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急著回家,去了五軍都督府將該辦的公務辦完了,才慢吞吞的打道回府。
聖旨已經下來了,邵震虞回到家裡,邵瓊果然回了娘家,躲在鄭氏身後惶恐又不敢出言。
鄭氏從接旨的那一刻開始就攥著女兒的手一個勁兒的抖。
邵揆還算鎮定,並沒有驚恐,隻是道:“父親所料不錯,陛下降旨,用的是您主動請罪,謙恭讓爵的名義,旁人也知道咱們聖眷猶在——這確實是好事。”
邵震虞重重吐出一口氣,拍了拍邵揆的肩膀:“這次……是為父的錯,連累你了。”
等邵揆繼承這座府邸,就隻能以侯爵的名義了。
要說邵揆不心疼也不可能,但是這已經是很好了,接著他為難的看了鄭氏一眼:“阿瓊也……確實回來了。”
邵震虞沒有什麼表情的轉身向邵瓊走去。
Advertisement
邵瓊看著父親面無表情的臉,邵震虞很少用這樣的表情面對他,不禁嚇得躲在鄭氏身後不敢出來。
邵震虞沒去理警惕的妻子,直接對邵瓊一字一頓道:“你做的好事,怎麼還敢回來!”
邵瓊忍不住哭了出來:“我、我不知道會這樣,我隻是跟私底下說了兩句……”
“私底下?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句私房話險些坐下什麼樣的禍事?若是連累了貴妃和皇子,你拿什麼賠?!”
邵瓊害怕的同時又帶了隱晦的不忿,她哭訴道:“又是姐姐,這關姐姐什麼事……我一個字也沒提到她,她既是貴妃,自然是受人忌恨,恐怕不是我的話連累了她,分明是她連……”
“啪——”
邵瓊的話還沒說完,一記響亮的耳光就落在了她的臉上,在眾人的驚呼中直接將她揮倒在了地上,嘴角崩裂流出鮮血,臉頰也迅速腫了起來。
這是來自邵震虞的一巴掌。
也虧的他盛怒之下還記得留力,不然以他的全力,怕是能生生將邵瓊扇暈過去。
鄭氏尖叫一聲,撲上去護住女兒,又怒又怕的看著邵震虞:“你做什麼!女兒錯了你教……”
邵震虞面無表情卻分外可怖的臉色讓她一下子噤了聲,摟著女兒不敢說話了。
邵震虞這輩子殺敵不少,還從未動手打過女人,這次算是破了例了,他冷聲道:
“今後,再從你嘴裡說出一句有關貴妃,有關皇子,甚至是有關國公府的任何議論——無論是好是壞,我就沒有你這個女兒了,你老老實實伺候老夫人,沒有大事,不準你踏出府門,不然,鄭家不教訓你,我就親自登門與你恩斷義絕,到時候你願意說什麼都行!”
邵瓊從小到大沒被碰過一個指頭,手指被針扎了都要哀嚎半天,這時被打得臉頰高高腫起卻一個字也不敢吭,顫抖著縮在鄭氏話裡一動不敢動,生怕她父親將她拖出去再來一下子。
這時鄭雲喬得到消息,也匆匆趕來嶽家,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驚呆了:“父、父親!”
邵震虞瞥了他一眼,想到消息就是在他們家裡傳的滿朝皆知,不禁惱怒的想連女婿一起打,但是轉眼看到邵瓊,想到自己的女兒被教成這個樣子嫁到鄭家,還要做人家的宗婦,將來主持中饋還要教養子女……
邵震虞不免略有心虛,那股子氣就又不由自主的消了下去。
他不禁緩下了暴怒的神情,雖冷淡但是也沒有就這件事追究鄭府的責任,隻是冷著臉道:“你來的正好,你們夫婦二人看得好家!”
鄭雲喬已經知道始末,不禁羞愧道:“是我的過錯……”
邵震虞不聽那一套,直接讓他將他身邊人的身契全都轉到英國公府來,連帶著伺候邵瓊的人一起,一個也沒留,直接換了一批新的。
鄭家自知理虧,除了公孫氏略有微辭,鄭老夫人沒有多說什麼就照做了。
英國公府雞飛狗跳,邵瓊挨了重重的的一記耳光,鄭氏連一句話也不敢說,即使這樣也沒落下她,狠狠訓斥一頓不說,被關在了正院中禁足,不知什麼時候才解禁,管家的權利直接移到了世子夫人沈氏手中。
這原本是沈氏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她現在大著肚子即將臨盆,拿起賬本十分辛苦,加上將來板上釘釘的公爵夫人降到了侯夫人,她的兒子將來甚至隻是伯爵,不禁又悔又痛,拿到了管家的權利反而完全高興不起來。
邵震虞隻是冷眼看著,他平時不理論隻是嫌麻煩也不想去費那個腦子,一旦動了真格的什麼弄不明白,上到鄭氏,下到沈氏一個也沒落到好。
112. 晉江獨發 時間過渡
這一場因內闱私事引發的朝堂風波終於落下了帷幕, 除了莊家本人,沒有一個是贏家。
幾位御史中呂達自盡,其餘貶官的貶官, 罷職的罷職;勳貴們也沒討得了好, 衛國公降等,文遠伯除爵,就連“據說”是被冤枉的英國公都成了降等襲爵。
區別隻在於前頭幾位是被迫受罰, 而英國公確實自己捧著兵權進宮請皇帝責罰的。
朝堂上真正的笨蛋很少, 他們從皇帝收回了英國公世襲罔替的權利, 卻將他的兵權保留這件事上察覺到了不少的訊息。
爵位降了還可以再升,左右不過皇帝一道聖旨的事情,但是天子的信任卻是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 它代表著聖眷仍在。
要讓衛國公……不,現在該是衛遠伯來選, 他願意用十個爵位來換取兵權和聖心,卻也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
太極宮, 甘露殿。
邵循抱著趙言樞站在欄杆旁邊,看著兒子想一把攥住白玉欄杆卻握不住,正皺著眉一遍遍重復著動作。
她有點出神,也就沒有制止孩子這沒有意義的嘗試,直到肩上一暖,帶著體溫的狐裘被罩在了身上。
皇帝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邵循回神,有些憂慮的問道“……您何必將這事說成是我的功勞呢?”
