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道:“這貴了,不買。”
林嘉:“唉。”
她道:“我反復算過了,若再低,就賺不到錢。”
“咋?”張氏驚奇道,“你想做點心生意?”
“其實是我姨母想做。她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想將來開個點心鋪子。”林嘉道,“以前我們在府裡,她都不知道跟我念過多少遍啦。連鋪子裡的桌椅怎麼擺放都想好了。”
“唏——”張氏道,“不是我說,你姨怎麼這麼身在福中不知福呢。她在那尚書府裡吃香喝辣的不好啊?成日想著出來幹辛苦活?她當開個鋪子容易?我老頭子,你公爹,當年那是起早貪黑吃了多少苦,才掙下來這麼一間鋪子。”
公爹這麼能吃苦耐勞的性子,卻沒有傳給張安半分。林嘉暗暗遺憾。
但這不重要,張安隻要不逛窯子下賭場做個敗家子,就沒關系。男人隻要不太差,就沒關系。
他怎麼樣不重要,自己怎麼樣,自己想要什麼,又能做什麼才重要。
張安生得這樣好,已經算是意外之喜。得感謝凌九郎。
“我公爹不容易。”林嘉道,“隻我聽我姨念叨得多了,這個事竟好像在我腦子裡扎根了似的。我姨做點心的手藝我全學會了,我這心裡就一直想著,將來想開一間點心鋪子,像陳記那樣的。”
“隻我做了這幾回,反復算過,都不行。價訂得低了,沒利潤,訂得高了,又恐賣不出去。”
張氏問:“那咋回事?”
林嘉道:“前日裡我不是去了趟鋪子裡嗎,我請教了掌櫃才知道。人家陳記那麼多的店,光是咱金陵就有四家,石平門、聚寶門、三山門、太平門四片,他家全有。更不要說人家都把鋪子開到京城去了。人家走的量咱不能比,人家自己有甘蔗田,有糖坊。人家的米面都是自己的田裡出的。咱的,都是米糧鋪子裡買的,耗費豈能一樣。”
張氏咋舌:“那是大戶,咱不能比。”
張氏問:“那你怎麼打算,還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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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想了。”林嘉道,“我算了一通,投入太大,暫時先不想了。先好好把咱家的布莊弄好,踏踏實實地再說。一步一個腳印吧,慢慢來。”
張氏道:“是得這樣,穩妥。”
她又道:“鋪子的事雖然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咱家的香火。唉,你公爹就是單傳獨子,到我兒這裡,又是單傳。我生了五個,就他一個立住了,不容易。你啊,趕緊給我生個大胖孫子。”
她壓低聲音問林嘉:“這都一個月了,可有信兒了?”
林嘉沒想到好好地念生意經呢,話題在中老年婦人這裡說轉就轉了,臉上暈了朝霞:“沒呢。”
她低頭道:“娘,我們還年輕呢。”
張氏笑眯眯,把點心碟子往她跟前推:“好好,你多吃點,太瘦了可不行。”
林嘉臉上更紅。
小寧兒正端著新洗的水果進來,聞言隻垂下眼睫。
隨著時間推進,大家都在等著今年的考試。
今年是秋闱之年,明年春會有一屆春闱。
凌延知道自己今年隻是試水,他本也沒有幾年之內就能考上舉人的念頭。生長在凌家這種書香世家,對自己幾斤幾兩還是也很清楚的。
隻考試還是得好好考,家裡妻子、母親都盯著呢。
他想著,林嘉的事等秋闱過去之後再說。
誰知道,大家都在等著考試,如十四郎這般的,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好了的時候,國喪突至。京城的信使向各個方向傳遞消息。
太後殯天了。
第 123 章(做局)
第123章
京城傳達的命令, 國喪一個月,禁飲樂,但沒有明示禁嫁娶。
沒有明示禁, 就等於是明示了不禁。
皇帝的態度清晰明白。
這場長達十數年的博弈,最終以身體不好的皇帝活過了年老的太後而取得了勝利。這種讓人沒什麼喜悅感的勝利通常被稱作慘勝。
三夫人、四夫人和六夫人, 還有小輩的十一郎、十二郎的妻子都被召至老夫人處, 六爺、凌昭、十一郎、十四郎都被召至凌老爺處,甚至連族中幾位耆老也在,包括正擔任族學山長的西樓的十二太老爺。
內宅裡老夫人囑咐了媳婦一些要注意的事,旁的人也就是聽聽, 主要是六夫人要操持的事務。
凌老爺的書房裡, 氣氛則嚴肅得多。
先通知了小一輩的十一郎和十四郎今年的秋闱停了, 囑咐他們好好讀書, 勿要生事。十一郎、十四郎應了, 行禮退下。
餘人繼續留下討論京中形勢。
十二老太爺問:“大郎可有書信來?”
凌老爺道:“未至。”
十二老太爺遺憾:“可惜小九郎在丁憂。”
大郎說的是凌昭的大伯父, 如今在京城的凌侍郎。侍郎也算是高位, 官場消息靈敏。
但皇帝和太後之間的事,又涉及宮闱,許多細微事,須得身邊近臣才知道。
翰林素來被稱為清貴,清是因為品級低俸祿少, 貴卻是因為他們品級雖低卻隨侍聖駕,參預機務,消息常比許多六部官員還靈通。
此正當變故紛亂之時, 正是需要消息的時候。
待眾人離去, 凌老爺問凌昭:“你上一次給陛下寫信,是什麼時候?”
