士, 他自己更是探花郎。
這些硬件條件擺出來,已經叫林太嫔咋舌,明白為什麼林嘉說凌昭不是“合適的人”了。
隻對方的母親既已經同意了,林太嫔就放心了。因天大地大,婚姻之事, 父母之命最大。
且林嘉說,那位夫人實是個性子非常好的人。
他還向林太嫔匯報了事情的進度, 譬如他已經搬進了新宅子, 已經給林太嫔準備好了院子,四夫人預計此時該到了某處等等。
他坐的快船通常能比官船快半個月到一個月左右, 他心裡就默認是半個月了,按這個估算,四夫人也的確快要到了。如今已經派了季白天天在碼頭守著。
林太嫔對林嘉感嘆道:“看到熙臣,我是再沒有不放心的了。這孩子真是細心,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竟這樣妥帖。”
林嘉回憶起當初梅林,道:“從我認識他起,就是這樣的。在他身邊,再沒有讓人不安心的。”
林太嫔拍拍她的手:“咱們現在就等著這位四夫人了。”
宮闱裡,重華公主伏在皇後膝頭哭泣:“母後快想想辦法,我不要去和親!”
皇後眼睛都紅了:“誰要敢讓你去,我跟他拼命!”
太後沒了,眾人都想踩宣平侯府和邺國公府一腳。一個個都忘了當初他們奉承討好的可笑樣子了。
宮人進來稟報:“雲安郡主來給娘娘請安。”
雲安是興王的女兒。興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以前兩面討好,現在隻會捧皇帝的臭腳。還幫著做戲,認了淑寧的那個賤種做義女,讓她得封縣主。
皇後正心煩,直接道:“不見。”
宮人躬身退出去,過了片刻,卻又進來,附耳到皇後身邊輕聲說了什麼。
皇後的臉色變了,訝然問:“她這麼說的?”
宮人道:“是。”
皇後略一沉吟,道:“傳她進來。”
雲安很快進來,給皇後行禮:“娘娘金安。”
“免禮。”皇後沉聲道,“雲安,你剛才讓傳的話是什麼意思?”
雲安看了一眼猶帶著淚痕的重華,皇後會意,拍拍重華:“你先回去。”
重華公主離開,皇後屏退左右,喚她:“上前來。”
雲安上前去。
皇後問:“你說你有辦法不讓重華去和親?”
雲安道:“娘娘,疏勒使團最開始根本沒想非要真公主的,不過是看陛下身體抱恙,趁機拿捏罷了。他們原本是打算,有個宗女當公主就行了。所以這個事,並非非重華不可,給他們一個讓他們滿意的人,那二王子得了好處,也就收手了。”
皇後問:“你又怎知什麼人能讓他滿意?”
“娘娘可還記得仁宗皇帝時,以宮娥王氏和親的事?”雲安道,“番酋原不肯的,可見了王氏就肯了。因王氏生得絕色,番酋一見便肯了。”
她道:“我聽說,那二王子在京城這許久,不肯住在鴻胪寺準備的驛館,幾乎住在了青樓裡。此是個好色之人,尋一絕色給他,他定然是肯的。”
皇後失望道:“這辦法我想過,隻現在上哪裡給他找出個絕色來?”
因現在形勢不同,仁宗皇帝那時候,國家穩定,兵強馬壯,可以拿宮娥糊弄。如今疏勒壯大,大周卻可能正要面對兩代皇帝的更迭這個非常時期。
就算不給公主,也至少得是個宗女。
可重華也是美人。要替代她的這個人,就必須得容貌更盛,盛到能讓男人迷昏頭的程度。
倉促間,上哪裡尋一個可以讓二王子願意為了她放棄真公主重華的絕色宗女來。
雲安垂下眼道:“我聽說,當年,淑寧公主乃是京師第一美人……”
皇後頓住。
宗室出女,勉強也可以說是宗女。至少對外番是可以這樣說的。
“她?”皇後猶豫,“她的確生得狐媚,隻她是嫁過人的。”
“嫁過人又怎樣。番人根本不在乎這個。”雲安道,“他們不是父死子繼,兄死弟娶?昔年宮人王氏,嫁了父、子、孫,還有弟,三代四個男人,誰在乎了?說是為了搶王氏,還打過仗。”
皇後就隻有重華一個孩子。
對她來說,隻要不犧牲重華,犧牲誰都行。何況不過是一個賤種。
她的手緊緊握起來。
正好,小舅舅就在鴻胪寺。
在這個京城裡,其實最討厭那賤種的還不是她,是當年作了淑寧公主驸馬的這位小舅舅。
皇後深吸一口氣:“好,若成了,我記得你的好。”
算一算,這一日又到了林嘉該去給皇後請安的日子了。
林嘉知道皇後不待見她,她其實當然也不喜歡皇後。但禮不可廢。林嘉豈能讓皇後扣她一個不恭不敬的罪過。
誰知皇後直接沒有見她。
林嘉在殿外給皇後磕了個頭,去東宮找太子妃去了。
太子妃最近可太暢意了。
她並沒有同情重華。因後族與太子夫婦之間,是真刀明槍地來,是陣營分明的敵人。皇後和太子夫婦之間的恩怨,始於上一代,又綿延至下一代。
太子妃縱然溫柔大度,也不會去同情敵人的孩子。
她倒是很喜歡林嘉。
其實和林嘉接觸的人,除非有天然的預設立場,否則若是利益無關的,少有不喜歡她的。
太子妃留了林嘉說了會話,又問候了林太嫔,林嘉才離開。
在宮門處上了自家的車子。
她如今是縣主了,不比從前。出門也是婢女僕婦,還有青壯家丁跟著。
她安心坐在車裡,一路走,一路想著回去親自下廚給太嫔做點什麼點心吃。
外面突然許多人齊聲驚叫,馬聲長嘶,車廂毫無徵兆歪向一邊,轟然倒下。
林嘉虧得反應快,緊緊抓住了一邊的車窗,雖跟著車子倒下了,卻沒受傷,隻磕疼了肩膀,又磕了一下腦袋,有點暈。
外面人聲嘈雜,還夾雜著一些聽不懂的話。
林嘉晃晃頭,想爬出去,卻忽然有一隻手臂伸了進來,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拖了出去!
陽光一瞬間刺目,林嘉閉眼了一瞬,再睜開眼,一個滿臉大胡子的男子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睛放光。
林嘉吃了一驚,忙掙脫了他的鉗制。
婢女僕婦們圍上來,七嘴八舌:“縣主,縣主!有沒有受傷?”
林嘉卻看到那個男人咧開嘴笑了,說了句什麼,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