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豔羨。
唉,他若是有這樣的嶽父就好了。
小寧兒已經端了湯水進來:“姑爺喝湯了。姑爺辛苦了,多補補身子。”
張氏也道:“多喝點,你媳婦叫從下午就開始給你熬了。”
林嘉也溫柔道:“相公讀書辛苦,補一補。”
小寧兒在一旁,親眼看著張安笑著一口一口將那湯喝下去了。
張安一邊喝湯一邊問:“我不在,家裡可有什麼事嗎?”
他如今是家裡唯一的男丁了,理論上來講,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張氏道:“讓嘉娘說。”
林嘉便一件件將事情與張安說了。
“霉壞的庫存都折價處理了。”
“庫房的屋頂修葺了。”
“凌府四房那筆單子衣襟結算了現銀。”
“家裡的銀子和這次結算的,都償了以前赊欠的貨款。已經與貨主說好了,還可以繼續赊。”
“拿給凌府那邊眼看的花樣子都過關了,已經在辦貨,這幾天就送過去。”
“待這一筆再結算,家裡就能周轉過來。生意慢慢可以回到正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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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安的嘴巴都張開了。
張氏道:“嘉娘能幹。”
林嘉道:“我年輕,都得靠娘看著指點著才不出岔子。”
張安一樁樁一件件聽來,竟隱隱找到些從前父親還在時候的感覺。什麼事都有人管有人做,不需操心的那種感覺。
他隻感動得淚盈眶,握著林嘉的手道:“辛苦你了。”
林嘉抿唇一笑,柔聲道:“相公以後就好好讀書,家裡的事,不用管了。”
第 121 章(媳婦)
第121章
初十小夫妻起得晚了, 張氏也不介意,還笑呵呵跟劉婆子說:“別叫他們,讓他們睡。”
劉婆子也笑。
如今小夫妻相偕, 小郎上進,少奶奶勤奮, 老奶奶悠闲, 一家子和睦。鋪子裡的生意眼看著要靠少奶奶和凌家扭轉過來了,給人一種這個家盤旋著向上的激奮感。
總之是少奶奶嫁進來,家裡突然有了主心骨似的。
要再有個大胖娃娃,這個家就圓滿了。
哦, 最好還要小郎中個秀才, 就真的圓滿了。
誰不樂見呢。
隻有小寧兒在院子裡來回走動, 時不時地往廂房看一眼, 心神不寧。
張氏問了一句:“你幹嘛呢, 轉得我眼暈。”
小寧兒老神在在地說:“昨天的湯剩了一碗, 我熱好了, 等著給姑爺喝呢。”
連媳婦的陪嫁丫頭都這麼有眼力勁!
張氏簡直不能更滿意了,慈藹地說:“別著急,等他們起了再喝。”
又道:“也給媳婦半碗,一起補補。”
到下午該回學裡去了,張安十分戀戀不舍, 還道:“要不然我騎馬去吧,過兩天,撿著課業不重的日子, 我悄悄回來看看, 早上再回去。”
張氏其實覺得可以,因她也想兒子。家裡沒個男人, 她總覺得不踏實。
林嘉堅定地否決了:“單程就要一個時辰,還要趕著城門關之前進城,又要趕著城門一開就出城,若晚了就要遲到。睡不好路上疲憊摔下馬來怎麼辦?若遲到了先生怎樣看你?人又累又困上課可還能專心聽講?”
“家裡的事都不要你操心了,就為讓你一門心思專心讀書。”
“家裡最大的花費就是你讀書的花銷,你若不專心,可對得起花出去的這錢?”
“爹辛苦經營的一間鋪子供著你讀書,你可對得起我那去世的公爹?”
