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震虞對這一點心知肚明,因此格外謹慎,極力約束著自己這邊的人不對儲君之位發表任何意見,一旦有人想入非非開始生事,都不用旁人彈劾,邵震虞自己就會下重手處置,絕不留下一點點把柄,他這樣的做法倒是讓不少人高看了一眼。
至少皇帝就對著邵循:“你父親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
這個時候他覺不允許任何人給兒子拖後腿,要是英國公不夠果斷,皇帝就要親自動手給這些人教訓了。
邵循苦笑道:“我父親……向來是這個樣子,私底下怎麼樣不說,大事上是靠得住的。”
“朕也很靠得住啊。”
邵循抬起頭,皇帝伸手像逗兒子一樣壓了壓她的頭頂:“朕是有分寸的。”
邵循閉了閉眼,接著呼出了長長的一口氣,握著皇帝的手鄭重的請求道:“陛下,這次我實在使不上力,所以您一定要好好教導阿樞,千萬、千萬不要讓我們成為這江山社稷的罪人。”
皇帝的目光凝視著她:“放心吧,既然心裡能有這樣的顧慮,那你所擔心的事就絕不會成真……”
Advertisement
*
朝堂上就著能不能立貴妃之子開始了為時不短的拉鋸戰,除去站隊的人,應該說是保守派的老臣和皇帝派的大臣之間的爭論。
反對的人的依據就是七皇子既不是嫡出,年紀又太小,將來怕有後患;贊成的人理由則是趙言樞天資卓越,超出年紀大的幾個兄長,再就是其母出身名門,是後妃中門第和位分最高的人。
後一條其實有點站不住腳,因為皇室沒有立貴的說法,即使是貴妃也跟其他人一樣並非正宮,不是嫡子一切都白搭。因此大多都是拿著趙言樞的資質為理由。
不同於當年吳王和楚王之間暗潮湧動的爭鬥,這次皇帝直接將心意擺在了臺面上,朝中掀起的就遠不止暗流,而是肉眼可以見到風波。
連帶著驸馬在公主府中居住的趙若楨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她心裡有點不安,將孩子暫時安置在家裡,進宮去看望了皇後。
一進鹹寧宮,那種常年陰鬱、仿佛陽光都照不進來的氣氛讓趙若楨有些不適,她撫了撫胸口,跟迎面來接她的中年宮人道:“我來看看母後,她身體還好麼?”
這宮人其實是皇後的貼身心腹申氏,她其實有些埋怨恪敬公主有了孩子之後,對皇後就不如之前那樣上心了,這動輒好幾天不來看望,遠不如之前來的勤。
但她隻是個下人,見了公主照樣一句不敢說,隻是面帶愁緒道:“娘娘吃不進飯,已經有幾天無法入眠了。”
趙若楨嚇了一跳,邊往裡走邊著急道:“為什麼突然又嚴重了?”
宮人搖頭道:“總之……您快去看看吧。”
皇後在臥室已經聽見了動靜,她強撐著坐起來:“是若楨來了?”
趙若楨一進門,看到皇後眼下烏黑,臉色蠟黃,不由得心裡一痛,眼淚都要出來了:“母後……您、您這是怎麼了?太醫呢,是不是有誰怠慢您了?”
皇後搖搖頭:“就是睡不著覺,太醫還算盡心,隻是心病難醫,吃什麼藥都不見效。”
趙若楨坐在她身邊追問道:“是出了什麼事麼?您有什麼心事?”
皇後搖搖頭,什麼都不肯說,直到趙若楨急切的一再追問,才嘆了口氣,道:“陛下……是不是要立儲了?”
趙若楨松了口氣,道:“我還當是什麼事呢,您說的不錯,這幾天全京城都在議論這事。”
她說完才反應過來皇後擔心掛念的是什麼,踟蹰了一會兒,還是勸道:
“我看父皇實在是沒有一點要立二弟的意思,平時不聞不問,得到的關心連六弟都不如……這、這實在是讓人沒處使勁兒啊,他又不是您親生的,不然,還是算了吧……”
皇後搖頭道:“陛下是鐵了心要立七皇子麼?”
趙若楨道:“看樣子是的,不過這也好,我本來還以為要對著德妃的兒子行禮呢,相比之下,還不如七弟呢。”
皇後眼看著女兒說的居然是真心話,心裡一沉,忍不住道:“你就一點沒覺出什麼來?還不如七皇子?吳王魏王,甚至楚王都好,就是七皇子才是糟了!”
趙若楨被她突然提高的語調嚇了一跳:“這是怎麼說的?七弟被教養的還不錯,對您對我都很尊敬,沒有怠慢過啊,您是擔心貴妃?”
皇後眉頭鎖的很緊,她將聲音壓下來:“若楨,你還不明白麼?趙言樞的年紀比頭幾個差的太遠了,能彌補這劣勢的方法隻有一個。”
趙若楨這幾年一心撲在體弱的孩子身上,無暇顧及其他,何況她本來就對政治不算敏感,直到現在才隱隱覺出什麼來,不禁全身戰慄起來:“您、您是說……不至於吧,好歹您是父皇的發妻,為了個小孩子就要……”
皇後心裡煎熬,眼中忍不住泛上了淚意,她說道:
“怎麼不至於?其實之前就有了預兆,自幾年前邵妃進宮生子,你父皇看我的眼神就一次比一次冷漠,一次比一次不善……”
她驚懼交加:“那孩子越聰明他就越是等不及,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想把我撵下去,給他繼承人的母親騰位子!”
