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皇帝死了元後,娶了新皇後。新皇後是太後的侄外孫女,太後對此比較滿意,給了皇帝這個面子。
林嫔被送到公主府與淑寧見了最後一面。
淑寧告訴了她:“我讓杜蘭帶孩子逃了。”
但林嫔問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淑寧至死沒有吐口。
“他不知道。”她說,“他不知道我有孩子了。”
淑寧病逝。
朝廷收回了公主府。
驸馬另娶。
一年多之後,凌昭來到了京城,開始了他在大伯父身邊受教學習的生活。
這時候,京城上流社交圈子裡早就沒了淑寧公主這號人物。
此時杜蘭在京郊某處賃了房屋撫養孩子。
她其實一生未嫁,但為了孩子梳了婦人頭,假裝是寡婦。
隻寡婦門前是非實在很多。杜蘭支撐不下去,待孩子五歲能立住的時候,搭船回了家鄉。
不想兄弟們貪得很,想將她再嫁賣,還差點賣了林嘉。
杜蘭知道此處不能再待下去,打聽了堂妹杜菱的情況,帶著林嘉逃到了金陵。
她在宮中長大。宮中有專門的課堂叫宮女讀書識字,她可比她那些縣城都沒去過的兄弟強了不是一星半點。憑借從堂弟那裡得來的信息,摸到了凌府,果然找到了杜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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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在凌府庇護下,孤兒寡母總算是過上的安穩的日子。
時光飛速流去,便到了現在。
林嘉在林太嫔的宮裡,垂眸聽林太嫔講述了她生身母親淑寧公主的往事。
失望嗎?
有一些吧。又不是太失望。
來之前就隱隱有預感了。
那時候問番子,番子那神情就透露了一些。
總之不是光明正大的感覺。
果然,私生女。
更難聽一些,奸生女。
林嘉倒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離開凌昭終究是對的。
路上也不是沒做過搖身變成貴女與他門當戶對的夢,隻那種夢做做便罷了,還是踏踏實實地活吧。
她問:“婆婆,我以後在宮裡跟你一起生活嗎?”
林太嫔握著她的手:“你我分別多年,且先在宮裡陪我一陣子。然後,我會把你送出宮。”
林嘉詫異:“要把我送到哪裡?”
“陛下賞賜了我許多財物。”林太嫔道,“待我想辦法,給你在京城中置辦些產業讓你傍身。最好,能給你尋一門親事。”
林嘉一顫,道:“婆婆,我不嫁。我嫁過了的。”
林太嫔嘆口氣。
“嘉嘉,我年紀大了,你又太年輕了。”她說,“不能像我一樣在宮闱裡消磨生命。若你在這裡待得太久,我怕等我沒了以後,你適應不了外面的日子。那時候若再出去,也沒人護著你。”
“我活著,起碼能厚顏去陛死五個人,三個都得是權貴。你一個人,我怕太難。”
人的生命是很容易消散的。
杜蘭、杜菱都曾是林嘉生命中重要的守護者,她們都年紀輕輕地便去了。何況林太嫔已經這麼大的年紀,看上去身體也並不是特別強壯健康。
林嘉伏在外祖母的膝頭,輕輕地道:“別說這種話,我才剛找到你……”
林太嫔撫著她鴉青的發,恍惚當年淑寧還在她身邊。
她其實還有些話沒說。
林嘉肯定是要送到宮外去的,因這宮中,還有一定厭她的人。
皇帝去了皇後那裡,告訴她:“淑寧的孩子找回來了。”
皇後撩起眼皮:“竟還活著?”
