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孫子是做官的,體面。她一家子卻曾是奴籍,也不會嫌棄林嘉是姨娘的親戚。
她家就算了脫籍了,也脫不開跟凌家和四夫人的關系。曾升受凌家大恩,在官場上,天然就是凌家的人。凌昭給林嘉選的娘家,雖然姓曾,卻是背靠著凌家的。
四夫人道:“隻道你是個讀書讀傻了的,沒想到你辦事還挺靈活。好吧,這個忙我幫了。也算是積善行德。”
隔日將曾嬤嬤喚來府裡來,隻說:“……孤苦伶仃地,實在可憐。我又真的挺喜歡她。隻中間隔著三房那一位,我不能明著幫她,從你這裡轉一道。”
老嬤嬤一聽就明白了,當即斷言:“她必定生得十分好看。”
“哎。”四夫人詫異道,“你怎猜到的?”
老嬤嬤無語望天,道:“你自己什麼毛病自己還不知道嗎?”
四夫人鐵嘴銅牙:“我哪有什麼毛病。”
老嬤嬤真想戳破她。
當年,詩會上屏風倒了,她回來就吃不下飯,趴在曾嬤嬤肩頭嚶嚶嚶:“那個金陵來的凌家四郎,怎地那樣好看!我怎樣才能再見到他?”
一直到金陵凌家派人快馬加鞭來提親之前,她生生地餓了好幾頓,直說:“做夢都想著那張臉。”
當然這些話統統不能外傳,隻能在帳子裡悄悄告訴自己的奶嬤嬤。
這麼多年的一對神仙眷侶,如今卻隻有四夫人形隻影單了。
算了,老嬤嬤哼哼兩聲,決定還是不戳穿她了。
第 105 章(好看)
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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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這邊都安排妥了。
四夫人道:“你欠我的人情, 以後要記得還。我可是為了你,都跟你三伯母算是撕破臉了。”
凌昭卻道:“怎地能讓母親為我和三伯母不睦。”
四夫人道:“這要動起來,嫁個大姑娘, 這麼大的動靜,怎麼瞞得了你三伯母。”
凌昭卻道:“三伯母不過內宅女子, 想瞞就能瞞。母親盡管放心。”
其實三房隻有一個寡婦和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成才的十二郎, 對四房根本不構成什麼威脅。
但士大夫要先修身,再齊家,然後才能治國平天下。家族和睦、後宅安穩,是齊家的根本。沒必要弄得兩房翻臉, 水火不容。
凌昭做事, 就是要面面俱到。
四夫人感嘆:“你其實像你爹。”
她悵然道:“他也是跟你一樣, 看著挺正經的, 一肚子鬼主意。”
凌昭覺得, 這聽起來不像誇獎。
凌昭說瞞過三房, 自然便能瞞過。當初林嘉出門看燈便是神不知鬼不覺地, 這次也是一樣。
穿過園子和外院相通的那道門,林嘉直接就上了馬車。她許久沒有在白日裡出過凌府了,悄悄挑開車窗的簾子露條縫看去。街上熙熙攘攘,店鋪栉次鱗比,金陵城熱鬧非凡。
有許多婦人挎著籃子在街上走。迎面走來男人, 互相側一步閃開便是了。
想到自己將來也會成為這樣的婦人,林嘉微微一笑,放下了簾子。
待到了曾家, 老嬤嬤和曾榮家的看到她都愛得不行, 直贊嘆她容貌。
她們以前都是四夫人身邊的人,便曾榮家的, 以前都是四夫人的大丫鬟。跟四夫人待得久了,多少都沾了點她這看人愛看臉的毛病。
老嬤嬤安慰她:“別怕,就是讓你看一眼,中不中意。咱們這兒沒外人,你到時候隻管大膽看就行。”
林嘉點了點頭。
張安,他會是什麼樣子呢?
因見的男子太少,能參考的樣本就那幾個。
是像十二郎俊俏?還是像肖霖憨實?或者像季白利落?
且說被凌昭一眼看中了的張安,正在為家裡的情況發愁。
因家裡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了。
曾經父親還在的時候,家裡紅紅火火地,不僅有好幾個奴僕使喚,甚至還養了馬車。
要知道,養車可比養馬錢花得要多得多。體面人家才養得起車。
可自從他父親去世後,先是幾個大客戶都被搶了,然後掌櫃也跳槽了,後來聘的一個能力不怎麼樣,鋪子的生意越來越不行了。
偏他自己也不懂得做生意。父親對他期望頗高,從小讓他讀書的,就沒沾過手。
如今,家裡的車也賣掉了,隻還養著馬。曾經的健僕俏婢也賣了,家裡現在就一個做飯洗衣的婆子,一個看門兼幹雜活的老蒼頭,還有一個伺候他母親的粗糙丫頭。
再這麼下去,不知道眼前的體面還能維持多久。
出了孝,有人來提親,和他家一樣是商戶人家,許下的嫁妝不薄。他母親都有點動心了。
張安其實也不是不動心的。可想想那位王姑娘坑坑窪窪的臉,一句“願意”又真的吐不出口。且他們家的大客戶,就是被王家搶走的。也擔心做了他家的女婿,以後連這間鋪子都被吞佔了。與母親一說,覺得不是沒有可能,就很糟心。
弄得他都無心讀書。
五月底了,眼看著天氣一日熱過一日了,忽這一日,鋪子裡的小伙計跑到塾裡來喊他:“掌櫃讓叫少東家過去,有大客戶,他不敢做主。”
張安挾起書本就跟他去了。
去到那裡,大客戶卻已經走了。
問起來,掌櫃說:“要的量太大了,不敢就答應,怕是騙子。約了明日過去談,也好看看虛實。”
張安問起:“什麼人?”
