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凌延惱道,“便買東西,也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這是無賴。”
“無賴又怎樣。”凌明輝道,“在你眼裡,我怕是連個無賴都比不上是不是。我告訴你阿玉,你別想撇清。我若是被牽扯進去,定要把你招供出來。”
凌延臉色變了。
他咬咬牙,道:“罷了,那三百兩我會給你,你隻別催,我想辦法籌籌錢。”
這種感覺太美妙了。
明明是一家子親血脈,他凌明玉憑什麼看不起人,憑什麼踩在自己親娘、親哥哥的頭上吃香喝辣!
主從易位的感覺讓凌明輝生出說不出的快感。
他的貪心進一步地膨脹。
凌延難看的臉色讓他知道他忌憚什麼。如今他的把柄握在了他的手裡。
凌明輝森森道:“可以。但以後,我要每個月十兩銀子。”
他道:“你若不給,我就去找凌尚書說說話。看凌家容不容得你設局詐賭、奪人之妻。”
凌延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咬牙切齒道:“哥,咱兩個是親兄弟!”
凌明輝隻冷笑:“既是親兄弟,就該同富貴。不能你燕窩魚翅,我和娘吃糠咽菜。”
凌延臉色變幻許久,終於狠狠咬牙:“好,我答應你。我在一天,你富貴一天。隻你要明白,我若完蛋,你一文錢都落不到!”
凌明輝得意地笑:“不用你說,我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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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延看看他身後的柴房,道:“那房裡有血,叫人發現,難保不招惹官家來。刀疤三是不是見出了人命已經跑了?既這樣,我們來善後,一把火燒了這房子,不留證據。”
凌明輝也怕擔人命官司,聞言正中下懷,同意:“好,燒幹淨最好。我看那房裡就有柴,我們去抱出來。”
他說著,轉過身去,給了凌延一個後背。
夜色中,凌延目光幽幽,彎腰抓起腳邊半塊青磚,照著凌明輝的後腦,無聲無息地拍下去。
健康的年輕男人的力量豈是林嘉那樣纖弱的女子可比的。
這一下子,凌明輝後腦便迸出鮮血,人直接向前撲到在地,便不能動彈了。
凌延撲過去按住他肩膀 ,高舉起手中青磚,狠狠砸下去!
一下!
又一下!
鮮血迸射!
頭骨碎裂!
他的富貴,豈能被這個人斷送!
他死了,再沒人知道他參與過張安這個事!
確定凌明輝斷了氣,凌延扔下轉頭,呼哧喘氣!
喘了幾下,他把手插進屍體腋下,將凌明輝上身抬起,想拖進柴房裡,一把火燒掉.
拖著屍體轉了個身,向後拖了兩步,凌延一抬眼,駭得丟下了屍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夜色裡,竟有個人站在院門處,似正看著他。
看不見臉,隻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負著手,腰間佩劍,身姿挺拔。
再抬眼,更駭人。
院牆上、屋頂上竟有好些人!
都是黑色的影子,有的站,有的坐,有的蹲,有的抱著手。似都在看著他。
無聲無息,於暗夜中顯形。
“鬼……”凌延嚇得靈魂出竅,“鬼……”
豈不知,這些人俱都看著他,也像是在看惡鬼。
第 132 章(破碎)
第132章
林嘉醒過來, 看到不熟悉的帳頂。
帳子外有光,燈光或者燭光,應該還是在夜裡。
她睜著眼躺了許久, 慢慢坐起來。
帳子外有人,聽見聲音立刻就過來了。
帳子撩起一條縫, 那人驚喜道:“你醒了?”
聲音熟悉。
林嘉轉眸看過去, 喚了一聲:“桃子姐……”
其實該叫季白嫂子,之前她就已經改口了。桃子能感覺到,她語速和眼神都似乎有點遲鈍。
畢竟受過驚嚇。桃子端過一杯水,端到她嘴邊, 憐惜地道:“先別說話, 喝點水。”
林嘉就著她的手喝了。
待桃子放下水杯, 再轉回身來看, 覺得林嘉的眼神似乎清醒點了。
果然, 林嘉喚了聲:“季白嫂子。”
她頓了頓, 問:“……他呢?”
