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伴著姨母,又於水榭走動,有一些自己的快樂的小秘密。
隔幾日能見到那探花郎,在窗前負手而立,背影仿佛在發光。
但時間怎麼會這樣停滯呢。
凌九郎丁憂結束,就要起復回京。
她及笄後肯定要嫁人,成親了就要離開尚書府,過自己的日子。
一切都要隨著時間往前走的,擋不住。
肖晴娘看林嘉怔忡,簡直太明白這種未嫁少女的患得患失、忐忑憂慮了。
她如今活在蜜裡似的,心態都完全不一樣了。
“嘉嘉別怕。”如今她反來鼓勵林嘉,“車到山前必有路,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等你緣法到了,自然會好。你看我不就是。”
肖晴娘真是活生生的好例子。
林嘉拋開了那些一閃而過的傷感,重重點頭:“嗯!”
因路遠,肖晴娘夫妻兩個用過午飯便回去了。
她走了,肖氏哭得不行。
南院的寡婦北院的妾,都圍著她勸。
這是大人的事,林嘉年紀小,不往前湊。杜姨娘擺手讓她先走,她便悄悄先走了,看看時間,往水榭那裡去了。
今日裡凌昭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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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首曲子練了三天了,是到了他檢查驗收的時候了。
探花郎依舊是站在窗前,隻一直沒有回眸。直到一曲終了,他才轉過身來,無語道:“好好一支離殤曲,快叫你彈成賀新禧了。”
林嘉於音律上是真的有天賦的。
有些人彈一輩子琴,技藝上完美,卻不能一定能以琴傳情。
林嘉技藝上還得慢慢磨煉,但她的琴音中情感充沛。“寄情”二字自自然然地便做到了。
林嘉嘻嘻一笑。
凌昭眸中閃過笑意,問:“肖家女兒今日回門了?”
堂堂探花郎,對這些家長裡短的事居然這麼清楚。
林嘉正色道:“九公子慎言,那位是你族嬸。”
不待凌昭揉額角,林嘉忽然一呆:“咦?那現在虎官兒的輩分比九公子高了?”
虎官兒?凌昭反應了一下:“肖霖?”
他道:“我與他平輩論交。”
怎麼可能讓那種半大小子憑輩分騎到他頭上去。
但凌昭忽然想到,如今肖家女兒嫁了,那麼住在林嘉隔壁的就隻有肖氏和肖霖了。
雖然肖霖現在隻是半大小子,但半大小子一眨眼就會長大了。
這個年紀再和林嘉隔牆而居,不合適了。
凌昭傍晚去了上房陪老夫人用飯,提起了肖霖。
“他姐姐如今嫁了,那邊隻有他和他母親了吧。雖則他旬日才回來,到底不太合適了。他和十六郎差不多年紀的。”
老夫人知道肖霖如今旬日裡也去水榭聽課。
凌昭曾經贊過肖霖:“踏實忠厚。”
親朋故舊原就該互相提攜的,之前是她沒想到。她兒孫滿堂,親戚眾多,肖霖在她這裡實在沒有存在感,根本想不起來。
老夫人覺得凌昭說的有道理。當年肖氏來投奔的時候,肖霖還小呢,如今一眨眼長這麼大了,也不適宜再住在那裡了。
何況他姐姐也嫁出去了。
時人好修園林,但凡有名氣點的園林,世人必有求觀之心。
求的人多了,主人家若是不開放,總拒絕,還會被指指點點,被嘲諷小氣。
因此許多人家的園子其實是一種半開放的狀態,給守園子的老蒼頭塞點錢,普通老百姓也可以進去遊園。
若是那等好名之人,甚至還會想方設法邀請一些文人雅士到自家的園子一遊,隻為這些人能多留些詩作以揚名。亦可以租、借這園子辦宴席或者詩會、雅集、花會之類的。
倒是這等人家自己家的女眷想要遊園反而麻煩,要提前安排,當日還要清場。
有一出有名的戲劇裡便有這麼一句詞,小姐準備遊園,問:“春香,可曾叫人掃除花/徑麼?”【注】
便是問丫鬟,有沒有安排好清場,以免撞見外人。
但金陵凌家是尚書府,出過閣老學士,他家的門第高,尋常人倒是不敢輕易登門。隻每年固定開放幾次,邀一些文人雅士來遊,其他的時候並不對外開放。
因此日常裡,內外花園中間的門不必落鎖。而內花園又通著女眷們居住的生活區,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內宅。
還未婚配的小郎君們,除了年紀還小的十七郎之外,都住在外院。凌昭的寢院也在外院。
凌延是最後一個搬出去的,這之前,一直為兄弟們取笑。
但凌昭的內書房是他很小時候便蒙凌老爺所賜,書房的位置在湖畔,歸屬於外花園的領域。
林嘉住的地方又特殊,在極偏僻邊緣的地方,遠離了內宅。若要過去,還要穿過園子。
肖氏也住在這裡。肖霖亦然。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內宅通往花園的門會落鎖,將內宅區域完全隔開。
雖然如此,但白日裡這些區域都是通著的。也就是說肖霖是可以通過園子直達女眷生活的區域的。