掌櫃說:“姓曾,說以前是凌尚書家四房夫人的陪房。”
張安:“以前?”
掌櫃說:“現在換人了,新管事的說是凌大管事的四兒子。是不是騙子,明日一見就知道了。”
張安道:“好。”
回去跟母親一說,他母親張氏比他知道的還清楚:“是,凌大管事是有四個兒子。我跟你爹去給大管事拜年,他家裡的還掉眼淚了,說老四跟著探花郎在京城裡,過年也見不著一面。因提了探花郎,我印象深。”
張安道:“那我明天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騙子了,我記得我過年的時候見過凌大管事的四兒子。”
因其他三個以前都見過,唯獨這一個臉生的。問了才知道是跟著探花郎從京城丁憂回來守孝的老四。
第二天和掌櫃一起去了,見到了人,果真不是騙子,竟真的是凌大管事家那位老四,喚作凌季白。
凌季白生得眉目端正,明明是個奴僕,卻器宇軒昂。
書香世家的豪奴果然都與旁人家不一樣。
院子兩進,後面的院子便是內宅了,見外客都在前面的院子。掌櫃和張安被迎進倒座房裡。
凌季白像是剛上手,對生意上的事還沒那麼清楚。但他人非常細致周密,不懂的地方就發問。
他笑著解釋:“從前在京城,都是跟著翰林處理官場上的事,這些還手生。”
一個僕人能有這種氣度,顯然是因為見多識廣的緣故。張安內心裡十分羨慕,嘴上隻道:“季白管事隻管問。”
要談的生意是給四房產業裡的人做換季的衣裳。問起量,令人咋舌,可知凌家四房私產定然驚人。
今日的見面還算順利,但其實沒有最後拍板。
曾榮道:“還得再看看。”
張安有點泄氣。因為他家的鋪子被很多客人這樣“再看看”過。
談完了該告辭了,出了倒座房,卻又被凌季白叫住,問了好幾個問題。又覺得有戲,趕緊打疊精神應對。
一旁的曾榮忽然道:“小林,要走啦?”
幾個人都轉頭看去。
似這等兩進的院子,前一進通常沒有正房,隻有倒座和廂房。
和二進院子之間隔著一堵牆,中間一道垂花門。
正有兩個婦人伴著一個少女從裡面出來。
張安一眼就呆住了。
那少女皎似雲月,灼若芙蕖。
若讓張安傾盡畢生的墨水去形容她,大概最後就隻落到兩個字上——
清豔。
清豔絕倫,人間殊色。
張安這一瞬什麼生意什麼家業都忘了,隻呆呆地看著她。
而那少女往這邊看了兩眼,微微愣住,竟沒回答曾榮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麼一瞬,張安似乎看到她眼中有水光漫過。
院子沒多大,曾榮走過去兩步跟她說話。
她喚了聲“曾伯”。
凌季白也走過去跟她打招呼,喚“林姑娘”。她喚了聲“季白管事”。
都沒多說什麼,打過招呼,兩個婦人便送她出門了。
隻這幾句話寒暄的時間,也足夠張安和她互相看清彼此的了。
張安一直呆呆地看著她出門。
她說話舉止、行走儀態,一看就不是小門小戶養出來的。一看就知道是深宅大院讀過書的女子。
待她背影消失,張安才猛回神,原來是曾榮笑眯眯地在喚他。
張安臉漲得通紅,直作揖:“小生失禮,失禮了。”
曾榮還沒說話,凌季白卻笑道:“初見到我們林姑娘的人都這樣,不妨事,不妨事。”
張安紅著臉,但還是大膽地問:“敢問這位姑娘是……?”
曾榮道:“是我娘在府裡認的幹孫女,是我幹侄女。”
凌季白道:“林姑娘十分可憐,是咱們府裡一位姨娘的外甥女,原傍著她姨母在府裡過活的,結果那位姨娘也過身了。好在還有嬤嬤與她有緣,認作幹親。
曾榮道:“什麼幹親不幹親的,這就是我家的姑娘了。她若嫁了,這裡便是娘家。”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將林嘉的基本情況給了出來。隻那位姨娘是哪一房的,倒不必與張安說得太清楚。有些信息,含糊著就行了。
凌季白忽然話鋒一轉,又回到眼前的事來:“我再看看,回頭再給你個準話。我也是這趟回金陵來才剛接手四爺和夫人手裡的產業,小心駛得萬年船。”
曾榮道:“別怕,你還有你爹。”
凌季白道:“得虧有我爹給我撐腰,要不然那些老家伙仗著資歷老,不知道怎麼欺負我年輕呢。”
張安想起來,凌季白也不可小覷。他跟的主人是凌家那個出了名的少年探花郎,小小年紀就入了翰林,如今年紀輕輕,在翰林院卻已經是老資歷了。
了不得。
他還是凌家那位萬全大管事的兒子。
曾榮也好,凌季白也好,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才走到大門口,剛才那兩個婦人回來了。
其中那個老太太,一看就知道是曾榮的老母親,她笑眯眯地道:“剛才就想問了,這是誰家的小郎君啊,生得這般俊?”
張安忙見禮,報了身份。
“原來是你。我見過你爹的。”曾嬤嬤道,“以前往咱們府裡送料子,你爹會特別送給我兩塊料子。也不是我一個,各房管事的婆子都有。你爹是個很會做生意的人。”
這些門道,張安就不太知曉。隻人家願意拉近關系,張安自然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