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來喊:“張小郎,今晚有局,去不去玩?”
張安如今最喜歡的就是這些人辦的局了,當即歡喜道:“去去,十二郎呢?”
那人道:“十二郎說今日功課重,不去了。”
張安略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道:“那我去。”
便跟著這人去了。
去了一看凌明輝還在,就安心許多。總歸是凌氏子弟。
孰料這一晚卻沒再有那種好手氣,竟將之前贏的銀子全輸回去了。
待沮喪地想要離席回去,卻被諸人按住:“勝敗乃兵家常事嘛!再來!下把就是你滿堂紅!”
張安把荷包翻轉過來:“沒錢了。”
眾人大笑,刀疤三推過來一把銅錢:“拿去,借你的!先用著!翻本了還我。”
“翻本”兩個字帶著一種誘惑,張安又坐下了……
第 127 章(發愁)
第127章
八月中旬, 凌五進城看望了四夫人,其實主要是來抱怨:“我哥給我找的都是些什麼人,我看一眼就不願意再看了。”
凌五的年紀的確是到了, 而且可以說已經很大了,到這年紀還沒訂親著實晚了。四夫人雖愛玩, 在這方面還是得遵循著正統的價值觀規勸她:“隻要門當戶對, 再看人品端正就好啦。”
凌五不樂意:“我沒見過四哥,但聽說四哥生得也是神仙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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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夫人道:“那倒是。他的確生得好。”
凌五道:“那給四哥換張臉,四嫂子可樂意?”
四夫人想都不想:“那決不成!”
“唉,這種事得看緣分。”四夫人想了想, 問, “秦家、盧家、趙家、方家……都有許多俊秀子弟, 就沒有一個你看入眼的嗎?”
這下輪到凌五語塞了。
因四夫人提到幾個姓氏都是金陵八大姓中的。這些人家自然有許多容貌出色的子弟, 但凌五的情況, 她家裡怎敢與大姓聯姻, 都是向下尋的。
對十二太老爺那裡, 則以“她性子野,許多習慣不合規矩,若嫁大戶人家裡,不免貽笑大方,不如找個小門小戶的, 平平安安一輩子,也不丟咱家的臉”說服了老人家。
的確凌五的脾氣性格,若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裡, 丟的可是老人家的臉, 竟是兒子這個想法更穩妥。
十二老太爺就許了,向下找。
彼時窮人娶醜妻, 貴人納嬌娘。代代如此,傳承下來,的確高門大戶裡出俊男美女的比率比小門小戶高得多了。
便說桃子,不過一個婢女,去參加林嘉婚禮時站在人群裡,都特別顯眼。由此便可知普通百姓相貌的平均水平如何了。
偶爾出一個張安這樣的,便四街八巷地都知道這家有個俊娃子。
凌五煩死了,便換了話題:“小九郎可在?我哥哥寫了幾篇文章,想請他看看,但知道他閉門謝客,又不好意思。”
四夫人“嗐”了一聲:“他一個晚輩,三郎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盡管來找他便是。他閉門謝客是不見外人,自家親戚又不是外人。”
其實一般親戚當然也不是那麼容易能見到凌昭的。
但十二太老爺家也是宗族內幾支顯赫主支之一,與尚書府的來往十分緊密,屬於想登門就能登門的。
凌五得意道:“我都帶來啦,讓小九郎給批一批,回頭讓我哥謝我。”
四夫人當即便要使人去喚凌昭過來。
旁人不敢隨便驚動的探花郎,於她隻是兒子,她生的,想喚就喚。
凌五道:“我想看看水榭呢。上次都沒看到。”
凌昭的書齋除了具有實用性,本身也是園中一景。
這一景自他少年便點了探花之後,更是名聲大振,不輸給雙峰亭了。許多人都想看一看。
隻旁人的看也隻能從外面遠觀一下,這等私密之地,是不可能隨便開放給人參觀的。
凌家園子開放的那幾日,水榭都是緊閉門窗,便是因為許多人慕名而來,雖不敢近前去打擾探花郎,但圍在湖邊遠觀也是有許多窺探的視線。
那次女眷們遊園,也是隔著水遠遠地看看,指著那仙宮似的盛景說:“瞧,那就是探花郎讀書的地方。”
水上煙氣環繞著,看起來像是仙氣。
脾氣相投的小族妹想看看兒子的書房,四夫人大手一揮,行使了當娘的特權:“隨便看。”
做爹娘的最愛這樣,千百年都沒什麼改變。
便由四夫人的媽媽陪著去了水榭。
四夫人的媽媽還恐凌昭會不高興,路上跟凌五說:“我們九郎哪,人是好的,就是面孔看著冷。”
提前鋪墊鋪墊。
哪知道凌昭對是凌五十分親切,並沒有冷面孔。
媽媽被婢女請去茶房裡喝茶吃點心,凌五這位長輩被凌昭這晚輩請進了書房——這可是殊榮,一般的親戚女性真沒機會能進來。便是凌府的姑娘們,都沒進來過。
南燭研了朱砂墨。凌昭一邊讀凌三的文章,朱筆批注,一邊還能凌五闲談,一心兩用。
“五姑姑的親事如何了?”他筆尖在砚池裡蘸著墨,問。
凌五正參觀他書房,聞言轉身抱怨這沒眼力勁的大侄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凌昭含笑搖頭:“看來是不順利了。”
凌五坐下:“哼。”
凌昭勸道:“五姑姑的條件處處皆好,隻是要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總能找到合適的。”
凌五道:“我明白得很。不明白的是旁人,總想硬給我我根本不想要的。”