這個他不指名不道姓, 卻獨一無二地指代了一個特定的人。
桃子道:“他還在那邊處理那些事。是季白和馬姑姑先把你接回來的。”
林嘉問:“這是哪?”
桃子道:“一處空宅子。是四房的產業,以前都是賃出去的,可巧租客上個月搬走了,正空著。隻細軟東西都是我臨時搬過來的,你先湊合。他們還在往這邊搬東西, 夜裡不大好弄,明日就都能齊全了。”
“麻煩你了。”林嘉道。
桃子道:“跟我還客氣什麼。你可吃過晚飯?可要吃東西嗎?有熬好的粥。”
桃子心細,因小寧兒到她家報信的時候, 也就差不多是晚飯前後。
林嘉確實腹中飢餓, 便吃了一碗粥。
又問:“可能洗漱?”
桃子便去打水來給她洗漱。
林嘉細細地洗漱一番,連脖頸間也擦拭幹淨了。
隻手臂上纏著白布, 還透了一點血跡。桃子看了都心疼,問:“疼吧?”
林嘉道:“還好。”
得感謝這一道傷口,疼痛感使她很快擺脫暈眩,才能快速地反應。
桃子還拿了幹淨的新衣裳來:“是我的,還沒上過身。你先湊合。明日就好了。”【明日就能齊全了。】
【明日就好了。】
是因為明日,有凌熙臣嗎?
林嘉接過了幹淨的衣裳。
凌昭過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子時了。
林嘉和衣而臥,半睡半醒著,忽然醒過來。
槅扇門外的次間裡有響動,有人聲。那聲音低低沉沉,太熟悉了。
她立刻起身,趿上鞋子就過去拉開了門。
凌昭正向桃子詢問林嘉的情況,裡間的門卻開了。
凌昭看過去,看到林嘉清幽的眸子,半張臉,雪白。
次間裡的談話戛然而止。
凌昭大步過去,看著她,低聲問:“你醒了?還好嗎?”
林嘉點點頭,把槅扇門完全打開。
凌昭看到她原來披著頭發。烏黑而柔順,一些堆在肩頭,如卷雲,一些垂在身後,似瀑布。
凌昭屏住呼吸。
她這私密的模樣他見過,在夢裡。
林嘉退後一步,讓出了門口。
凌昭沉默了一下,邁進了裡間。
林嘉看了一眼桃子,輕輕關上了門。
桃子根本不敢抬眼睛,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退出去,還是該在這裡聽喚。她入府伺候凌昭以來,從來沒這麼為難過。
咬了咬嘴唇,她還是退了出去。
季白在外面,見到她,訝然:“你怎麼出來了?”
桃子什麼也沒說,隻看了他一眼。
季白忽然失聲。看了一眼裡面,再看一眼桃子。
桃子搖搖頭,表示裡面什麼情況她什麼也不知道。
季白嘴角有了笑意。
桃子看到,隻嘆了口氣。
男子和女子,果然常無法共情。
凌昭一步邁進去,便轉身。林嘉關上了門,也轉身。
兩個人便面對面,能聽見呼吸的聲音。
林嘉先開口,問:“那邊……”
“都處理好了。”凌昭說,“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他告訴她:“這裡是金陵,凌家百年之地。”
在這裡,凌氏是個龐然大物。
所以,不論是誰的死,誰的生,都不用懼。
林嘉點點頭。
她垂下頭去,好像是看著地,又好像什麼都沒看。
凌昭望著她的發頂。
許久,她抬起頭來,看著凌昭。
四目相對片刻,她又垂下視線。
“九公子……”她低低地喚他。
她上前,靠住了他的胸膛,伸手抱住了他:“我怕。”
凌昭心悸,喘不上氣來。
這情境他也見過,還是在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