從前他小沒關系,如今他漸漸大了,縱然他根本就不會往內宅那邊去,也該挪地方了。
老夫人子孫多,看顧不到這麼多人。
於旁人眼裡,肖家又是得老太太庇護的,便是有人想到了,也不會去做那個出頭鳥。誰也不傻。
這事,如今由凌昭來提,正合適。
老夫人嘆道:“當年來的時候小豆丁一個,一眨眼就長大了。”
她道:“他姐姐才剛剛出閣,他娘正難過,且等幾日,我與她提。”
老夫人心裡有數,凌昭便點點頭。
十一月初,秦家來人接三夫人回娘家小住。
老夫人微笑,心知十二郎的婚事大概是有眉目了,慈藹地同意了。
三夫人回去了娘家。
這段時間裡,三夫人和娘家已經溝通好了。
凌延尚未除服,還不能開始走禮。但可以先插定。
在秦家,三夫人將一支貴重的珠釵插進了秦七娘的發間。
為凌家十二郎凌延,訂下了秦家七娘秦佩瑩。
嫡女聽著雖有面子,但三夫人和凌延還是更願意要一個溫順恭謹、事事聽話、處處貼心,能被他們拿捏在手心裡的媳婦。
秦佩瑩低眉順目,一副羞澀模樣。
袖子抬起,遮住了嘴角一絲功成圓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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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困惑)
第74章
肖氏面臨著一個選擇。
她的女兒已經出嫁了, 她的兒子也長大成人了,她不適合繼續住在和園子聯通,又能通向女眷生活住地的排院了。
她如今的選項有幾個。
一個是讓肖霖獨自搬到外院去, 他肯定沒有資格獨自住一個院子, 大概是要跟那些門客之類的人擠一擠。肖氏則繼續留在排院。好處是她繼續擁有一個清淨的生活環境。
一個是她和肖霖幹脆搬到城外去。老夫人在族裡能提供一套獨門獨院的房子給她住。好處是離族學近, 肖霖可以走讀。而且離肖晴娘也近了, 溜達過去就能見。
再一個是, 她和肖霖搬到凌府後巷去。最後這個在老夫人眼裡根本沒什麼好處,她壓根就沒提。
是肖氏自己考慮之後,主動提出了最後一條。
肖氏有自己的考量。
搬到城外雖然方便了肖霖上學,但那樣就沒法去凌九郎那裡旁聽了。
探花郎不藏私地親自指點!這是凌四爺病逝才撞到的機會,且還有時間期限。等以後凌九郎守孝結束, 起復回京去做官,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肖氏憑自己上哪去找這麼好的老師。所以她肯定是要留在城裡的, 這樣肖霖旬日回來就可以去水榭那裡聽課。
但女兒已經安穩出嫁,兒子旬日才回,居住環境的重要性沒有那麼強了。
園子直接通往外面的門日常都是鎖著的,排院這個位置要出去還是得通過六房拿對牌從內宅走二門。
出去得勤點, 在六房管事的僕婦那裡多少得受些臉色的。委實沒有直接住在外面方便。
徐媽媽找管事查了之後來勸她:“後巷人多且雜, 沒有空的整間院子了。隻能挪出三間正房來。”
肖氏卻說:“我和虎官兒隻有兩個人,三間房盡夠了。”
其實還有一點肖氏說不出口。
肖晴娘嫁了之後,小院裡隻有她一個人, 夜裡實在是太靜了。肖氏一個人睡不著, 常失眠, 白日裡便頭痛。
隔壁三個寡婦白日裡都沒什麼人氣兒, 暮氣沉沉。
肖氏很怕自己變成那樣子。她從前嫌棄後巷雜亂,如今隻想多沾沾人氣兒。
在肖晴娘出嫁後, 隔壁肖家搬離了排院。
最南端的院子住著三個沒有生氣的女人。中間的院子一空下來,排院一下子寂靜了。
杜姨娘尤其悵然,坐在牆根下曬太陽的時候,聽不到隔壁半點聲音了,常覺得寂寥。她整個人都有點沒精神。
“你說我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跟林嘉念叨,“要回夫人那裡去,我又得日日早起,天天請安,還得打簾捧盂,哪有現在日子好。我怎麼就不知足呢?”
林嘉道:“你就是吃太多,又不動,闲出來的。”
說著,林嘉朝杜姨娘嘴裡塞了顆油棗果子。
杜姨娘砸吧了砸吧,道:“炸得還輕了點,再過一遍油。炸不透香味出不來。”
林嘉道了聲“好嘞”,噠噠噠回灶房去了。
小寧兒眼巴巴地等著吃炸油棗果子,王婆子笑。
天氣一天冷過一天了。
桃子過來串門:“我得了幾塊銀鼠皮穿不著,拿過來兩塊給林姑娘和姨娘。”
桃子是體面大丫鬟,她身上就套著銀鼠皮的比甲呢。看著就暖和。
這種東西哪有什麼“穿不著”,誰會嫌多。
林嘉尬笑,偷眼看杜姨娘。
不聾不啞不做阿翁。杜姨娘揣著明白裝糊塗,隻親熱跟桃子說話:“這怎地好意思!”
嘴上這樣說著,還是接了。
桃子臉上的笑益發地真心了。覺得杜姨娘是個妙人。
待她走了,杜姨娘說:“咱不能太招眼,皮子縫在裡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