這話說得,有股老頭子當年還在時的味兒了。
張氏都忍不住一縮脖子。
張安也條件反射般地縮了縮脖子,然後才反應過來不對,這是我媳婦,不是我爹啊。
偏媳婦說的都是爹當年說過的話,斜眼瞟過去,娘也縮脖子了,顯然不會為他說話。張安隻能悻悻道:“知道了,知道了,在用功了。”
被親娘和媳婦送到巷子口,坐上了叫來的車,怏怏然地上學去了。
林嘉如今深深明白,在這個家裡,她是不能採用和從前在凌府一樣的態度的。
在凌府裡,她的身份決定了她必須柔軟行事,遇到他人意思相悖的,必須想辦法婉轉迂回地解決或者隻能低頭順從。
但在張家就不行。家裡兩個沒主見耳根子又軟的,你就必須強勢起來。
她一強勢,那兩個就軟了。
張氏這個一聽兒子撒嬌就心軟的毛病,必須得改一改才行。
林嘉拿著幾頁紙去找張氏:“娘,你看看這個。”
張氏看啥啊,直接說:“我不識字。”
林嘉道:“那我給你講一講,算一算。”
原來林嘉粗粗把張安這些年讀書的花費都給算了一遍,一項一項,一年一年地講給張氏聽。
張氏眼睛都直了:“這、這麼多嗎?”
“是啊。”林嘉道,“從來讀書都是最花錢的。書若是誰都讀得的,讀書人哪會這麼金貴?”
張氏實在心疼錢。她其實也知道讀書花錢,隻這些錢從前都是一點點花出去的,總覺得還供得起。
如今林嘉把一年束脩,四時年節的節禮,紙墨筆砚炭火,買書抄書,以及雜七雜八因讀書產生的各種費用都匯總了,就是好大一筆開銷。
嚇人呢。
張氏怯怯地試探著問:“那,那咱不讀了行嗎?”
才說完,就看到這個一貫溫柔可親的媳婦面孔就是一沉。張氏當即就縮了縮脖子。
林嘉道:“娘,當時我擇親事的時候,沒有別的要求,隻求是個讀書人。為這個,我想著找個年紀大些的鳏夫也可以,家裡有孩子也可以。能遇到相公,年輕俊秀實在好,又果真是讀書人。因此家裡雖是商戶,我想著隻要相公能讀出來,遲早可以換下一對門當。所以就點了頭。”
她肅然道:“娘要是覺得一輩子就做個商戶就可以了,我也不攔著。隻媳婦隻能自求下堂,別了娘去。媳婦旁的沒有,隻還算年輕,帶著嫁妝再去尋個能讀書的鳏夫,想來還是能找到的。”
張氏就慌了:“別,別,我瞎說的。什麼老鳏夫,怎能和我兒比,你瞧我兒生得多俊。咱不瞎想。”
“娘不瞎想,我就不瞎想。”林嘉道,“我是一心一意過日子的。為著家裡好,填上我的嫁妝銀子也不怕,操心賣力也不怕。我唯怕相公不上進,也怕娘慣著他。他是成了家該立業的人了,怎能還這樣嬌氣。我隻聽說旁人頭懸梁錐刺股地發奮,就是凌府的小郎君們,炊金馔玉長大的,都被功課壓得喘不過氣來,也沒一個敢抱怨敢偷懶的。所以凌家長興不衰,代代都有進士,舉人一出好幾個,富貴綿延。”
張氏道:“咱不能跟那比。”
林嘉道:“自然不比,隻娘你知道的吧,考上了舉人就可以做官了。我那位幹兄長,如今就是一縣的縣丞,他熬幾年資歷,說不定就能做到縣太爺的位子……”
她說著,忽然察覺張氏的眼神有點空洞。
林嘉立刻意識到她這餅畫得對張氏來說有點太大了,落不到實地上。
因她這婆母目光實在短,她隻能看到從鞋尖到院子門口這點距離的東西,再遠,她看不到了。
什麼舉人、縣太爺,對她來說已經是天上飄著的,不實在。
林嘉立刻話鋒一轉:“咱不說舉人,咱就說相公他都已經是童生了,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是秀才了!”