皇後的語氣中帶著不喜。
皇帝喜歡林嘉看淡過往的豁達心境,他道:“怎麼都是我外甥女。”
他又說:“這孩子吃過不少苦,怪可憐的,給她個縣主做吧。”
公主的女兒可封縣主。當然也不是一定會封,看皇帝的意思。
公主的女兒終究不是皇家人。
皇後的語氣尖銳了起來:“一個奸生女憑什麼當縣主。”
皇帝看了她一眼。
皇後醒覺到自己說話太硬了。
現在不一樣了,太後不在了,很多事都不一樣了。怎麼就又忘了。
皇後忍住氣,道:“別的不說,便說這諭旨怎麼寫?公主的滄海遺珠?到時候內閣封還回來,難看的不還是陛下。”
正經的聖旨要經過司禮監和內閣。
如今司禮監經過清洗,都是皇帝的人了。這一道旨過去沒問題,可要過內閣的確難了。
皇帝的表情松動了。
因不值得為林嘉跟內閣去掰扯。他跟內閣要爭的東西還多著呢,精力不能花在這種小事上。
小孩子可憐,賜她些財帛田宅,給她個立身之本吧。
皇帝都已經退一步這樣想了,倘若此時皇後學會閉嘴,林嘉的事就如她所願地黃掉了。
偏皇後內心裡告誡著自己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可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她非得道:“淑寧不守婦道,做出這等無恥之事來,當年我小舅舅氣得要殺人,娘娘也氣得差點病倒。如今她的女兒倒要來沾皇家的光,豈有此理。”
當年的事皇後是知道的。
淑寧死的時候,她才剛冊了皇後沒多久。太後把淑寧做的醜事告訴了她。她本來也是宣平侯府的外甥女,被戴綠帽子的恰是她外祖父母老來得子的小幺舅。
她這番話勾起了皇帝淡去已久的回憶。
當時的確太後是勃然大怒的。當然其中很多是因朝堂之爭而生出的遷怒,但她的確是很怒。
那時候皇帝是戰戰兢兢的,甚至不能好好欣賞那怒氣。
現在皇帝被勾起了回憶。
淑寧公主以前也關照過他,有那麼一點點香火情。但其實比不上她羞辱了宣平侯府更讓皇帝喜歡。
皇帝看了皇後一眼,嘴角泛起了淡淡的譏諷的笑。
第 147 章(受封)
這世上有一種東西, 叫作反彈。什麼人、什麼事,若是長期以來被壓得太厲害了,如果沒有被壓折、壓死, 他就很有可能會反彈。
給不太見得光的外甥女封诰這個事,一想到要跟內閣爭, 皇帝本來都已經想放棄了。
此二者壓了皇帝多少年了,現在一個死了,一個夾著尾巴低調起來,還敢提?
那殿裡除了皇帝, 還有一個衣著華貴的男人。
“興王兄, 就是她。”皇帝說, “嘉娘, 近前來, 見過你興王舅舅。”
興王道:“好孩子, 免禮,免禮。”
興王打量她,對皇帝說:“這看著挺好的。”
皇帝也想起來問:“嘉娘,可讀過書?”
林嘉道:“在凌府的時候,與凌家姑娘一同上過家學。”
皇帝細問了兩句, 確認了林嘉基本上完整地接受了一個士族閨秀該接受的教育。
興王道:“挺好挺好。”
皇帝道:“嘉娘,跟你興王舅舅去,聽舅舅的安排, 叫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是皇帝的命令, 林嘉雖心存疑惑,依然聽從了。
其實若是凌昭這樣的人, 便知道皇帝的命令也不是那麼無往而不利的。但對林嘉這樣的人來說,皇帝的命令就像天一樣大。
畢竟戲文裡都是這麼寫的。
林嘉便跟著興王走了。
到了興王府上,帶她見了興王妃:“這是你舅母,都不用見外。”
興王妃帶著矜持的笑,受了她的禮。
過了幾日,興王和興王妃帶著林嘉往郊外禮佛並遊玩。
於林嘉來說,什麼都沒發生,非常平靜地去了,回了。
但順天府這邊接到了興王報案,說是遇到刺客行刺。順天府欲要查,東廠直接接手了,“勘查“一番之後,“破案”了,稱是楊元殘黨。
還以為東廠要借機大肆牽連呢,各方都緊張起來。哪知道東廠弄了幾具屍體,就宣告“賊人伏誅”了。
眾人:“???”
東廠怎麼轉性子了呢?不趁機敲詐勒索連坐了?
正莫名,皇帝一道諭旨下到內閣,稱當刺客之時,有民婦林氏,保護了興王妃。興王妃已經認其為義女。
皇帝以其義烈果敢,要封她做縣主。
內閣:“……”
就這個故事編得就很扯淡。
閣老們的鼻子差點氣歪了。
有人道:“這是個什麼人?陛下這是要幹什麼??”
細看資料,那婦人才及笄,還是青春少女呢。怎麼回事?莫非是皇帝的滄海遺珠?或者興王的私生女?或者是他們兩個誰的小情人?
想一想最後一個可能性又否了,若是男女事,收進後宮、府裡就是了。
有人道:“這怎麼辦?封還?”
皇帝的旨意要經過內閣蓋章同意,才能發出去,才能有法律效力。
若內閣不同意,也可以打回去。
皇帝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也不是想封誰就能封誰的。
隻這次的事怪怪的,首輔道:“先問清楚。”
首輔和新上任的秉筆大太監在值房裡坐下一起喝了杯茶,把臺面之下的事情搞明白了。
原來是個已故長公主的私生女。
親王的私生也就罷了,公主的私生實在有違教化,按說這就該封還回去。
新的秉筆大太監道:“這也是當年於陛下有香火情的人。且當事的另一方,可是宣平侯府。”
怎麼說呢,就很微妙。因為首輔也非常厭惡宣平侯府,外戚幹政,鬥了十多年了。首輔一下子就理解了皇帝的心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