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寧兒笑道:“當然。”
林嘉展開幾塊料子。
她是十分欽佩桃子的辦事能力的。交往幾個月,不知不覺就被桃子把她的喜好、偏愛、審美都摸清楚了。
她風風火火利利落落的風格林嘉或許沒法效仿,但她的確讓林嘉看到女孩子是可以有多能幹。
也是林嘉對未來“出去”之後的生活的一點信心。
但也林嘉也知道,這些衣料背後真正的贈送者是誰。
她知道他在默默地看著她,關照著她。他的好,她領了。
“那我們裁新裙子吧。”她對小寧兒道。
她笑靨如花,小寧兒也不知道她去三夫人那邊除了給三夫人請安還幹了什麼。隻看她眉眼輕松,以為什麼事都沒有。她和王婆子這樣身處下位的人,是沒有辦法決定自身的去向的。若有路子攀高枝,也不會直到去歲才被季白安排到這裡來。
現在隻要“上面”的人不說要動她們倆,她們倆便過一天是一天。
下午蔡媽媽便過來了,林嘉陪著她清點了杜姨娘的私房。
那些舊衣服蔡媽媽掃也不掃一眼,隻察看了杜姨娘的錢箱和妝奁匣子。杜姨娘一個月就二兩銀子,大眼一看,也差不多了。
錢的事情上蔡媽媽倒也沒為難林嘉,點點頭,算是平賬了。
隻她卻並沒有將杜姨娘的東西收走,她的做法出乎林嘉的意料——她用一把大鎖,把杜姨娘的房門鎖上了。
林嘉覺得不妥:“媽媽還是把東西都收回去吧。”
“我忙呢,十二郎馬上要除服了,秦家要過來量房子,新院子還在收拾,老丫頭發嫁,還要挑新丫頭過去,我哪有那麼多的時間。”蔡媽媽笑眯眯道,“再說了,如果將來還是一家人,咱們夫人哪稀罕這點東西,必都給你做體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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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搬走,怎麼都免不了被人看到。真做實了,三夫人的臉確實沒法要了。
要再讓四房那位知道了,笑掉大牙,三夫人非得活活氣死不可。
所以不能真的搬,還得給以後留退路。就放在這裡,先鎖上。
“媽媽玩笑了。”林嘉不接,反道,“我姨母在的時候,想必也與媽媽提過我的事。我在府裡,見不得外人,我的親事,想託給媽媽。”
蔡媽媽道:“哎呀呀,你這麼大的事交給我,我還真是受寵若驚。隻我沒那個能力,實在給你找不到合適的人家,還是不要指望我了。”
林嘉根本就沒想指望她。
但林嘉受三房撫養長大,在別人眼裡她就是三房的人。她的事不能直接跳過三房去,否則易讓人戳脊梁骨。她就是想讓蔡媽媽拒絕她。
既是蔡媽媽親口拒絕了,她再去找旁人,就名正言順了。
待蔡媽媽走後,她打開自己的錢匣子,揣了些錢,往門子上去了。
以前做的繡活都是託門子上的婆子帶出去售賣,杜姨娘給肖氏帶話,也是託的她們。
林嘉塞了錢給婆子,請她帶話給肖氏,希望肖氏能進府一趟。
她的婚事,既然三房無法指望,那就隻能拜託給肖氏了。
她現在沒別的要求了,隻希望認識字、人品正。待過門,她定勤勤懇懇操持家務,還會努力抄書賣點心貼補家用。
她沒有看起來那麼弱相,她隻是生成了這副模樣沒辦法。
第二日桃子先來了,看到了杜姨娘門上那把鎖。
林嘉知道自己縱然撒謊,桃子也一定會問小寧兒和王婆子。蔡媽媽來的時候,雖在屋子裡說話,小寧兒兩個不可能一點沒聽到。
她便說了實話。
她沒提三房要她做妾的事。
這個事,她內心裡是覺得,不到最後沒辦法最好不讓凌昭知道。
她擔心凌昭會插手。她擔心他和她會傳出些什麼不好的風言風語。
丁憂守孝茹素的探花郎,踏著月色踩了禮法來敲門的探花郎,林嘉不想他的名聲因為她有汙點。
桃子沒待多久,幫著林嘉一起裁好了裙子版型,便回去了。
當然是急著回去匯報給凌昭。
這事離譜,居然把杜姨娘的私房全鎖了。
凌昭聽了桃子的回報,渾身都是涼涼的氣息。
他“嘿”了一聲,譏諷:“秦家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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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被困)
第96章
第二日, 桃子便抱著一隻匣子來到小院。關上門和林嘉在屋裡說話。
“他說,別在意那些。”桃子轉達,“在所有事中,銀錢之事, 最不需你操心。”
桃子簡直無力吐槽隔壁房間那把鎖。
她跟著凌昭見慣了大世面, 怎麼都想不到秦家嫡女出身的三夫人會作出這麼小家子氣的事來。
要是擱在四夫人身上,怕是眼角都不會夾一下, 直接就“都給她便是”。
還有一個事桃子要跟林嘉交待的。
“過兩日, 我要回莊子上去了。”她說。
“啊?”林嘉詫異,隨即醒悟,開心道, “是了, 你好日子快到了。”
桃子沒有羞澀, 隻“嗐”了一聲。
什麼是好日子,掌著公子書房的權力和錢箱, 管著大小奴婢廝僕, 精神氣爽,那才是好日子。