皇帝明白她說的是方才他跟邵震虞的對話, 他從她身後將趙言樞抱過來, 沒理會這小子的掙扎,直接遞給了一旁的奶娘:”朕不過讓你父親領你的情罷了。”
“我並沒有給他什麼人情,也不指望他能領會什麼, ”邵循回過頭來看著皇帝的眼睛,有些遲疑道:“您需要我去修復跟父親的關系麼?”
如果是他的需求,那倒也……
皇帝微訝:“怎麼會呢?”
他攬著邵循的肩膀:“你什麼都不需要做,無論是什麼態度,他都必然會全力以赴幫助你。”
邵循欲言又止:“您究竟……阿樞還太小了,心性天資都還未可知……”
她的未盡之語皇帝已經懂了,但是卻沒有挑明來說。
因為英國公是皇帝立在邵循身邊最基礎的一道保障,為得就是以防萬一,但是這個“萬一”一說出口必定招惹邵循生氣,所以他向來都是不會在她面前直言的。
至於再深一點,現在的一切都隻是前期的準備,最重要的條件仍沒有達成——就像邵循說的,兒子實在太小了,必定要等幾年才能看出資質,不然一旦出了差錯,他若完完全全沒有那方面的天資,反而會弄巧成拙。
到那時,他就必須期待下一個,或是在前幾個並不合適的人選中挑出一個相對過得去的儲君。
邵循的神情是沉靜中透著憂慮,她是皇帝最親近的枕邊人,也有著自己的責任——時刻提醒她的主君,他的一舉一動,必須為這個國家負責。
她也不僅僅隻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就在這時,皇帝突然笑了起來,邵循略帶驚訝的看著他,卻被輕輕擰了擰臉頰之後圈在了他的懷裡。
皇帝看著不遠處被奶娘抱在懷中,卻仍然掙扎著往父母這邊望過來的小男孩,他的眼睛那樣明亮靈動。
——這是他和邵循的孩子,又怎麼會不合適,他一定、必定就是最合適的那個人。
隻需要等一等、再耐心等等……
皇帝的手輕柔的拍撫著邵循的後背,視線卻稍稍轉移,似乎隔著空間,目光望向了某一處寂靜的宮殿——
*
“啊!”
蘇氏捂著胸口驚醒,將在她身邊的恪敬公主嚇了一跳:“母後?!”
午後的陽光明亮到刺眼,皇後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兇猛的刺了一下,驚懼異常,撫著胸口許久之後,呼吸才平穩下來。
恪敬公主將茶水端到母親眼前:“為何連睡個午覺也能驚醒……您沒事吧?”
皇後搖了搖頭:“似乎是做了噩夢,記不清了,不礙事……”
她把女兒拉到身邊坐下:“阿博呢?怎麼不帶進宮來我瞧瞧?”
“他在皇祖母那邊呢。”恪敬公主道:“那孩子太腼腆了,我總怕嚇著他。”
皇後有些憂慮:“你不該總慣著他,都快要四歲的孩子了……”
恪敬公主道:“他自小三災八難的,我跟驸馬都萬般仔細才將他養得壯了些,又如何舍得下力管教呢。”
“……那也該松松手,”皇後道:“你該再給他生個兄弟了。”
提起這個,恪敬公主心中有些難受,但還是強笑道:“這個……再等他大一些吧……”
“還等什麼。”皇後削瘦的臉頰難得出現了煩躁的神情:“言杭的王妃到現在也沒有一點消息——連五公主眼看著都要滿周歲了。”
要是以前,恪敬公主說不定也會對這個遲遲未能生育的弟妹有所不滿,但是她現在也感覺到了子嗣的壓力,也明白為人婦的不容易,倒是比之前更能體會旁人的難處了,於是勸慰道:“總會有的,您不要太焦急了,許是緣分未到呢?”