凌昭道:“三個月前了。”
雖丁憂在家, 也不能跟宮中全失了聯系,做臣子的最不能失的就是帝心。凌昭出了熱孝後,開始給皇帝寫信。
問候皇帝安康,講講自己在家的生活,談一談整理父親手札的心得。
探花郎文筆優美,寧靜自守的生活娓娓道來,讀起來宛如一杯清茶。
皇帝自然是不會隨便給臣子回信的。
但中間京中有使者來賞賜過內造的筆墨紙砚,以示恩寵。
凌老爺點點頭:“現在不需動,等等大郎的消息。”
凌昭躬身:“是。”
幾日之後,果然凌侍郎的書信到了,京中其他各種渠道的信息也紛至沓來。
帶來一個令凌老爺振奮的好消息——太後殯天後,皇帝誅了大太監楊元。
還不是斬首,是剐了。
“豎閹終有今日!”凌老爺一直讓自己健健康康地活著,就怕死太早看不到這閹賊的下場,當真是十分高興,“值得浮一大白!”
凌昭不得不提醒祖父:“正國喪。”
凌老爺道:“好好好,以茶代酒!”
遂取了收藏的最好的茶,親手烹了,與孫子共飲。
他道:“待你出孝起復,我便乞骸骨。”
“這些年我在金陵撐著,終是等到了楊閹伏誅之日。以後,該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老人家感慨著,“不服老不行了,是時候該退了。熙臣,你做得很好。不到一年了,堅持住。”
不到一年了……
凌昭傾身:“祖父放心。”
老人家到了年紀,看到別的老人的去世,都容易有一些感慨。
老太後殯天,引發了張氏的一通唏噓:“再富貴也免不了蹬腿的一天。”
想了想,覺得自己的年紀也不小了,對林嘉說:“做些點心吧,放糖的那種。”
她其實實愛吃甜的,以前隻有些舍不得。
現在想想,該吃還是吃吧,不省著了,等蹬腿了就吃不著了。
什麼貴人殯天之類的事對林嘉不會有什麼影響的,倒是婆婆突然想開了,讓她一樂:“好嘞。”
她說:“明日相公就回來了,我多做些吧。”
張氏點頭:“好。”
誰知道翌日張安回來,拎著一包陳記的點心。
張氏道:“哎呀,你買它作甚,嘉娘自己做了,比他家的好吃。”
張安笑呵呵:“沒事,沒事,放著慢慢吃唄。”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林嘉怪道:“有什麼好事?”
原來是這屆秋闱停了,凌延便輕松了,騰出手來接近了張安,帶他吃帶他喝。
張安想起來凌延說“以後我帶你玩,難免你家裡的不高興,你莫要在她面前提我,省得她扎我小人兒”。
要玩什麼,會讓家裡媳婦不高興?張安想著就心痒。
便照著凌延教的,絕口不在林嘉面前提起尚書府三房十二郎這個人,隻說在族學裡結交了一些朋友,贈他好筆好墨,還借筆記給他,十分有助益。
託凌九郎的福,林嘉上一次見到凌延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雖知他後來也派小廝拿著東西往小院看門婆子那裡騷擾過,還有一回是託了靜雨給她帶赤金镯子,但後來似乎就偃旗息鼓了。
後來他還成了親,娶的是秦家女,不僅妻子溫柔美麗,嫁妝豐厚,還有個有實力的嶽父。
雖則三夫人想拿林嘉給他做妾,但一看就知道是想籠絡嗣子,倒不一定是凌延的事了。凌延確實是很久沒有糾纏過林嘉,也傳出了夫妻恩愛的名聲。
所以別說林嘉,連凌昭都已經把凌延拋到腦後去了,哪想得到,張安在族學結識的所謂朋友,就是凌十二郎。
待到七月二十,原是下午才要回去的,張安吃過午飯便要走,隻說功課多,要趕緊回去。
林嘉和張氏自然都是十分欣慰,待要送他出門,又被張安板著臉拒絕:“我又不是奶娃娃,一次兩次就算了,還次次要你們送?回去回去。”
婦人們便聽命,止步於自家門口。
張安獨自走到巷口,左右看看。等了一會兒,有輛精美馬車過來,窗簾撩開一線,凌延露出半張臉:“張兄,上車。”
凌延今年也十七了,和張安同歲,張安還大了他四個月,兩個人走得近,便兄長、賢弟地稱呼起來。
張安眼睛一亮:“十二郎!”
遂上了凌延的車,問:“今天到底要去哪?”
凌延含笑:“好地方。跟我來就是。”
車子大白天地就駛出了城,卻不往族學方向去,反而去了別的地方。離凌氏聚居地倒是不算遠——凌延和凌明輝以及刀疤三算計過的,若太遠,於張安不方便。
看著是尋常村落,邊緣處的一戶尋常瓦房人家。
張安不解:“這裡?”
凌延道:“莫聲張,跟我來。”
過去扣了門。
待進去了,張安才明白是什麼地方。
這戶人家沒有男人,隻有一個婦人養著三個略有姿色的女兒。原來是戶暗娼人家,俗話裡叫作半掩門子。
凌明輝、刀疤三還有旁的幾個人都已經在了,酒都擺好了,就等著他們。
刀疤三那幾個人看著讓張安有些不安,但等聽說凌明輝也姓凌,也是凌氏族人,心裡便踏實了許多。
大姓,有時候自帶光環。
他們兩個人到了,便上肉上菜,又三個娼婦出來調琴唱曲陪酒。
喝花酒這種事,張安卻還是頭一回。因父親去世時他還年紀還不到。出了孝倒長大了,家裡又讓人發愁。待愁解了,又已經有了媳婦開始管頭管腳。新婚沒幾日,又被貴人送到了城外住學。
竟一直還沒機會。
三個娼婦姿色在張安看來十分一般,隻頭一次總是新鮮的。尤其日日在凌氏族學裡,實在辛苦。吃喝聽曲地取樂,怎麼都比伏案讀書來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