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張氏忙告訴她,“你自己在自己屋裡歪著就行。”
我也想歪著,你來我就歪不了了,最好別來,各歪各的。
林嘉隱隱領悟了婆婆的意思。不由笑得眼睛又彎起來。
她這婆婆身上隱隱有些杜姨娘的味道。其實林嘉也知道,那其實就是市井小民的氣息,但就是讓人覺得親切。
張氏又問張安:“明天回門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張安道:“準備好了,放心。”
張氏哪能就放心,這兒子隻會讀書,其他的事情真的不是那麼放心的。要她說,該早早培養兒子做生意的,奈何老頭子一心想換一對門當,非要讓兒子讀書去。
曾家這門親給了他們家太大的幫助,維護親家關系是重中之重。
尤其媳婦和曾家隻是幹親,還是因為凌府裡那個夫人的安排才認的。
聽得出來那夫人挺喜歡林嘉的,可人的關系是會因為距離的加大而疏淡的。而且,誰不喜歡漂亮的小姑娘啊。但小姑娘一旦嫁人,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這門親啊,得加大力度去維護才行。
林嘉旁觀著張安被張氏反復叮囑,內心裡的感受有一絲絲奇特。
因清楚地看明白了張安還是個少年郎,還有許多不足,還需要當娘的拾遺補漏。與那個人真是完全不一樣。
但這種“不一樣”也沒什麼不好的。本就是因為年輕。
便她自己,也不是什麼做事多麼缜密無缺的人。她和他,豈不是正相配?
且家裡還有個長輩,張氏雖然碎叨一些,可聽著便知道,做人的經驗比他們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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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年長的、有人生經驗的、嘮叨的長輩,和年輕的、還莽撞疏漏的、缺乏經驗的晚輩,沒有人高高在上,大家互相補缺,正才是組成了一個家。
林嘉發自內心地笑了。
回門的前一晚,帳子裡自然又一番溫存。
皮膚的接觸讓人放松。
少年郎青春正盛,一把細腰停不下來。
帳中回蕩著呢喃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林嘉在月夜裡融合,汲取,滋潤。
盛放。
同一片夜空。
凌昭知道自己必須睡,否則誰都會看出來他有問題。
今日一天沒有去母親那裡,就算明日也不去,後日也得去了。
但他知道自己無法入睡。
任誰皮膚火燎油烹似的灼痛著,都沒法入睡。
他讓裴師伯給他一副能睡覺的藥。
裴師伯醫術超過絕大多數的市井郎中。但他終究是江湖人,歪門邪道的東西更多。
他看了凌昭眼下的青黑一眼,結合馬姑姑私底下跟他叨叨的那些,大概知道凌昭是怎麼回事。
這種心病,普通的安神湯都不行。
裴師伯直接給他一瓶無色無臭的粉末:“隨便加進什麼裡,喝了就行。”
凌昭喝了那藥,果然沉沉地睡過去了。
再睜開眼,地平線才剛有微光。
過去了嗎?
過去了吧?
凌昭坐起來,就坐在床邊看著窗戶外從漆黑到微亮到明亮。
李子聽喚匆忙進來:“公子醒了?”
她看了看,非常欣慰:“公子氣色真好。”
果然人得睡足了覺,才能氣色好。“面如冠玉”那都是好湯好水好眠養出來的。
凌昭卻道:“給我拿衣裳,我要出門。”
凌昭因守孝,閉門謝客,出門肯定不是為了玩樂宴飲。
李子一句也不多問,去取了素色的細麻道袍。
絲绦為他束腰,玉佩靜靜垂懸。
待喚了南燭,南燭因要跟著,怎麼都得問一句:“去哪裡?”
去哪裡呢?
