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重心長地道:“你這習慣不好,得改。”
林嘉道:“我聽娘的。”
張氏很滿意,想了想,又道:“還有你做那點心,雖好吃,放糖也太多了。糖多金貴啊,不是這麼用的。以後注意點。”
林嘉道:“好,媳婦曉得了。”
又問:“娘也覺得好吃?”張氏砸吧砸吧嘴,承認:“好吃。”
林嘉眼睛笑彎。
林嘉這個媳婦,溫柔可親,嫁妝豐厚卻不輕狂,跟她講道理她會聽,張氏還是滿意的。
“去吧,去歇個午覺。”她和氣地道,“我也歪一會兒。”
等張氏歇了午覺,林嘉卻把劉婆子、英子和小寧兒都喚到房中,告訴她們:“婆婆剛才訓過我了,以後沒有什麼月錢了。”
劉婆子和英子都耷著臉不吭聲。小寧兒臉也繃得緊緊的。
哪知林嘉接著道:“以後婆婆那邊給你們的,還是原樣,你們拿著。我這邊,每個月給你們每人四十文。”
劉婆子和英子呆住。
林嘉道:“隻你們,把嘴都閉緊了。讓我婆婆知道,我怕你們連那十文的零花都沒了。”
劉婆子和英子狂喜,指天賭咒:“我們將嘴縫上!縫死了!一點風都不帶漏的!”
林嘉莞爾,又道:“雖已經二十九了,到底六月還沒過,先把六月的給你們補上。”
遂給二人各發了四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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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塞腰帶塞袖管塞胸衣裡,唯恐被張氏發現了,歡歡喜喜地去了。
林嘉悄悄告訴小寧兒:“別怕,你的月錢還照從前,就是把嘴巴閉緊了,別往外說了。”
小寧兒也吃一塹長一智,賭咒:“再提一個錢字我就嘴裡生瘡!”
林嘉笑著摸摸她的頭:“咱都是第一次,慢慢習慣就好了。以後我屋裡的事,盡量別說。”
小寧兒:“絕不會!”
待小寧兒出去,林嘉站起身來看了看。
床一側摞著幾隻箱子。
還有幾隻裝滿東西的鎖在耳房裡。
日常的錢箱和田契、小寧兒的身契都鎖在床頭的抽屜裡。
裝著壓箱銀的箱子塞在了床底下。
每天睡覺都很踏實。
林嘉那個睡前摸摸箱子的習慣也帶到了張家來。
她摸摸床頭摞著的箱子,心裡無比的安寧。
他什麼都為她安排好了。她也會用心地經營好一段殷實、美滿的日子,絕不會辜負了他的用心良苦。
這樣,若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她才能繼續笑著告訴他,她過得很好。
你,不必掛念,不必擔心。
第 116 章(盤賬)
第116章
二十九, 該回家了。
十三郎去找十二郎,卻發現十二郎已經走了?
旁的人笑道:“他早早就走了。他如今是成了親的人了,哪還能和以前一樣?你以後找別人一起玩吧。”
十三郎嘖了一聲:“真是的, 一成親一個個都那樣了。十一哥也是。”
旁人取笑:“下一個就是你。”
十三郎的婚事也定下來了,的確下一個就該是他了。
他啐了一聲, 鬱悶地去找弟弟們去了。
如今十一郎十四郎不必住學裡, 十二郎溜了。他成了最大的孩子王,得帶弟弟們回家去。
十二郎的確一散了課就走了,早早地回到了城裡,和在城裡與人幫工的凌明輝碰了個頭。
凌明輝道:“打聽清楚了, 她嫁的那家在聚寶門雙橋街上開著一間布莊, 是個商戶子, 還是童生, 除了長得好看沒別的什麼。是一戶姓曾的人家給保的媒, 這家說是以前府裡的僕人, 後來放出來了。他家不得了, 兒子考上了舉人,做官去了。姓林的女子還和他家認作了幹親。”
原來三夫人不搭理她,她自己搭上了旁的人。一想到那樣的美色竟被旁人睡了去,凌延恨得扼腕。
至於曾家是哪一房的人,凌延也不清楚。府裡世僕間關系盤根錯節, 十一娘十二娘這樣的嫡女都吃了不少暗虧,他一個嗣子就從來沒搞清楚過。
府裡的事他又插不了手,他隻管著念書, 然後安安穩穩地接手三房的產業就是了。
三房又獨樹一幟, 用的全是三夫人從秦家帶過來的人,與府裡別的各房之間隱隱有壁。
凌延問:“你看我能不能把她買過來?”
凌明輝嘲笑:“她如今嫁人做了正妻, 人家家裡可是有個布莊的。你打算出多少錢?這可不是十兩八兩的事了。怎麼可能把妻子賣給你,又不是家裡過不下去要砸鍋賣鐵典當老婆。”
凌延更扼腕,氣道:“你若動作快些,當初咱們就先一步把她從府裡弄出來了。”
凌明輝:“怪我啊?”