“隻要他考上秀才,咱家就不是商戶,是讀書人家,是良民了!”
“旁的不說,便這徭役,便可躲了去!稅錢也少了好多!”
這一下子就接地氣了。張氏頓時能領悟這其中的好處了。
她一拍大腿,道:“說的是。”
又道:“唉,家裡本有個男僕的,出徭役都是讓他去。前年賣了,這兩年徭役都是用錢攤去,好多錢哪!”
攤徭役的錢是從張氏管著的錢箱子裡往外拿的,她可最知道了。當時就心疼的不行。
“你說的是,得讀書!這要是不讀,以前花這老多錢,豈不是全扔水裡了!”
張氏終於想通。
林嘉道:“我看相公年輕,頗浮躁,咱不能慣著他。媳婦好好持家,給他好吃好喝好衣裳穿,但決不能讓他總想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又或者日日想家心思浮躁。這還得娘跟媳婦一起,好好把相公管起來。”
張氏下了決心:“好,你說的是正理。以前老頭子也都是這樣說的,叫我別慣著。這兩年我以為他長大了,沒怎麼管。豈料還跟個孩子似的,不管不行。以後咱兩個一起管著他,叫他上進!”
林嘉握住張氏的手:“以後媳婦兢兢業業,定要讓這個家紅紅火火的,像公爹在世時那樣,讓娘什麼都不用操心,想歪著就歪著,吃吃喝喝,等著享福就行。”
這就是張氏夢想的生活啊。有時候午夜夢回,夢見老頭子還在,還會淚湿枕頭呢。
張氏淚盈了眶,握住林嘉的手:“媳婦!”
太懂她了!
天底下的媳婦大多如此,都得管著丈夫,哄著婆母。
便是大家出身的秦家七娘秦佩瑩也不例外。
如今秦佩瑩和蔡媽媽的利益之爭已經日趨白熱化。
都知道少夫人是三房的未來,可蔡媽媽如今還掌著實權。三房院子裡的丫頭僕婦都戰戰兢兢,不敢站隊。唯恐一個站錯了,被踩下去,便起不來了。
秦佩瑩對凌延道:“她若不下去,以後我們夫妻都得被她拿捏。”
凌延正因林嘉的事不痛快著,聞言怒從心起:“這老虔婆!”
從前他房裡的丫頭就事事都去找蔡媽媽告密,他煩蔡媽媽已久了。秦佩瑩道:“若要掀翻她,必得下狠心。隻我怎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若要狠心做了,又恐旁人背後對我指指點點,細細思量,好生為難。”
凌延忙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品,我和母親都最知道。隻大是大非,不能心軟。哪有主家被奴欺的,這尊卑禮法還要不要了。你盡管放手做,不論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這邊。”
秦佩瑩道:“你隻需明白,我都是為著你。”
凌延道:“好。”
又道:“我下午回學裡去了。你拿些銀子給我。”
水榭裡,信芳來稟報:“西樓十二太老爺家的三爺,著人過來打聽張小郎了。”
凌昭眼也不抬,道:“張家的情況都如實跟他說。”
信芳垂手應是。
信芳退下,凌昭抬起眼。
他見識廣博,各地風俗多有了解。便是雲南這種邊陲之地,也知之甚詳。
第一次見到凌五,就看出她眼神火辣,對男子毫不畏怯也不陌生,便知道她定是受夷人影響頗大。
後來又從四夫人口中得知,凌五的婚事不限門第。
凌五堂堂凌氏嫡女,祖父、父親兩代進士,父親官路亨通,家資又豐厚,做什麼要降低門第選親。
四夫人說是因為她受寵,鐵了心要個貌如潘安的。
這話也隻能哄哄四夫人,哄不了凌昭。
凌五身上定是有什麼缺陷,使她必須向下去求。
向下要的是什麼?要的是能掌控。
就如他為林嘉選了張家一個道理。隻為了能掌控,能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