她道:“我走之後, 柿子頂上來,她靠得住的。該知道的事情也都知道,你有事, 叫小寧兒、王媽媽去喊她。”
林嘉點點頭, 握住桃子的手, 十分不舍。
桃子也十分不舍。
桃子把那隻匣子留給了林嘉。待她走後, 林嘉把匣子打開。
從銀锞子、小銀锞子, 到碎銀子,甚至還準備了銅錢, 銅錢自然是為了給僕婦們打賞賄賂用。使著方便。
凌昭的授意,桃子的細致。
她幸運,失去許多親人,孑然一身,卻能遇到凌熙臣這樣的貴人。
有他在背後,便覺得三房沒什麼好怕。
待肖嬸子來了,跟她商量商量以後的事,將親事託給她,安安穩穩地離開這裡。
隻是林嘉等了兩日,等到送別了桃子回家備嫁,也沒等來肖氏。
她當時託人帶話的時候,的確也沒有說是不是特別急。通常來說,不是特別急的話,兩三天再過來都是正常的。
隻她又等了兩日,還不見肖氏來,終於起了疑心。
因肖氏若要進府,得經由大門、二門、六房然後再到三房跟前點個卯,才能來到她這裡的。林嘉有點懷疑肖氏是不是被攔住了。
她又總安慰自己不會的。
三夫人和蔡媽媽再怎麼樣,畢竟是堂堂凌家。
第五日,她沉不住氣了,終於往三房去找了熟識的靜雨悄悄問她。
靜雨道:“我日日在的,沒見有外人來過。”
又道:“這些天可忙呢,要沒大事你先別過來。”
林嘉謝過了她,想了想,往六房去了。
她在六房那裡沒有熟人,但是沒關系,錢能開路。
六房的婆子把錢塞進袖子裡,想了想,道:“隻有秦家的人來過,還有幾個外面鋪子裡來送東西的,其他……沒了,三房沒有了。我不會記錯,我專幹這個的。”
林嘉去二門找自己託的那個婆子,她今日不當值,沒找到。林嘉不得不又等了一天,第二天在門子上逮到了她。婆子有些心虛,道:“我不知道,我把話帶到了。”
但人說謊的時候,眼神很難騙人。
林嘉摸出了幾個大錢:“媽媽跟我說實話吧,我不會生氣,到底怎麼回事。”
粗使婆子月錢少,便是幾個大錢也想要,隻猶豫。
林嘉又摸出更多,攤在手心裡。
婆子左右看看,把錢都塞進腰帶:“不怪我,是三房的蔡媽媽吩咐的。不許幫你傳話、遞東西。說你小姑娘家沒長輩管了,怕被外邊的人帶拐了,誰敢幫你,她就報到萬全管事那裡去,讓誰丟差事。”
婆子當時沒說,就是想吞林嘉那幾個大錢。
“你也別找旁的人了,沒人會幫你。誰個會為你跟三房作對。”
林嘉從懂事起就長在凌府內宅裡,所見皆是女子。
這些女子都被鎖在高牆裡,所做的壞事,不過就是我做的事被你去邀了功,我的小秘密被你聽了壁角,又或者你在背後說我的刻薄話。
也有偷偷用了人家的胭脂膏子、發梳頭油的,但若是敢偷盜錢財,那就是內宅大事了,就是很壞很壞了,被發現了要被打板子,嚴重的可能就要丟差事趕出去。
林嘉沒接觸過更壞的壞了。
蔡媽媽鎖了杜姨娘的私房,她覺得沒什麼。本就是凌家的,本就是該收走的。甚至蔡媽媽要是更刻薄一些,說要把她的一些衣衫裙子也收走,那也沒什麼。因她很多衣衫裙子用的都是杜姨娘的份例。
林嘉從懂事,便吃的是凌府的米,穿的是凌府的衣。
所以凌昭接濟她,她能接受,並感激。但同樣,凌家要收回,她也沒有怨言。
她們隻要別動她娘親留下的東西就可以。
可,要把她這個人困在這裡,就不一樣了。
林嘉確認了肖氏沒出現,是因為蔡媽媽做的手腳,她的心沉了下去。
原來人可以這樣壞。
竟想把一個自由的人捆起來變作困獸。
林嘉回去的腳步有點沉,一路都在思考對策。
其實對策隻有一個,因為她也根本不認識別的有能耐的人。唯一的對策就是去找凌熙臣。
凌熙臣也一定能幫她解決。
林嘉回到小院,小寧兒道:“柿子姐來過,見你不在,她回去了。”
林嘉點點頭。
以前和柿子相處得少,一團和氣。這幾日,桃子回家備嫁去了,換成了柿子來看林嘉,便覺出了不同。
柿子終究不是桃子。
柿子陪她的時間明顯比桃子短。她在這裡的時候,也不像桃子那樣自在,能和林嘉說說心裡話,能一時放下身份,隻作兩個女孩子間的來往。
柿子在這邊的時候有藏不住的心浮氣躁,著急回去,又強壓著自己。
林嘉其實稍微一琢磨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桃子發嫁,柿子新頂上來,正是她該在凌熙臣面前露臉的時候,卻被派到這小院裡來。她不在的時候,旁的婢女必定往前湊。她地位尚不穩,一想到水榭裡人人爭著在主人面前露臉,怎能不心浮氣躁。
凌昭再看重林嘉,終究林嘉也不是決定柿子命運的人。
姨母去世,凌熙臣也沒來看她,林嘉便明白,凌熙臣不會再來與她見面了。
他退了一大步,在一道重要的線後面,藏在幕後,安靜地做她的貴人或者說護花使者,哪個叫法都行,默默地關照她、接濟她。使她不必困頓於銀錢匱乏、受人臉色之類的凡俗瑣事。
總之這樣的關系於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是既美好,又安全的。
去找凌熙臣,就要踏過那條線。
連凌熙臣都不願意踏過的線,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