凌昭道:“曾家。”
南燭張開嘴,呆住。
季白哥哥明明說,睡一覺就過去了的。
季白哥哥騙人。
凌昭道:“我做錯了一件事,得去補一下。”
那一晚,她在凌府的最後一晚,她頭一回主動地來找他。
她哭了,她怕得很。
一個在深宅裡長大的小姑娘,要嫁去市井人家,隔著一道院牆就是大街,鄰居間雞犬相聞,怎能不怕。
凌昭回想起來,那一晚他太冷漠了。
他對她說得話太硬了,沒有照顧到將嫁少女內心的恐懼。她的情緒沒有被安撫,隻是慣於他的威壓,暫時地被壓下去了而已。
她是強忍著的。
她的指尖是蒼白的,眼睛裡是有淚的,他看到了。
回想起來,心裡絞痛又後悔。恨自己處理得太生硬粗糙。
這兩天她在陌生的環境裡,與陌生的人相處,必定惶惶,或許像他一樣難以入眠。
沒做好的事情必須得去描補一下。
凌昭決定再去見林嘉一面。
再見一面,告訴她真的不用怕。他方方面面都算到了,隻要凌家不倒,張家一輩子都會供著她。
她隻要放心地過日子就行了,若缺什麼要什麼,還可以回來跟他說。
他就在這裡,在她知道的地方,隨時等著她。
他必須得再去看她一眼。
不親自安撫了她的惶恐,不看到她平靜安穩地接受新的生活,他……過不去。
第 112 章(回門)
第112章
凌昭蒞臨曾家, 實在出乎曾家人的意料。
他平靜道:“母親不放心,叫我來看一眼。”
曾家人不疑有他,因探花郎衣袂飄飄, 不染一點塵埃,與紅塵俗世不搭邊。不像張生, 雖也生得俊, 可一身煙火氣。
完全是不一樣的。
曾嬤嬤喜得不行,握著他的手託著他的手臂往裡牽:“壽官,壽官,快裡面坐。”
凌昭平日裡根本不會讓後宅婦人近身, 但曾嬤嬤和曾榮家的實是例外。這兩個婦人是祖母輩和母親輩的年紀, 看著他出生長大, 都是給他親手換過尿布的。
他隻能任她們抱住他的手臂, 還當他是孩子似的, 迎進二進院子裡。
因在她們心裡, 凌昭不算是“外男”。
隻他沒有跟著她們進正房。
他道:“今日不是我的日子, 不好喧賓奪主。我在廂房坐坐就行。她若無事,我就回稟母親去。”
曾家婦人便將他請進廂房,上茶水點心。
下人來報:“姑娘和姑爺來了。”
他道:“我不是外人,你們去吧,別冷落了主客。”
探花郎一貫冷冷清清, 打小就這樣。可一句“不是外人”實在讓人歡心,曾家婦人們笑著去了。
張家準備的回門禮很實在,也是給林嘉做足了臉面。
張安跟著曾榮去了前院的倒座房。林嘉還看見了季白, 還笑著行禮打招呼。
季白回禮, 笑得有些僵硬。
但林嘉跟季白沒有那麼熟悉,察覺不到。她與男人們分開, 去了後院。
被曾家婦人們迎進了正房裡,關切詢問,仔細探聽。
她笑靨如花:“都好。我婆婆規矩少,大家都很隨意自在。”
又一一回答了她們的問題。
不難聽出,這門婚事結得順利安穩。曾家婦人們滿意點頭:“對夫人也能有個交待了。”
又道:“這邊便是你的娘家,有事你就來說一聲,不要見外。”
林嘉笑著應了。
曾家其實隻是幌子,但誰也不想做孤家寡人,能有門親戚走動是好事。且在張家眼中,以為曾家才是主導,哪知道後面還深藏著一個探花郎。
這都是他的安排。
她會照著他的安排走,好好地過好自己的日子。
不辜負他這一番心血和情意。
曾榮家的起身道:“我去前面看看。”
一是看看午飯準備得如何,一是得去看看廂房裡的貴重客人。
曾嬤嬤陪著林嘉。但她年老尿頻,過了片刻,起身去了淨房。
丫頭看看茶水沒了,與林嘉道個罪,去添水了。
這短短片刻,林嘉一個人在屋裡了。
正房的門軒敞著,她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腰身,看著外面陽光明媚,溜達兩步,邁出了房門。
再走兩步,便走進了陽光裡,此時時間還早,陽光還沒那麼烈,曬著真是舒服。
林嘉用手遮著眼,仰起臉來,接受這溫暖的觸摸。
隻忽地感覺到視線,放下手轉頭看去,看到了想也沒想到的人。
竟是那個人。
腰身挺拔,眸子深邃。
手負在身後,衣擺獵獵拂動。
站在廊下,隔著庭院,一如從前那樣,淡淡地看著她。
林嘉沒想到會再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