提起這個事就惱火,看了看低垂眉眼批注文章的凌昭,想起來張安還是因為他認識的,忍不住道:“我跟你說,小九郎,我實有個看上的人,偏不巧,這人年紀輕輕,竟已經成親了。你說我能怎麼辦!我真倒霉。”
凌昭眼睛也不抬,似漫不經心地問:“什麼人,竟能讓我姑姑看上。”
“就是咱們族學裡那個生得特別好看的張安。你認得他的。”凌五惱火道,“實可恨,我跟他說給他五百兩做補償,讓他與妻子和離來娶我,他竟不肯。”
說完,看到凌昭抬眼,臉上閃過驚詫,凌五又後悔,忙找補道:“我是好好去跟他談的,我可沒做什麼強搶人夫的事。”
說完,不大自然地撫了撫衣袖,偷眼去瞧凌昭。
凌昭不驚詫凌五開價五百兩給張安做和離補償金,這本就是他預計中凌家人該有的行事風格——我取,我亦予,等價交易。
他驚詫的卻是,張安這個虛榮浮躁之人,竟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凌昭的計劃雖迂回曲折,但對各方來說,都是一個傷害能降低到最小,且是一個借勢行事、順勢而為的計劃。
這樣的計劃,通常事後發作被翻盤的幾率比較小。因看上去,便會覺得這些事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
比人為地去強行蒙騙坑拐要穩妥得多。
隻凌昭漏算的一件事是,凌五實在大膽,竟直接就去把張安睡了。
若沒有凌五胡來,不叫張安知道凌五是個什麼樣的人,讓凌三或者凌五給開出五百兩的和離補償金來,隻怕張安腦子還沒轉過來,人就已經先點頭了。
凌昭道:“別胡來,婚姻之事得兩廂情願才行。”
凌五忙道:“我沒有,我沒有。”
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覺得小九郎不愧是四嫂子的兒子,沒那麼迂腐。
凌昭道:“張少東六月才成親,正是新婚燕爾之時,怎可能聽旁人談什麼和離不和離的。”
“咦。”凌五隻知道張安有妻,沒關注過具體,“竟是才新婚不久的嗎?唉,我就晚了這麼一點時間!”
恨死了。
但轉念一想,張安是不是也是因為新婚正情濃,所以還舍不得家裡的妻子?
凌五心思又活動了起來,覺得或許給張安一些時間,他雖嘴硬,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明明是個風流胚子。
隻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他才能放下,這邊哥哥一直催自己,祖父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煩死了。
凌昭似是看破她所想,緩緩道:“女子嫁人,猶如二次投胎,若不順,餘生鬱鬱消磨,無甚樂趣。回頭我去勸勸十二太叔公,五姑姑寧可晚些嫁,也不可匆忙找。”
凌五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了,竄到書桌前,感動到不行:“小九郎!小九郎!拜託你啦!”
凌昭搖頭笑笑。
待凌五回去,他卻笑不出來了。
張安這樣一個人,怎麼竟能抵抗得住這樣大的誘惑?
林嘉的美貌賢良固然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凌昭一想就明白了,恰是因為背後有他。
連續兩單大買賣,盤活了張家的布莊。
這是在林嘉嫁過去之前就許諾了張家的事,也隨著林嘉嫁過去應諾了。
林嘉到了張家一站穩,就迅速接過了管家權,把所有擔子都接過來,勤勤勉勉把張家撐了起來。
張安坐享其成,暫時地擁有了一份輕松的生活。
做知府女婿的誘惑雖大,但真要做,就得先休妻或者和離,是一個難度太大的動作。對剛剛進入一種安逸狀態的張安來說,缺乏足夠的驅動力。
季白來到水榭的時候,看到凌昭負著手站在窗前眺望。
他垂手上前:“公子。”
凌昭轉過身來,但許久都沒有說話。
季白知道,這通常是要說的事情重要或者為難。
的確是很為難的,凌昭說的時候就覺得滯澀。
因他現在所說所做,與當初月夜裡向林嘉做出保證時的初心相去太遠,背道而馳。
他道:“去與張家說明白,待我丁憂結束,母親就跟我去京城。這邊生意上能給的關照,就到此結束了……”
他想著林嘉聽到這些時會有的心情,越說越難。
“季白,”他破天荒地問季白道,“她能想得到,我不能護她一輩子的,對吧?”
季白人都麻了。
季白終於明白了。
原來,他家公子在嫁林姑娘的時候,想的竟然是要護她一輩子嗎?
凌府的季白管事每一次蒞臨張家,都是張家的大事。
張安不在家,張氏就衣冠整齊地陪著林嘉招待季白管事。
隻是季白管事說話聽不懂,雲裡霧裡的,不知道到底在說什麼。看著媳婦倒好像能聽懂的意思,待會問問她。
林嘉點點頭,道:“明白了。”
“季白管事放心好了。”她道,“如今店裡的情況比以前好多了,慢慢會好起來,請……請嬤嬤和曾伯都不必擔心。”
季白辦過許多有難度但也必須硬著頭皮去辦的差事,唯這趟差事辦得十分不爽利。
季白心裡嘆了又嘆,一肚子的話奈何一句也不能說,隻能匆匆告辭。
臨走前瞥一眼,這短短兩個月時間,小院裡大變樣了,充滿了生機。
小戶人家能這樣,通常都是因為有一個能幹又熱愛這個家的女主人的緣故。
季白的腳步都滯了一下。
待送完客,張氏問林嘉:“小凌管事到底在說啥?我咋聽不懂。”
還有四夫人,還有丁憂什麼的,還提到京城。總之雲裡霧裡,說話也不直說,好像兜著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