每個人的眼界都受自身的經歷局限。
凌昭一接觸張安,便判定張安是一個能對權勢低頭,能用金錢解決的人。他所困者,是要婉轉行事,不使林嘉未來怨恨他。還要掩人耳目,不使此事為旁人所知。
凌延和凌明輝卻沒有這種認知,是因為他們二人就從來沒有掌握過多到足以去“解決”別人的金錢或者權力。
在凌明輝眼裡,張家還有個布莊,那就是令他羨慕的殷實之家了。他如今可都還在給親戚打工,掙辛苦錢呢。
而凌延,是一個標準的大家族未出仕也不打理庶務的子弟——他自己沒有獨立的進項,每個月靠著公中發的月錢。這樣的子弟通常能支配的金錢還沒有妻子們多,因妻子們或多或少都會有嫁妝,可以全權支配自己的嫁妝錢。
似凌延這樣的子弟,在家能不能比別的兄弟過得舒服,取決於妻子的嫁妝比嫂子、弟妹們多還是少。
在分家獲得獨立的資產之前,體面都要靠妻子的嫁妝撐起來。
這一點恰是秦佩瑩一心想要嫁給他的原因。
與其嫁給別的什麼人家的庶子,苦熬幾十年,熬死太婆婆,再熬死公婆,等到兄弟分家,先是嫡長子佔去大部分家業,然後其他的兄弟們不分嫡庶地再平分剩下的肉湯。與其這樣,遠不如凌延雖是過繼,卻可獨自繼承三房全部資產的好。
多麼實惠的一樁婚姻!
隻“未來”可以擁有三房全部產業的凌延,現在手裡可以支配的錢也就隻有那麼些。在他原本的計劃中,找個幫闲做個局把林嘉弄出凌府,再加上賃個房子,買個婆子看著人別跑了,全部的花銷加起來也超不出一百兩。
而且前期他已經花出去快有十兩了,都是凌明輝花的,說是又要找人,又要請人吃酒吃肉,又要先期預付。
還有凌明輝車前馬後的辛苦的茶水錢。
雖是親兄弟,可若沒有這點勞苦費,凌明輝也不能為凌延跑斷了腿。
隻現在竹籃打水一場空。
凌延恨得跺腳:“就沒別的法子嗎?”
凌明輝道:“我再想想,先看幾日。”
凌延道:“趕快想,我旬日才回城,就待一天。”
住學的條件實在很大地限制了他的行動,十分不方便。看看日頭:“我得趕緊回去了。”
凌明輝道:“再給些錢。”
凌延道:“不是剛給了?”
凌明輝道:“已經用完了。請人幫忙想辦法,不得給些好處?這些能做事的人哪個是好相與的?都是要喝酒吃肉才肯吐口的。你當我樂意與他們廝混,還不都是為了你。”
凌延無法,隻得掏荷包,然後匆匆回府去。
林嘉這兩日忙著給張安置辦去住學的行裝,晚上進屋看見屋裡點著燈,張安在桌旁咬著筆頭吭哧吭哧。
還以為他在溫書,可走過去一看:“這是什麼?”
張安道:“賬本,月底了,盤賬。”
他盤賬盤得頭禿。
林嘉沒有走開,凝目看了一會兒,伸手指住一處:“這裡不對。”
張安:“咦?哪裡?怎麼不對?”
林嘉坐下,重新算了給他看:“這才對。”
張安吃驚:“你數術這麼好?”
他大喜:“娘子快救我!我算得腦袋都要裂開了。”
他數術一科極爛,便是他上的那間書塾的先生自己,都不擅長數術,就更不可能把他教明白了。
沒想到娶個媳婦還精於數術,意外之喜!張安便把賬冊往林嘉眼前一推。
林嘉也不推辭,真個接過來認真翻起來。
帳並不難盤,起碼對於林嘉來說是這樣。數術好的人做起這些東西,都不難。
張安看著林嘉一筆字,心情復雜:“你的字竟這樣好?”
林嘉頓了頓,繼續寫著,低眸道:“這算什麼好。我見過更好的字。”
力透紙背,架構裡帶著風骨,字如其人。
林嘉一直都明白,那些制作顏料的詳細方子都不是現成的,都是為了她才新整理的。
都是幌子。
中間的過程偶有錯漏,桃子都能指出來,可知桃子有多麼熟悉這些流程。探花郎一院子可使喚的人,哪還需要去“外面”找什麼人來做這個事。
她就是那個“外面”。
一切都是為了她。
她掩著藏著,還是沒藏住,叫他發現了她有多愛琴。
為著這一點,堂堂探花郎,迂回曲折地來幫她實現夢想。
林嘉的嘴角,忍不住漾起淡淡笑意,可很快又因擺在眼前的現實散去。
她盤完,給張安:“這個月的帳基本能對上。但我想看看總賬。”
張安道:“看那作甚。”
林嘉問:“家裡如今赊著多少貨款?庫裡有多少存貨?多少是賣不出去的老花樣?凌家下一季的貨量大了,還能赊出來嗎?若不能,娘手裡有多少銀子可以拿出來用?”
張安張了張嘴,答不上來。
林嘉也是吃驚:“你都不知道?”
張安道:“我就是每月盤盤帳,年底才會匯總一下。”
但林嘉可以想象,以張安盤月賬的困難程度,年底的所謂匯總估計也是一塌糊塗。
林嘉問:“掌櫃沒跟你說過,這些貨款都欠了多久?什麼時候必須還上?人家難道不催?”
“催,怎麼不催,都煩死了。”張安愁眉苦臉,“每次被催了,就先拿些錢還上。”
林嘉再問:“母親手裡到底還有多少錢?”
張安想了想,大概說了個數。
單聽著,若隻是過日子,手裡有這些錢也還算殷實。
但賬本上還有那麼多虧空呢。兩相一抵,就不行了。
林嘉的眉頭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