123. 晉江獨發 劇情過渡,無感情戲……
趙若楨的瞳仁有一瞬間的緊縮, 她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我不相信,父皇不可能這樣對我們!”
皇後的那口氣散出來,也沉默了下來, 許久之後低聲道:“等到圖窮匕見, 我們又能怎麼樣呢……”
趙若楨的呼吸有些急促,她重復道:“不會的,母後, 你們還有我……還有皇祖母, 她不會同意的。”
皇後道:“太後對貴妃的態度如何?對七皇子態度如何?”
趙若楨說不出話來。
皇後便道:“你這麼多年陪在太後身邊還看不出來麼, 她……並不喜歡我,反而對貴妃青眼有加,隻是礙於你不好說而已, 若陛下真的要廢後重立,不支持就萬幸了, 指望她去反對,幾乎是不可能的……
皇後當太後的兒媳婦這麼多年, 早就知道婆婆的喜好了,不論是皇後本人還是鄧妃,其實都不怎麼討太後喜歡。
她會覺得皇後太過剛硬別扭,鄧妃早年又過於跳脫不拘小節,她不會因為這個故意為難兒媳,但是這確實就是個人天生的喜好,要改很難。
太後作為婆婆和長輩, 喜歡的還真就是邵貴妃那樣子的女孩子, 溫柔可親,端莊乖巧,對人好的時候能讓人覺得像是可以把心掏出去, 再加上長得討人喜歡,簡直就是比著太後喜好生的兒媳婦。
趙若楨能不知道嗎,她跟太後相處的時間遠比皇後要長得多,太後對貴妃和七皇子是什麼態度她隻會更清楚。
皇後看了女兒半晌,最後搖著頭愛憐的摸了摸她的臉頰:“罷了,這事你不要管了,這就是命吧……”
*
恪敬公主從鹹寧宮出來,整個腦袋都是木的,耳朵裡嗡嗡嗡的響,幾乎是順著身體的慣性走到了寧壽宮。
直到寧壽宮的宮人迎上來殷勤的扶她:“殿下可算是到了,太後娘娘盼了好久呢。”
趙若楨這才回過神來,她緩慢的仰頭看了一眼寧壽宮的牌匾,任那宮人將自己拉了進去。
跨過殿門,還沒等繞開隔斷的屏風就聽見太後充滿溺愛的聲音:“快去給你們殿下剝個橘子……這時節橘子難得了,你母妃一股腦的全都給我送了來,也不想想我們小七還沒吃夠呢。”
她的腳步停住,宮人笑道:“貴妃和七殿下也是剛到呢,是來接五公主的。”
趙若楨頓了一下才走了進去。
太後見到她果然高興,但是她膝蓋上坐著趙若棠,也不方便動作,便拍了拍身邊:“楨兒來這裡坐。”
她看向趙若楨身後:“阿博呢?”
趙若楨極力讓自己笑起來沒那麼僵硬,也有意沒往邵循和趙言樞身上看,坐到太後身邊道:“今天我去探望了母後,就沒帶他來……”
看著太後因為聽見皇後怎麼樣,嘴角就下意識的往下撇了一下,趙若楨的心裡咯噔一聲,立即想起了母親方才說的話。
雖然太後立即調整好了表情,但是卻刻意回避了有關皇後的話題:“前幾天南邊進獻了十幾筐橘子,分完了前朝,到了後宮就隻剩下幾筐了,都在我這裡了,你挑一筐帶回去吧,吃個新鮮。”
她笑看了一眼邵循:“這是貴妃的孝敬,我借花獻佛了。”
趙若楨下意識的看向了站在邵循腿邊吃橘子的趙言樞,頓了一下,輕聲說:“不如拿回去給七弟吃……”
邵循搖搖頭:“這個太甜了,阿樞吃多了上火,也就是在太後這裡才許他多吃幾個,要不我怎麼一點兒不心疼呢。”
太後忍俊不禁:“我還當你是真孝順呢。”
連宮人都捂著嘴笑了起來,趙若楨也隻能提著嘴角彎了彎。
太後將趙言樞招來自己身邊,慈愛的揉了揉他嬌嫩的臉蛋兒:“咱們每天隻吃兩個,又不多吃,想吃了到祖母這裡來,你娘管不著你。”
邵循頗有點無奈:“小孩子都是得寸進尺的,娘娘可別慣壞了他。”
“那是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太後懷裡坐著趙若棠,身邊是趙若楨和趙言樞,自覺無比滿足,眼角的皺紋都笑的更明顯了:“阿樞從小就懂事,他是有分寸的。”
這時,趙言樞轉頭看向大公主:“大姐姐,阿博什麼時候進宮來呢?”
“……過幾天吧,過幾天我帶他進宮來。”趙若楨道。
趙言樞點點頭:“您快讓他來吧,我這幾天讀了好多有趣的事,想跟他說呢。”
在宮裡跟他年紀最接近的孩子,除了還未滿周歲的五公主,就是比他大整整七歲的六皇子,缺少同齡的玩伴讓他十分想念藺博,也不嫌棄他什麼都不懂了。
趙若楨心裡復雜糾結的亂成了一團,但是此時也隻能點頭。
一旁太後見她對趙言樞仍然不冷不熱不夠親近,不免有些著急,當著邵循的面也不好說別的,便直接道:“我想念阿博,你下次進宮時一定要帶上。”她低頭看了看小孫子:“他跟阿樞玩的好,就叫來跟阿樞一起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